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梵音缓缓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父母的谈话有一句不能被顾家抢去,为什么他们那么不待见邵墨钦,为什么她跟顾家好似有种若有似无的牵连……
    “知道真相后,我一直在想,怎么告诉你,怎么讲述这件事,能让你对我的怨恨少一些,能让你继续爱我这个罪魁祸首。可是我想不出来。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免除我对你犯下的罪。我恨不得代替你承受所有痛苦,但上天没有赋予我这项能力,你面对的苦难每多一分,我对自己的痛恨就多了一分……”
    秦梵音怔怔的看着邵墨钦,初见时高冷漠然的男人,婚姻中温柔内敛的男人,如今跪在她眼前忏悔,泪流满面,眼神脆弱的像个小孩子。
    她怎么会想到,折磨他二十年的心结,就是她自己……
    她怎么会想到,他苦苦寻觅甚至让她心生嫌隙的人,就是她自己……
    她怎么会想到,这二十年一直被他铭记被他捍卫的人,就是她自己……
    秦梵音流着泪跪下。她与邵墨钦相对而跪。
    她伸出双臂,将邵墨钦抱住,她将脸庞贴在他温热的脖颈上。
    她抽动着喉咙道:“……我不怪你。墨钦,我真的不怪你。因为我亲眼看到,你为了我,付出了多少。我清楚知道,过去的二十年,你比谁都痛苦,就连我,都比你幸福……你听到了吗,邵墨钦,我不怨你、不恨你。我甚至庆幸,我拥有原谅你的权利。”
    秦梵音的脸庞不停往他颈间深埋,泪水蹭在他皮肤上,“老公,我真的很庆幸……上天待我们不薄,最终还是让我们重逢了……”
    邵墨钦将她抱得很紧很紧,紧的双臂在发颤,却又温柔的令人心碎。
    两人跪着拥抱了许久,秦梵音由邵墨钦怀里抬起头,站起身。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鼻梁,眼里带着些俏皮,却又是郑重其事的说:“本大王决定赦免你了。从今后,不准你再自责,不准你有心理负担,不准你把一切都算在自己头上。如果你觉得自己对我有亏欠,我允许你把所有的亏欠都化成爱,疼爱我照顾我一辈子。”
    “我心情不好时不要跟我较真,我无理取闹时要哄着我让着我,我想吃老公牌料理时你要乖乖去学,我说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时,你得无条件跟随……唔,我不想要的时候你就不能要,我想要的时候你累趴下了也得伺候我……”秦梵音托腮,做沉思状,“还有什么呢……暂时想不出来了,以后想起来再补充。”
    秦梵音低下头看他,一脸狡黠,“怎么样,我不好伺候吧?”
    邵墨钦牵起她的手,轻柔又庄重的吻上她的手背,含着泪带着笑,动唇,“遵命,我的老婆大人。”
    “快起来抱我!”她命令。
    邵墨钦站起身,长臂一伸,将她圈入怀中。
    他曾经无数次控诉上天对他不公平,无数次痛恨这命运,无数次憎恶自己到无以复加……
    他曾经别无他求,只愿能找到她,减轻自己的罪……
    他从未奢望过幸福,从未想过他还有资格得到爱。
    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他遗失的心愿不仅回到他身边,给予他宽恕,还给予他爱情,给予他幸福快乐。
    这些年他救过很多人,听到过无数次获救者对他的感激、送给他的祝福,他们说好人有好报,他们说上天会厚待他,他们说他一定会心想事成……每听一次,他心里的安慰便多了一分,好像听得多了,梦想就能成真。
    感谢那许许多多的善意……
    感谢他的小姑娘的顽强善良……
    感谢所有能让他在黑暗中等来光明的一切。
    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行善事结善果,他得到了命运的眷顾。
    .
