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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辛夷也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被映山道君给叫住了。
    “辛夷,你跟为师过来一下。”映山道君的神色在这袅袅茶香中仍旧看不真切,崔辛夷想起方才师父瞪她那一眼,忍不住心里咯噔一声。
    张阑清看着少女几乎慢吞吞往映山道君的方向走,心里猜测的东西在这一刻有了谱。
    他便没有逗留,多看了崔辛夷一眼便走进了雨中。
    崔辛夷走到映山道君跟前,看见师父果然神色不对,她心里虽慌张,脸上却还是一副与往日无异的笑眯眯的神情。
    她走到映山道君跟前,看了看他握着的玉杯中清澈的茶水,夸赞道:“师父这茶可是敬神山的云雾茶?弟子听闻敬神山十年才产五两这云雾茶,师父品味不凡。”
    夸罢,她仰头看映山道君:“师父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映山道君哼笑了一声,道:“小辛夷的嘴还是那么甜。”
    被师父识破自己故意在谄媚,崔辛夷也不慌,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道,师父这时候让自己来多半是因为自己私闯禁地的事,反正搪塞过去就行了。
    正这般想着,却被头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疼,有什么东西敲了她的头一下。
    她捂着头抬头看向映山道君,师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细细的玉棍,方才打她的便是那东西。
    映山道君脸上的笑已经退了,这会儿面色有些不好,他道:“这玉棍可是从你师祖那里传下来的,当初打过你师父我,打过你小师叔,后来我用它敲过你大师兄的脑壳,眼下你是第四个受用过它的人。”
    崔辛夷面上露出些茫然来,若是师父全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眼下这样生气她并不稀奇,可真师父真的全部知道,又怎么可能。
    映山道君看见她那副神情,道:“怎么,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受罚?”
    他撂下玉棍,往后一瘫,做出一副已经全然洞察所有事情的模样,严肃道:“你的事情为师已经全部知道了,该招的就赶紧招吧。”
    崔辛夷老实道:“弟子知错,不该冒险只身闯入禁地,该等师父和师兄一起的。”
    映山道君撩起眼皮子看了眼前这低眉顺眼的少女一眼,道:“还有呢?”
    崔辛夷又道:“弟子不该在崔师妹诬陷我的时候,出言故意逼迫她一起被查验乾坤袋。”
    映山道君笑了一声:“你是不服气我那时候瞪你?”
    崔辛夷抬眼小心看了映山道君一眼,心道她还以为师父真是全部都知道了她的事情,但看他还要问上她一问,那不就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诈她吗?
    她可没那么傻。
    映山道君静静看了崔辛夷一会儿,其实他一开始收这个徒弟不全是因为她的修行天赋强,想要多收一个弟子,令逍遥剑道后继有人。
    他的师父算过,他命中该有四个弟子,且在今年应是收两个弟子的。
    本来映山道君也从没在意过,毕竟他师父也不是每次都算得准的,他也不是全部都愿意相信他师父的算命结果。
    比如他师父就说映山道君未来会以身殉道。
    说他死他绝不信,他还能再苟着咸鱼一千年。
    不过收到崔辛夷和孟雪川这两个弟子他还是很得意的,特别是崔辛夷,他活了那么多年,便是再宅,也是个通透和懂得人心的了。
    崔辛夷的年龄虽低,可却能看出来她的阅历要比她十几岁的年龄深许多。
    或许,换一种说法,就是说,她实在不像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姑娘。
    十几岁的姑娘,纵然是因为她身世复杂,经历了许多,但也不该是一副整日心事重重的模样,一转眼瞧向她,都能从她或平静、或乖巧的神情下,看见她眼中的思量。
    做人哪能把自己绷成那副模样。
    映山道君默默叹了一口气,无奈朝她道:“逍遥剑道,最忌讳将自己逼得太紧,你愈发急于求成,可能愈发难以精进。”
    “小辛夷,为师打你,一是因为是你不顾安危擅闯禁地,二是因为崔寒樱那件事必定有什么猫腻,且定然同你有干系。”
    崔辛夷听见这话,下意识反驳:“师父空口白牙的,总要拿出些证据才能让人信服吧。”
    映山道君又拿那玉棍敲了一下她的头,冷哼了一声:“冥顽不灵。”
    崔辛夷吃痛地捂住脑袋,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他道:“你是什么性子,为师莫非还不清楚。”
    “为师收你的时候,还当你同你小师叔一样,是个少年老成的,以后定当不会像你师兄师姐和师弟那样陷入迷障,滋生心魔,难悟剑意。”
