秦安皱了皱眉头,心下暗自想着,怎么会这么不巧。
    “除了这位庾司大人,旁人可还会经手这些账目?”
    这位小吏看上去神色有些纠结,犹豫片刻才开口说道,“宋庾司手下还有一位小宋大人,是他的左膀右臂,或许这位大人也了解钱粮账目。”
    见确实问不出什么别的消息之后,秦安便挥手放过了这位小吏。
    毕竟账目这样重要的东西,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必定是上面的官员有问题。只有他们才能经常接触到账册,方便删改瞒骗他人。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去问问那位通判家的严公子,毕竟如今秦安并不了解此处,只与这一位略微熟识,而且这位严公子想必也对通州的情况知之甚深。
    而严斐这边,自从队伍进了通州之后,原本忙得团团转,简直要把一个人掰成三份用的他,终于可以略微喘口气了,许多事务分发下去之后,他也不再那么忙碌了。
    因此在得知朝廷派来的仓部郎中上门要见他的时候,他也很快便出现在了秦安的面前。
    严斐来到厅堂之中,朝着秦安执手行礼,笑容温和。
    秦安则是在寒暄两句之后,便非常开门见山地询问他,“不知严公子可知道那位庾司宋大人的情况?”
    听得他的问话,严斐似乎有些诧异,却并没有询问具体缘由,而是放下手中茶盏,仔细想了想,才开口回道。
    “实不相瞒,这位宋大人与家父平素来往不多,倒是与段大人常来往。瘟疫横行之时,宋大人带着家眷搬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后来听闻他突发头疾,神志不清,如今似乎已卧病在床有些时日了。”
    他话中所说的段大人,便是通州的知州段礼康。
    秦安听出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个宋庾司是知州的手下,平常并不受通判管辖。
    而且这个宋鸣如今看来是真的生了重病,甚至都不能正常对话了,更不必说怎么从他口中得知,这个账册是否是谁伪造的,又是为何伪造的了。
    他又继续追问,刚刚小吏口中所说的宋鸣手下的宋成靖其人。
    “这位如今倒是尚在家中,正是宋大人的一门远房表亲,得了宋大人的青眼之后,便调到他手下做事,如今已是他的副手了。”
    了解完大致情况之后,秦安便起身朝着严斐道谢,虽然不说相谈甚欢,但他对这位年轻公子的印象倒是十分不错。
    这些日子里他也听说了,城内此前的情况是如何危急,在那样的境况下,顶头的两位大人,一个带着家眷跑了,一个在这关头没了,剩下的官吏就更加不敢冒头做事,只敢龟缩在家中。
    还是这位公子接下了父亲的重担,带头出面做事,并且令人没想到的是,他看上去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手段却雷厉风行,十分有魄力。
    在意识到城中尸体容易使瘟疫更加严重,扩散的更加迅速之后,是这位严公子出面,下令百姓家中患瘟疫而死的人,不许下葬到墓地中,只许自行火化或者通知官府命人前来,收敛尸体一并火化。
    这样不容置疑的强硬手段,难免招来骂声,但是的确很大程度上阻止了瘟疫继续蔓延下去,才能让城中一半的民众支撑到现在,等到了朝廷的支援。
    因此秦安在通州的这几日里,倒是知晓了百姓对于这位严公子的态度是又敬又怕,敬的是当时城内混乱,无人管理,若不是他出面,恐怕还会造成更大的祸端。怕的是这位看上去温和,手段却如此强硬。
    不过如今这些民众也慢慢得知了青州发生的事情,在知道火葬可以洗清人们身上所带的疾病疫害,可求得来生健康之后,那些原本还心有怨念的人,心中倒是平复了许多。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的所作所为便不算亵渎亡者了,反倒是他们错怪了严公子。
    因此秦安对他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这样的人才确实很适合当官,为政一方。只是不知他为何还没有功名,按理来说不该呀。
    他在与对方的交谈中也能看出,这位严公子不仅能力出众,才华也很不错,确实是个人才。
    听得秦安隐晦的问话之后,严斐苦笑一声,“在下也曾下场试过两次,只是实在运道不好,两次都发了急病,不曾考完。”
    这话听得秦安都目露同情,这实在是有点倒霉了,他也只能安慰着对方好好准备下一次,提前请好大夫到家中。
    严斐倒是挺敬佩秦安的,其实每年进士不第的人不知凡几,像他这样年轻轻轻就中了进士的人,才是令人惊叹不已。
    之后秦安便离开了严府,既然那位宋大人确实重病在身,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来,那就只能从他那个侄子身上下手了,于是他便命人将宋成靖唤了来。
    很快人便被带到,这人相貌英武,看上去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只是神色畏畏缩缩,有些心虚,原本不错的相貌反倒显得有些难看。
    宋成靖是靠着自己的叔叔才得到了如今的职位,自然是要为自己的叔叔效力,鞍前马后。
    只是如今叔叔重病在床,上头的靠山段大人又没了踪影,他这段日子里来实在是惴惴不安,心慌的很。
    如今被这位从京城里来的大人突然唤了来,他实在是提心吊胆,不知道是自己犯了什么事。
    “你跟着宋大人,可曾见过这本账册?”