    秦山出殡的这天,前来吊唁的宾客都聚齐了。
    由于他们有落叶归根的说法,秦山在老家的山里下葬。葬礼也在山里举行。
    养父的棺木下葬时,秦梵音坐在一旁,演奏大提琴。
    没有一般乡村葬礼上的吹唢擂鼓,只有缠绵哀怨的大提琴声,在风中缠绵缭绕。
    秦梵音一身白衣白裙,手臂带孝,噙着泪光,目视养父的棺木下沉,埋土。
    邵墨钦一身黑色西装,陪站在她身边。
    邵时晖站在远处,遥望着她。
    ☆、第79章 V章
    王梅眼里是几近万念俱灰的绝望,“嘉阳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希望了……连他都走了,我不如趁早下去跟着你爸……”
    秦梵音陷入了沉默。
    不告诉嘉阳,这对他来说公平吗?
    半晌,她开口道:“妈,无论我们有没有找回自己的亲人,我们都是你的孩子。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情不会被抹去。”
    “不一样……不一样的……你回了顾家,你就是你的千金大小姐,你不是我们秦家的音音了……你有你的家,有你的妈,以后逢年过节能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婆就不错了……”她垂下脑袋,上身佝偻着,仿佛在一夕间迅速老去。
    泪水砸落在裤腿上,王梅自言自语的呢喃着,“老秦家不是以前的老秦家了……散了……都散了……只剩下我跟嘉阳孤儿寡母……”
    秦梵音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很难受,却又很无力。
    另一辆车上,顾旭冉说:“不知道墨钦有没有告诉音音,没说的话,咱们也该跟音音说了。”
    由于秦梵音刚丧父,又忙着操持父亲的后事,他们怕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太多冲击,没有马上找她相认,只以宾客的礼仪相待。
    蒋芸接口道:“是啊,这葬礼完了,咱们也该带音音回家了……”
    这次过来吊唁,亲眼看到流落在外的女儿成长的地方,尤其是那幼年时偏远的穷乡僻壤,蒋芸不知道有多心疼。她难以想象,自己的女儿过着什么样的童年。
    “我苦命的孩子……”说着,蒋芸眼里又泛起泪水,指责丈夫和儿子,“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找到她……我糊涂了,你们也跟着我一起糊涂吗……咱们音音在外面生死未卜,你们倒好,合起来骗我……”
    顾牧之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顾旭冉说:“妈,过去的事就别想了,越想越难受,好在现在音音找到了,咱们一家团聚了。”
    他劝他妈不要想,自己心里却也难受。这种自责的冲击,在看到秦梵音的成长环境后达到顶点。他甚至痛恨以前的自己,为什么要死心,为什么不想面对,这是他亲妹妹啊!
    回到城里,邵墨钦在酒店设宴,请前来吊唁的人用餐。
    饭桌上,邵墨钦陪在秦梵音身边,悉心照顾。秦梵音心情低落,也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去,邵墨钦怕她身体受不了,给她夹菜勺汤,用眼神叮嘱她吃。秦梵音不想他担心,勉强吃了一些。
    用餐后,该走的人都走了。顾家的人在酒店外等着秦梵音。
    邵墨钦牵着秦梵音的手一起过去。
    下台阶时,秦梵音远远看到他们,脚步顿了下。
    邵墨钦以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秦梵音低下头,什么都没说,片刻后抬起头,微微弯唇,“没什么,只是有点紧张。”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迟来二十年的认亲……他父亲还尸骨未寒,她就要投入另一个家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翻涌着……她甚至莫名的抗拒,不想进入顾家。
    但她知道,她不能怪她的原生家庭,他们也是受害者,她的亲生母亲甚至因此精神失常。她更没法怪邵墨钦,他这二十年比谁过的都煎熬。
    她无法去责难任何一个人,即使心里有再多情绪,有再多难言的晦涩,只能压在自己心底。
    秦梵音缓缓走向自己的亲人。蒋芸没等她走近,心情急切的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抱住。
    “音音……对不起……”她抽噎着道,“妈来晚了……”
    秦梵音心房像是陡然被触动,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体内流窜,使她遏制不住的激动起来,这就是血缘亲情的力量吗?
    她流着泪,将蒋芸抱紧,哽咽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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