    映山道君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跟我当年一样,早早看破红尘,知道躺着才是人生真理,什么让自己不舒服的都不用管,让什么都影响不了自己的心情。为师躺着都能成修真界第一,还以为小辛夷那么努力,定然能很快超过为师。”
    “没想到……无敌的滋味可真寂寞。”
    崔辛夷:“……”
    映山道君又道:“至于打你的第三个理由,自然是如此了,你为人通透,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为师说,为师能解决的,自然会帮你解决。不管是你要向什么人复仇,还是想得到什么秘宝,亦或是你家中父母亲人待你不好,甚至是遇上了什么薄情负心汉,为师都能替你代劳,帮你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入我逍遥剑道,本就该无忧无虑,凡事从心。”
    崔辛夷听完映山道君这番话,只默默垂首,一句话都不说。她一向以为,复仇这件事,自然是自己亲手手刃仇人才有意义。
    她逼着自己忽视复仇那个要求,想要转移话题,故意问映山道君:“师父,若我当真遇到了什么薄情负心汉?师父可为弟子做什么?”
    听到她问这个问题,映山道君身子顿时僵了僵,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上顿时有些复杂。
    不过好歹方才才向自己的弟子许下那样的承诺,这会儿不好立即反悔,便道:“若是寻常男子,你若对他尚且有情分,只管绑了回来便是。”
    说到这里,他面上显出来十万分为难的神色,摸了摸下巴,道:“若换成我师弟,他现如今已经是化神的修为,绑他恐怕有些难做。”
    “不然,你换个人来喜欢?”
    崔辛夷:“???”
    第54章 九渊剑宗
    崔辛夷从刑罚堂回到自己洞府, 一路上还在认真思量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方洲声称自己因为好奇误闯禁地是最令人起疑的,崔辛夷与方洲接触过不止一次,知道他是个见风使舵、惯会溜须拍马的小人。
    小比的时候他输给崔辛夷的时候愿意学狗叫, 也能瞧出他是个能屈能伸的。
    这样一个出身散修, 一心往上爬的小人,他绝对会珍惜自己在九渊剑宗修行的机会, 不会做出这种无聊的世家子才会做出来的因为好奇误闯禁地的事来。
    除非他有着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是受人胁迫,还是利益驱使?
    另一件可疑的事便是崔辛夷收到的那一封匿名灵信,发灵信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是真心想要帮助她救出二师姐, 还是想要引她入禁地?
    眼前鲛灯里橙黄色的灯火忽然闪了一下, 崔辛夷倏尔起身,往洞府外奔去。
    可等她到刑罚堂地牢里,看见伏在地上、已经毫无声息的男子时, 便知道已经晚了。
    崔辛夷微微喘着气,扶着地牢的牢门的手慢慢用力, 抓紧了地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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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方洲的死讯便传遍了九渊, 宗门内人人惶恐不安, 都知道是闯入了什么强者, 竟然能避开刑罚堂金丹期修士的守卫, 杀死被关在里面的方洲。
    崔仙客早早因为心虚躲在了外面, 他正哄着方洲的妹妹, 给她买糖葫芦的时候, 便接到了黑衣斗篷人的灵信。
    “崔辛夷安然无恙,崔寒樱被连累受罚, 方洲已死, 后患已除。”
    看到“方洲已死”四个大字, 崔仙客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砰砰砰跳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灵信,另一只手却一松,本来捏着的糖葫芦也咕噜噜掉到了地上。
    方洲的妹妹今年才七岁,因为体弱多病自小寄人篱下,身子很是瘦小,却有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像是小鹿一样湿漉漉的。
    小姑娘这两天很是高兴,兄长虽然不在,她却遇上了一位自称是兄长朋友的哥哥。这位哥哥像是仙人一样,比兄长还好看。
    他虽总绷着一张脸,却待她很好,带她在琳琅满目的街上逛着玩,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她多看了一眼,他都会买给她。
    她长那么大,鲜少出门,眼下都要看花了眼,买的东西拿都拿不完。
    小姑娘本来还有几分担心,怀疑这哥哥会对自己不利。可仙君哥哥说,她的兄长在为他办事,等事情办妥了,一定将她送到她的兄长身边。
    她本来开开心心正打算接过仙君哥哥手里的糖葫芦时,仙君哥哥突然脸色煞白,糖葫芦从他手里滚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沾满了灰尘——不能吃了。