    秦安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面前,拿出了怀中的那本账册。
    眼前的宋成靖视线落到那本账册上,有些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下,然后掩饰一般尴尬地笑了笑。
    “这位大人说笑了,小的不过是职位看上去好看,其实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哪能接触到这种重要的东西呢?”
    秦安目光一凛,“哦,你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如此重要?”
    “这,宋大人掌管仓廪,想也知道这肯定是粮仓账目,自然重要无比。”这人倒是反应迅速地回道。
    “那你可知,这账目是假的?”
    秦安凑近了,盯着宋成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眼前的人瞳孔紧缩,像是被这句话惊住了一样,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小人自然不清楚。”
    “是吗?难道这账册只在宋大人手中,不曾有旁人见过吗?”
    “应当如此,小的也不是很了解。”
    秦安仔细盯着他的神色,却很明白宋成靖作为宋鸣的侄子,还是他的心腹手下,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然的话他不会是这个反应。
    “是吗?既然这账册只在宋鸣手中,不曾落于旁人之手,那么如今账册出了问题,肯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既然如此,那我便可以立刻禀报四皇子了。”
    秦安看上去像是不愿继续查下去,十分武断地便下了结论,将账册的问题全部推到宋鸣的头上,一副准备直接禀报上级的样子。
    “虽然宋鸣如今重病在身,但是他私自修改账册,说不得还中饱私囊,成了国之硕鼠偷卖粮食,必定是要受重罚的。”
    他摇头晃脑地感叹着,似乎下一刻宋鸣就要被关进牢里,明日就要砍头了一般。
    宋成靖毕竟年纪不大,历事不多,一下子就被他这番话吓住了。自己的倚仗就是这位亲叔叔,若是他这个叔叔真的被革职下狱,抄卖家产,说不定还会连累他这个侄子。
    他害怕极了,见秦安似乎就要离开,慌忙出声叫住了对方。
    “大人留步,这账目是,是那位知州大人要做的。”
    作者有话说:
    ? 第38章
    秦安闻言停下脚步, 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地盯着他, 这一眼看得宋成靖头皮发麻, 忍不住抖了抖。
    “哦?你要知道,诬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话里却是似乎并没有相信他的话,反倒是在为那位知州开脱一样。
    这话说得让宋成靖一下子犹豫起来, 可是再一想,那段知州人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如今只留下自己和叔叔依然待在通州, 若是真查出什么来,到时候说不定都会栽到他们叔侄二人头上。
    他的气势一下子又壮了起来, 语气坚定, “大人明鉴,在下所说句句属实, 绝无半分虚瞒。”
    在他的叙说中, 秦安了解到,这人确实并不经手账册,因为他也不是个脑子灵活的人,做账什么的他也确实不会, 只是胜在与宋鸣是亲眷, 而且是个老实听话的人, 因此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不过他的确知道,叔叔与之前那位知州确实来往甚深, 过从甚密。有一次二人商议做仓廪账册的时候, 他留在外间时, 敏锐地听到了一星半点。
    似乎说起了什么“劳力”“粮食”还有“做账”之类的,不过可惜的是后边他就没有听见了。
    后来这知州离开不久,叔叔在厅堂里坐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去了书房写了封信,令他送到青州去。
    “这信是送给谁的?那位宋大人在青州可有熟识之人?”秦安追问道。
    “这,小人也不大清楚,”宋成靖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不过大人似乎有几位同窗好友正是在青州任官,只是似乎许久没有往来了。”
    继续追问下去,眼前这人也确实不知道什么了,他有些不安地看着秦安,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秦安却是挥了挥手,让人带他先离开了,毕竟眼下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这人也确实不是什么重要角色,重点还是在于宋鸣。
    接着他便收拾收拾,前去拜见四皇子了。
    听得秦安的一一汇报之后,四皇子简直想立马打道回府了,他分明只是负责来解决瘟疫赈济灾民的,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事?
