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笑了:“何必再牵连了你?我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
    但一直很乖巧地彦桓却犯了倔,竟一个人翻着书,找起了可用的故事。
    程锦见他执意如此,便笑道:“好吧,就依着你说的来吧。”
    彦桓听着程锦的声音依旧嘶哑,眉头紧皱着,忙又给程锦倒了一杯水。
    第40章 贪念
    彦桓并不是说着玩儿的, 竟很把这件事当做了一件要紧事做。他随后就将程锦简要写出来的几个小故事都背下来,再添补了细节进去,又说给程锦听。
    一旁的珍珠虽也想跟着彦桓一块儿替程锦分担些, 但珍珠在这件事实在不中用, 连将简要的故事囫囵背下来都很难,跟别说再添补细节,说给别人听了。
    珍珠听彦桓说了一个故事,便惊喜道:“没想到小珊瑚不是只知道吃东西长个子,竟还是有些用处的。往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等姑娘去给小侯爷治病, 你就去给他讲故事哄着他。”
    程锦也点头夸道:“竟比我想得都好,你只讲这一个就够了, 别再耗费了你的嗓子。”
    彦桓得了程锦的夸奖, 眼睛都亮了, 笑得露出一排细白的牙来。彦桓本就生得极好,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就已经很可人疼的了。此刻他这么一笑,原本精致的五官变得明艳灵动起来, 让已看常了彦桓这张脸的珍珠和程锦都忍不住惊叹。
    “珊瑚你往后要是都这么笑, 我分一半月钱给你买吃的, 让你的小脸儿吃得肉嘟嘟的, 或许更可爱。”珍珠边说着, 边就要伸手去捏彦桓的脸颊。
    彦桓忙躲在了程锦身后, 程锦笑着护住了彦桓, 拦了珍珠:“不好乱捏人家脸的。”
    程锦虽然拦住了珍珠, 但彦桓却躲在程锦身后, 紧挨着程锦坐着。
    “好吧, 我不捏她了。”珍珠说着,低头看着纸上的故事叹了口气:“这么些故事,姑娘都没和我说过这些故事呢,倒让那个小侯爷捡了便宜!”
    自从珍珠知道程锦竟要赔给已经痴傻瘫了的顾珏,她就对顾珏讨厌起来了。
    程锦笑了笑,其实倒也不算顾珏捡了便宜,这些小故事本是她上辈子为了哄顾珏开心,四处搜罗来。她上辈子对顾珏的用心,又何止在这几个小故事上面呢?
    程锦想起往事,面上却笑容依旧:“你们要是想听,今天是不成了……”
    程锦又喝了些药,嗓子虽然好些了,但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彦桓连忙摇头:“我不听故事,姑娘先好好养着吧。”
    珍珠也不肯落后于彦桓,连忙表心意:“我也不听!姑娘好好养着。”
    珍珠说着,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我现在不听……以后等姑娘好了,我再听姑娘说故事给我听……”
    程锦点了一下珍珠的脑门,笑道:“就知道你心不诚!天也不早了,还不快铺被子睡觉?”程锦说完,就起身去把炕柜上的被子拿了下来。
    珍珠也起身拿出了被子:“我再多铺一床吧,小珊瑚今儿晚上也跟我们一起睡。嫣姐姐一走,后院就她一个了,怪冷清的,多可怜呀。晚上我们一块儿睡,说说笑笑也有趣。”
    珍珠说着,对彦桓挑了下眉毛:“珊瑚,看我多疼你。姑娘都没想到,我都替你想到了。”
    程锦刚想点头,顺势再夸上珍珠几句。但程锦却猛然想到,彦桓并不是真的女孩儿,平时吃在一处玩在一处搁在讲规矩的人家都已是了不得的事了,哪里还能睡在一处?
    但程锦却不急着由她来推搪这事,总归彦桓是肯定不愿的,不如等彦桓拒绝的时候,她再顺水推舟吧。可是程锦等了等,竟没听到彦桓的拒绝的话。
    程锦心中疑惑,不由得看向了彦桓。
    就见彦桓却低垂着眼睛,开始脱去外衣,竟是一副不肯走的样子。
    彦桓原先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睡在后院的屋子里多可怜,比那小屋子更黑、更冷、更空的地方,他都住过。如今能睡在干净暖和的屋子里,已经很好了。
    但当他听到珍珠提出这话,却不由得动心了。甚至竟生出些许埋怨,是啊,他比珍珠都还小些。怎么珍珠能挨着程锦睡,他就要一个人睡?