    小姑娘来不及可惜掉到地上的糖葫芦,她没见过仙君哥哥这般反应,吓得揪紧了他的衣襟,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注意到身边的小姑娘这样的举动,崔仙客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是自己的反应吓到她了。
    他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抚安抚受惊的小姑娘,却在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时脸皮僵住,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拍小姑娘单薄的后背,道:“没什么,没事的,等回去我便带你去见你兄长。”
    崔仙客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小姑娘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实则他拍着小姑娘的背的手都在颤抖。
    他看向地上已经脏了的糖葫芦,牵着小姑娘纤细的手腕往一边走,他说:“走罢,我带你再去买一个糖葫芦。”
    小姑娘突然抬头看他,一双黝黑的大眼睛定定看住他,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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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仙客安置好方洲妹妹后,眼见着小姑娘对于兄长的死一无所知,很快陷入了酣甜的梦里,他便到隔壁房间去见了已经逃出九渊的黑衣斗篷人。
    黑衣斗篷人只是静静坐着,见他进来,用嘶哑阴沉的声音道:“隔壁是那方洲的妹妹?”
    崔仙客脸色仍旧苍白,他双眼猩红,怒视着黑衣斗篷人,质问道:“方洲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杀他?”
    黑衣斗篷人发出一阵低沉刺耳的笑声,道:“仙客,你今年年岁快要满二十了罢?”
    崔仙客道:“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杀方洲?为什么不经我允许便绑走了方洲的妹妹,胁迫他为你做事?”
    若论对方洲有多少的情分,崔仙客自然没有,可眼睁睁看着身边一直谄媚他,跟随他的师弟因为他而死,他却怎么都接受不了。
    他想起隔壁那小姑娘安然的睡颜,想起方才回客栈的路上她突然扯住他的手,小心翼翼问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兄长的神情,一时间只觉得有一股怒气直冲心头,让他怎么都压不下去。
    黑衣斗篷人冷哼一声,摇了摇头,道:“你都已经要二十了,却还是如此天真,做事情绝不能留下后患,这是我在你很小的时候便教你的道理,你这会儿却接受不了了么?”
    黑衣斗篷人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刀,往崔仙客的方向一递,道:“隔壁那小丫头,你亲手解决,切勿心慈手软,养虎为患。”
    崔仙客狠狠咬着下唇,目光冷森森瞪着他:“若我偏不动手呢?”
    他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殷红的血慢慢从他玉色的下巴往下流,又在下巴尖上汇聚在一起,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瞧上去颇为骇人。
    崔仙客伸手指着门外,道:“你出去!现在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休怪我无情,将你所作所为皆上禀师长!”
    黑衣斗篷人冷笑一声,骂道:“蠢货,你以为你自己在这件事中就能脱身得干净了,别忘了,最开始可是你先要试探崔辛夷是不是走了歪门邪道的。”
    “你与你那伪善的假妹妹嘴上口口声声是为了崔辛夷,难道就没有半分将崔辛夷关进禁地,让她被魔气损了经脉的想法。真是愚不可及,设这样一个局,但凡崔辛夷运气稍微好点,她都能完好无损从里面走出来。”
    黑衣斗篷人颇有些遗憾,崔辛夷若一直在,再照她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将来她必定会是崔仙客继承洲主之位最大的阻碍。
    他进去的时候正想对落单的崔辛夷下手,不想竟不凑巧地遇上的曛迟。若非如此,崔辛夷定然不能毫发无损出了禁地,还让她反将了崔寒樱,让崔寒樱受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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