    但是这事又不能不解决,他只能吩咐秦安先把粮食调出来赈济灾民,然后派人去调查这个宋鸣以及他手下的那些人,查查他侵吞的那些粮食去处,做假账又是为了掩饰什么?
    秦安领命离去后,四皇子坐在厅堂里,以手抵额,认真思索着这些事情,实在头疼得很。
    不过他想着想着居然又笑出声来,仿佛苦中作乐一般,暗自想着,那老皇帝自诩自己也算是个明君,可是没想到他这么一趟出门下来,不仅碰见有人私贩刀剑,还有人偷卖粮食造假账,这就是那人以为的河清海宴,天下太平吗?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
    而秦安那边则亲自上门拜访了那位宋大人,还带上了一位随行的太医。
    进了宋府,那位宋夫人倒是一脸憔悴的样子,不过见到秦安亲自上门拜访,还带了一位京城来的太医,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自家老爷病重了这么久,城里的大夫也被她请遍了,只是全都束手无策,摇头叹息着离开了,如今竟然能请到宫中太医前来,那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进了正间,秦安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那位宋大人就躺在里间的床榻上,闭着眼睛,脸色有些青黑,即便是他们进来的动静也没能让他转醒过来。
    身后的太医上前,为他仔细把脉查看一番之后,也紧皱着眉头,房间里长久的安静也让一旁的宋夫人心中忐忑不已。
    片刻过后,太医站起身来,然后朝着秦安的方向轻微地摇了摇头。
    宋夫人见状心生绝望,甚至站都站不稳,被一旁帮忙的侍女连忙扶住了身子。她忍不住哀哀哭泣起来,如此看来,或许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走到房间外边,太医低声地对秦安说,“是老朽无能了,这位宋大人如今已是时日无多,只不过还靠着一些老参补药吊着而已,可惜这也无济于事,照此情形看来,或许很快这位家中便有丧事了。”
    秦安这下子也没了办法,他只能向宋夫人宽慰两句,便与太医一同告辞了。
    他暗自想着,宋鸣如今重病在身,从他那里也无从得知账目的具体情况,看来还是得从别的方向查探了。
    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因此他吩咐了底下的人核实过粮仓情况之后,便将其中估算好的粮食提了出来,依旧是跟在青州一样有条不紊的按照各家各户的丁口,发放赈灾粮食。
    城内井然有序,众人已经合作实践过一次,因此在通州再一次施行,效率也非常之高。很快城内的里里外外便都被彻底清扫了一番,尤其是那些边边角角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也没有被忽视,同样也被继续打扫了。
    带来的大夫医师们也向城中居民告诫,这些时日饮用的水尽量烧开之后再喝,如此才能彻底杀灭水中残存的瘟疫病菌。
    并且由于城中此前被严令,由于瘟疫死去的病人需得火化,因此在这里推行火葬反倒没有那么困难,众人认认真真的执行着这些太医医师们的话,不敢稍有懈怠。
    因此通州的情况解决的反倒是要比青州那里还要迅速,没过多久,大部分病患的病情就已经稳定下来了。
    没了这些担忧,严斐最近倒是轻快了许多,却在这一日听得有下人汇报,钦差的队伍里,进城时曾抓住了几名山匪,投进了大牢里,只是这些时日里,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差点将他们几个抛之脑后了。
    如今想起这茬来,那几位京城来的统领护卫开始探查起此事来,询问那伙山匪的具体情况了。
    本地县令倒是对这伙名为黑风寨的山匪有些了解,据闻那山匪头子本就是个江湖人士,四五年前不知犯了什么事,便索性带着一群兄弟占了一处山头,抢劫过往的商队,有时还会下山打劫附近的村落。
    后来逐渐有人上山投奔,原本几十人的山寨也慢慢成了气势,扩大到几百人,已是附近一伙不小的势力了。
    官府自然也是派过兵将前去剿匪的,只是没什么效果,毕竟他们的老巢在林子深处,山林茂密,兵士一入林子,便像无头苍蝇一般分不清情况,实在难以寻觅匪徒踪迹。
    了解情况过后,韩统领心下暗想着,如此匪寇,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这么些年,如果说真的实力强大很难剿灭,他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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