    彦桓一时间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珍珠难得说了几句中听的话。比起程锦这个屋子,他那小屋子确实太冷太黑了,他独自在后院睡在那小屋里,确实也孤零零的,实在可怜。
    而且也入秋了,天也冷了。要是能在这个屋里,靠着程锦睡下,想必应该既安心又舒服,就不会孤单,也不会觉着冷了。
    一时贪念骤起,让彦桓都忘了自己的男儿身份。
    程锦一时都有些糊涂了,难不成这段时间来她都看错了,彦桓当真是个女孩不成?
    程锦想了想,觉得怎么都不像是她看错了,那大概是彦桓扮做女孩儿的时间久了,就将自己真当做了女孩儿。
    程锦想到这里,不由得更怜惜了彦桓几分。便不得不去想了个周全的借口,为彦桓圆过这件事。
    程锦便对珍珠笑着说:“你睡觉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祸害了我一个还不够,竟还要再害一个。珊瑚你别理她,还回到自己的屋子歇着。你珍珠姐姐晚上睡得不安生,跟她在一起,别想睡个好觉。”
    珍珠忙道:“那她挨着姑娘睡呗,反正她也爱黏着姑娘。跟姑娘挨着睡,她肯定乐意的。”
    珍珠说着,竟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我如今已经大了,不计较这些了。她还小呢,这么黏着姑娘,看有天姑娘嫁出去,她又怎么办?”
    彦桓被珍珠的话一刺,才猛然醒悟过来,他怎能跟程锦睡在一个屋子里?
    彦桓连忙站起身,忙穿上外衣,低着头丢下一句:“我不怕的,我自己回去睡。”
    说罢,彦桓匆匆就立即起身,往外走。彦桓既羞且愧,走得很快。他如今也知道民间的女子是不能轻易和男子睡在一处,不然会毁了女子的名声。
    方才他竟要仗着如今做女孩儿打扮,跟程锦她们混睡在一个屋子里。若是有天他身份揭穿,程锦该如何自处?程锦救他护他,他竟险些毁了她。
    程锦本想送彦桓回去,却没想到彦桓走得太快,她才披了衣服,还没来得及送出门,彦桓就已经快走到了她的屋子那里。
    程锦看着彦桓回到屋里,便放下心来,不再追过去。想起彦桓的处境,程锦忍不住轻叹一声。
    “怎么走这么快?”珍珠也跟着跑了出来,她不知内情,竟还在一味玩闹,竟轻声喊道,“小珊瑚,一个人躺着,仔细被鬼抓着了。
    程锦才想打珍珠一下,但珍珠却一边笑着躲开,一边开始翻箱子:“姑娘,我先前的怪脸面具在哪里了?我戴了去吓吓她,看她是不是真的胆大。”
    程锦走过去,将珍珠摁着坐下来,笑道:“你别闹了,仔细没吓到她,反倒吓到了自己……”
    程锦说着,脸色一变,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盯着珍珠身后:“珍珠!你看你身后是什么?”
    珍珠被吓的叫了一声就往程锦身后躲,声音里带着哭腔:“姑娘,是什么?”
