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自是还记得沈已墨,他知晓沈已墨与崔云思相熟,又见其从县衙出来,便问道:“崔大人在么?”
    沈已墨见仵作弯下腰,双手扶住膝盖,不住地喘着粗气,早春的天气竟是一头的热汗,应是有要事要禀报,才匆忙赶来,便道:“崔大人现下查案去了,不在县衙内。”
    仵作急声问道:“崔大人去何处查案了?”
    沈已墨耳力过人,崔云思询问报案人时,俩人的声音均压得极低,他却听了仔细,但他若是将地点告知仵作,不是平白惹人怀疑么?
    是以,他摇首道:“我也不知。”
    仵作疲累不堪,闻言,往地面上一坐,失望地道:“那我便在此处等大人回来罢。”
    仵作要向崔云思禀报的要事,极有可能是关于云翎姑娘的,那云翎姑娘的尸身怕是有些蹊跷。
    沈已墨思及此,使了身法,疾步往停着云翎姑娘尸身的义庄去了。
    季琢不识得这仵作,但知晓沈已墨走得这样急,定然有要事,也跟了上去。
    少顷,俩人避过守卫,进了义庄。
    义庄内有十余具尸身,皆盖着张破旧的草席,有些已腐烂了,散着恶臭。
    沈已墨掩住口鼻,一一掀开草席,其中有具尸身死状可怖至极——头部从左耳到额角被生生切了开来,头颅中的物件尽数呈暗色,些许覆着已然凝固了的脑浆,脑部皮层的褶皱更是被脑浆裹得结结实实,而尸身的四肢,除却双足完好外,双手十根指头全数不知去向。
    沈已墨怜悯地叹息一声,方伸手要为他盖上草席,不远处的季琢指了指其中一具尸身道:“云翎姑娘在这。”
    这云翎姑娘浑身□□,死白的肌肤上生满了尸斑,已由仵作做了解剖,她体内四脏六腑俱在,唯有那心脏被摘了去。
    沈已墨低喃道:“云翎姑娘是被一把匕首刺死的,既然已经死了,取她的心脏作甚么?莫不是有旁的用处?”
    季琢瞧了眼沈已墨,猜测道:“许她是被摘了心脏才死的,而匕首只是障眼法。”
    前日,沈已墨察看云翎姑娘的尸身时,并未发现其除心口的刺伤外有旁的伤口,若按季琢所言,那心脏是如何取出来的?总不能是从那道狭窄的刺伤处取出来的罢?
    沈已墨思索间,季琢俯下身,凑近了云翎姑娘的尸身,良久,蹙眉道:“她身上隐约有些魔气。”
    沈已墨亦俯下身,细嗅着尸身,这尸身上果然有魔气,只是浅淡得近似于无。
    第55章 第三劫·第八章
    那厢,崔云思随报案人去了其发现刘阿伯尸身的田地。
    这片田是刘阿伯的水田,水田上头已齐整地插满了水稻秧子,这水稻秧子青青嫩嫩的,还不算高,但遮挡尸体却已足够,加之刘阿伯一人独居,一时无人注意到他失了踪,他也不知死了多久,才被报案人也就是住在刘阿伯不远处的赵家老三发现。
    刘阿伯的尸身还躺在水田里,背下压着三五根水稻秧子,仵作还未到,崔云思并不动尸身,只是蹲下身来查看。
    这刘阿伯的尸身着实奇怪,乍看身上无一点外伤。
    赵家老三见崔云思目中盛满疑惑,凑过来道:“我当时还以为刘阿伯是在田间劳作,一时劳累,睡沉了过去,因此我叫了他半日,他才无一点反应。但这水田哪里是能睡觉的,于是我寻思着拉他起来,但一碰他的手,我却发现他的手凉得厉害,和之前我爹死后,我为我爹穿寿衣时,摸到的手一个温度,我大着胆子探了下刘阿伯的鼻息,没想到他竟已没气了。”
    赵家老三叹了口气,又道:“刘阿伯平日里身子骨健壮,过两日便是他五十岁的生辰了,他又无儿无女,前阵子我还道要为他祝寿,可惜······”
    既然刘阿伯平日里身子骨健壮,这刘阿伯想来不会是猝死。
    且现下是早春,也不可能是冻死或热死的,刘阿伯身上亦无冻死或热死的迹象。
    若不是刘阿伯本身或气候的问题,那刘阿伯之死便是他杀。
    崔云思思忖良久,又对一衙役道:“去催催那仵作,请他快些来。”
    衙役领命而去。
    赵家老三用衣袖小心地抹去了刘阿伯面上的一点泥水,道:“必然是有人害了刘阿伯。”
    崔云思端详着刘阿伯的尸身,并不出声,半晌后,他发现了一丝端倪,他伸手掐住刘阿伯的下颌,使得他张开口来。
    因刘阿伯已死,下颌僵硬,崔云思这一下,便轻易地将下颌卸了去,下颌一卸,露出来的口腔一片暗红色,而这暗红色中却失了本该伏在正中间的舌头,崔云思再一细看,那舌头居然被凶手尽根拔去了。
    赵家老三见这惨状,吓得跌坐在水田中,自己染了一身的泥水不算,还不慎将泥水溅到了崔云思面上。
    崔云思也不恼,随意地取了条帕子擦了,又去查看刘阿伯断舌处。
    行凶之人下手甚是利落,且手法高明,一条舌头竟是未留分毫。
    恰是这时,仵作随一衙役而来,他一见到崔云思,便在崔云思耳畔小声地道:“云翎姑娘尸体外部伤处只有那匕首的刀口,我将她尸体一解剖,却发现胸腔里头的心脏不知被人以甚么手法摘去了。”
    崔云思闻言,吃了一惊,指了指躺在水田中的刘阿伯的尸身道:“这刘阿伯被人割了舌头,你且去看看。”
    说罢,他上了田埂,为仵作让出空间来。
    崔云思方才蹲在水田中,他下半身的官袍已湿了大半,泥水浸透了天子所赐的衣料,又顺着衣料的纹理往下坠去,是以,他甫一上田埂,“滴滴答答”的声响便大作起来。
    现在日头正盛,田埂干得几乎龟裂,这泥水一落地,便迅速地渗了进去。
    崔云思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脏污,低首问正在查看刘阿伯口舌的仵作:“如何?”
    仵作仰首,满面震惊地道:“下手之人极是厉害,假若是用刀子割的,刀子若太长,操作难度相对较大,还容易弄出旁的伤口;刀子若短一些,手定然要伸到死者口中,手伸到死者口中便会遮挡到视线,而且还容易撑破死者的嘴唇。但这死者口腔以及面部除少了条舌头外,竟无半点伤口,真真是匪夷所思。”
    崔云思吩咐道:“劳你将这死者也解剖了,瞧瞧里头的脏腑可有缺失。”
    说罢,他仰首望着远处,暗忖道:这刘阿伯之死与云翎姑娘之死应当有些联系。
    一入夜,柳条巷子便热闹了起来,死了个颇有艳名的云翎姑娘,也无法未使得这柳条巷子沉静半刻。
    来烟花之地玩乐的人大抵都生性凉薄,前几日还拜倒在云翎姑娘裙下,转眼便与旁的女子调笑作乐。
    这云翎姑娘之死甚至还成了恩客与青楼女子、小倌的谈资,供玩乐时咀嚼。
    沈已墨同季琢堪堪踏进落云楼,便闻得一女子道:“那云翎想是心气太高,得罪了贵客,才落得这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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