    程锦点了一下珍珠的额头,笑道:“哄着你玩儿的,就你这点胆子竟然还要吓珊瑚?你不要总想着捉弄她。”
    “姑娘就是更疼珊瑚一些,这些不能说她,那也不能笑她,连玩笑捉弄都不行,把她当做了一个瓷娃娃。姑娘方才却会捉弄我,想来我就是个泥巴罐子。我如今被姑娘吓到了,不敢自己盖被子睡了。”
    珍珠抽了下鼻子,趁势就滚进了程锦被子里,笑着说:“今天我跟姑娘一个被窝睡吧,姑娘还跟小时候那样抱着我。”
    “还说别人黏人,最黏人最烦人的就是你了。”程锦虽然嘴里说着珍珠烦,心里却很是受用,竟真抱着珍珠睡了一晚。
    这一夜珍珠是睡得很好,她躲在程锦怀里,只觉得周围香香软软。伸手摸过去,就能摸到程锦滑腻的肌肤,再舒服不过。
    但因为珍珠睡得不安生,程锦一晚上也没睡好。因为心中羞愧,彦桓也没睡好。
    等到彦桓起床后,慢吞吞地赶过来吃饭时候。程锦正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珍珠梳头。
    彦桓很是羞惭,不敢去看程锦,就想先在炕边坐下。但彦桓一看到炕上,竟只有一床被子被睡过,不用想也是知道珍珠昨夜是跟程锦盖了一床被子的。
    彦桓此刻也不顾得羞窘惭愧了,忍不住盯了珍珠的背影一眼。珍珠她都多大了,竟还装作一个孩童模样,竟要程锦抱着睡?哄着睡?睡在一个屋子都还不够,竟还要盖一床被子?难不成就因为珍珠是个真女孩儿,就能这么黏着程锦么?女子之间也不好这么亲近吧?
    珍珠却茫然无知,到了吃饭的时候,见彦桓恶狠狠地咬着包子,吃得似乎比往日都多。
    珍珠便惊讶道:“你即便是要一心长高,但难道是要长成参天大树不成?竟这么能吃?”
    彦桓慢慢靠在了程锦身边,小声道:“姑娘,珍珠姐姐不让我吃饭。”
    程锦叹了口气:“你珍珠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担心你。”
    程锦随后对彦桓道:“你想吃多少就多少,只别再撑坏了肚子就好。”
    彦桓轻轻点了下头,之后彦桓装了一次被包子噎到的样子,又被程锦及时看到,给他喂了几口汤,彦桓这才心气稍平。
    第41章 冬天
    等程锦再给顾珏施针的时候, 彦桓真的帮上了忙。彦桓故事说得好,人又长得极好,很轻易就把顾珏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但程锦因怕把彦桓的嗓子给累坏了, 也会顺势讲上一会儿, 让彦桓去喝口水歇一歇。如此下来,两个人竟都没太累着。
    程锦就这样给顾珏治了几次,文妈妈才在程锦给顾珏施完针后,皮笑肉不笑地问:“姑娘给先前的季屠夫也是这么治的?他也是得脱了裤子?”
    程锦见文妈妈终于问到了这事,就轻声笑道:“自然是这样,不然怎么施针呢?”
    文妈妈立即露出一副终于被她抓到了表情, 阴阳怪气地笑着说:“姑娘真是医者仁心……”
    程锦就只笑道:“妈妈过誉了,只是会治几个人罢了。”
    程锦当初让文妈妈也过来看着她给顾珏施针, 就是等着文妈妈想到这一点。文妈妈刚来程府, 程锦就夺走了文妈妈的银子, 文妈妈一直记恨着程锦呢。
    文妈妈终于抓住了程锦的短处,怎么能不利用一番?在程家时,文妈妈还有些畏惧程锦,不能有什么作为。但只要文妈妈回到了侯府, 就定会添油加醋贬损一番程锦。这是程锦在当初从文妈妈手里夺了银子, 就已经料到的事, 如今不过是给文妈妈再添让她无法嫁给顾珏的料。
    在程锦面前, 文妈妈还不敢多说什么, 但回过了头, 就对着芷兰冷笑道:“那程家姑娘还真拿自己当成什么神医了, 在些讲规矩的人家, 像她这么常把男人的裤子扒了看病, 不得死个几回?最好的下场, 也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还由得她如今这么张狂?”
    “妈妈快别这么说了,她如今还要给小侯爷看病呢。要是被她听到,把她惹恼了,不肯好好给小侯爷治腿,那可怎么好?而且她这么着,还不是为了给小侯爷治腿?等小侯爷病好了,我们回了京城,我们自然少不了赏赐,但程姑娘更是有大功劳的。”芷兰轻声劝道。
    芷兰对程锦也有怨,但她的怨跟文妈妈又不同。芷兰旁得地方对程锦没意见,甚至有的时候还有些敬服程锦。她只是埋怨程锦对顾珏太不尽心了,要是程锦对顾珏上心一些,或许就能找些想到治腿的法子,何必让顾珏被折腾着生了那么多场病?
    芷兰还怨程锦给顾珏治病不够用心,并未全心全意一直治疗顾珏。不仅什么田地的,家里的事还要程锦去分神。而且程锦竟还要继续治那季屠夫,季屠夫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不过走得笨些,但已能证明程锦的法子能治了人腿,这不就够了么?程锦却还要继续将季屠夫完全治好了,竟还说什么既然已经开始治了,断没有中途撒手,让季屠夫只好个一半儿的道理。
    芷兰心中暗自想着:要是程锦肯全心全意治疗小侯爷,小侯爷或许能好的更快一些。
    但芷兰只敢心里这么想,不能与别人说。顾珏已经看过许多大夫都不中用了,难得有个程锦愿意来治他,而且有了些成效,她心里自是感激程锦的,自然不肯把她对程锦埋怨说出去。
    而且芷兰也知道即便是她说了,程锦也有一百句话等着她,到时候落了难堪地只能是她自己。
    芷兰很是不解,她家小侯爷哪里都好,怎么程锦就不肯全心全意对他,不肯只顾着他一个人呢?程锦都已经知道跟小侯爷有了婚约了,怎么还不把小侯爷放在最前头?
    文妈妈冷笑一声:“大功劳?任凭再大的功劳,这女子失了德行,就什么都不能作数的。咱们往后且走着瞧吧!看她能张狂到几时?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文妈妈正说着,突然一个纸团打中了她。文妈妈忙顺着纸团打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顾珏坐在炕上又认真团了个纸团丢向她。
    顾珏一边拿纸团丢着文妈妈,一边气呼呼地喊:“你!讨厌!”
    顾珏人虽是傻的,但他不喜欢曾经试图强行扒下他裤子的文妈妈,更喜欢能给他讲故事的程锦和彦桓。他再一旁虽然不能全然听懂,可也知道“死”不是好话。程锦若是死了,谁又来给他说故事?
    文妈妈和芷兰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顾珏只是为了文妈妈说程锦的话在生气呢。
    芷兰倒惊喜道:“小侯爷竟能听得懂这些话。”
    文妈妈却在怔愣之后,拍着大腿哭道:“我也是白费了心了,我一把老骨头跟着小侯爷来了这冰天雪地的燕州。不算个功劳也就罢了,如今小侯爷竟为了别人来打我!”
    芷兰在一旁忙劝道:“妈妈也不哭了,只是纸团打的,又不疼的。这里又没有别人,妈妈若是再哭下去,让别人听到了,反倒不好了。要是让程姑娘知道一声半声的,还不是妈妈没脸面么?”
    文妈妈这才擦去泪,忍住哭意,只心中更恨了程锦。于心中骂道:果然是个没德行的狐媚子,才这会儿功夫,就将爷们儿的心给笼络去了。
    待忙过了秋天,入了冬,程锦这才闲了下来。地里没了活儿,季屠夫如今已全好了。程锦再不需要东奔西跑了,除了去给顾珏治腿,就只需要费心思想着吃些什么喝什么。每天吃过了饭,程锦先逗逗珍珠再哄哄彦桓。听着哪里有趣,她就出去逛逛。若是懒的出去,几个人就只在看一阵子书,一天也就过去了。
    如今也只珍珠是个忙人,因为关嫣来信说,就要回燕州了。珍珠每天里一边哭唧唧地赶关嫣留下的课业,一边看着程锦带着彦桓或是出去玩或是在一处说笑,心中越发凄凉。
    程家小院里时常就能听到珍珠的嚎哭:“姑娘你可帮帮我吧,别不管我呀。你帮我写几个,或者帮我给嫣姐姐求求情也好呀。”
    程锦每到这时,就只笑道:“要帮忙的呀?可我倒是听说过谁说小珍珠是个有章程的,就只先松快了两天,往后每天多些几个字,就能把空子都补不起来了。如今怎么了?是松快的日子太多了,补不起来了?嫣姐姐那里我是不敢给你求情的,给你求情了,我还要被说一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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