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朱尧出声喊道,双手顺势收住韁绳勒马停下,疾电也顺从地放慢步伐不再赶路。方才那混乱的流沙之地不知何时逐渐缓住,地面如风乾的陶土犹能见到一些士兵的胳膊、腿等介于土地之间,甚是吓人,彷彿是被施了某种诡异妖术造成的景象。由于泥石子路已恢復正常,疾电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行走。朱尧抬头望了望天色,一路奔驰而来不知不觉便陷入暮色之中,天空一片暗紫显得诡譎多变,夜空中浮现若隐若现的月色,浑圆中透着优雅白光。
    今儿个的月还真圆,朱尧默默地心想。月圆本是象徵团圆,只可惜──那些战死于沙场的士兵们,都已无法与家人团圆;他们的家人此刻甚至都还不知道他们的至亲早已为国捐躯,长眠于此,尸骨都埋在这片寂寥大地之中。思于此,他不禁感慨万千,身为将军他见过的尸首还少吗?却还是会替这些无名战士而伤感。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便身首异处,而又有谁真的想要来到这片修罗场?他于战场上奋勇杀敌,为的不是血腥杀戮而是减少更多伤亡,这才是他的初心。他甩甩头,渴望甩掉这令人惆悵的情绪,他得打起精神──他手底下还有万千将士等着他带领他们凯旋归乡,他们的命都系在他身上,他得尽快结束这场战事。擒贼先擒王,只要他先揪住他们的主将胡将军,命他们投降便能制止这场恶战继续,避免更多死伤。
    前方不远处有座营帐,朱尧推测那是黑军的主帐。营帐里头亮着烛光,黑濛濛的人影在里头窜动,隐隐传来细微人声。照理说营帐外边都会派人驻守,可这营帐外头却毫无一人,作为主帐却如此没有警觉性令他大感疑惑,为免有埋伏他悄声将疾电留于此地,打算隻身前往营帐;若是疾电一跑,肯定会发出声响打草惊蛇。他身手敏捷,以蜻蜓点水之姿脚尖点地火速奔往主帐,身轻如燕展现绝妙的轻功,没发出一丁点声音便无声无息地靠近了营帐。
    他小心翼翼地贴近帐篷观察里头的动静,躲在阴影处伺机而动──发现竟然有女子的声音?嘖,行军打仗之际竟然还带着女子随行,莫不是烟花女子?这胡将军真是难改好色本性,当他手底下的将士都在捨命攻敌时还纵情于声色、沉浸于男女之事,他真是替他手下们感到不值,那一条条掩埋在地的生命可知他们的将军如此糊涂?
    他继续屏息细听,帐内女子的嗓音听起来柔润悦耳,似是正在提出计策;而那把他视为眼中钉的胡将军则在大声斥责军师,还询问女子有何法子。真是可笑──身为主帅却如此无能,迁怒下属外还要求助于一名女子?然而,这又让他疑惑了,若是平凡的烟花女子,怎会懂得兵法还能献计?
    由于外头的风声强劲,导致他耳力虽敏锐却无法听清里头的谈话,只能听取到某些关键字,依稀听闻那名女子提起「地流术」,还有胡将军要她趁他们朱家军杀来前保全他们,随即便是女子低语呢喃的声音,他听不清她唸了什么。
    堂堂的大将军竟然要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保全他们?他更是瞧不起这胡将军了,亏他人高马大一身孔武有力,却一点用处也没有。朱尧估计这帐内是没什么威胁性了,他轻轻撬开剑鞘准备出剑,欲出其不意猛然攻入,捉住胡将军逼他投降。可就在他银剑出鞘准备抄剑而入时,忽然一阵大响天摇地动,耳边赫然传来胡将军一伙人的诡异叫声,他急忙以剑鞘着地稳住自身,还分心注意营帐内情况──倾刻间,骚动不再,里头一阵静默,方才的喧哗似乎从未存在过,脚底下的地面也停止晃动。
    朱尧即刻衝入帐内,可──却什么人影也没有。烛光仍尽责地照亮一室,可那些说话的人呢?怎么才一瞬间全部的人都不见踪影了?凭藉即将燃尽的微弱烛光,他谨慎地环顾四周,惊觉地上还有抹緋红身影──是名身形纤细的女子,秀丽黑发如瀑散落于地,难道这名女子便是向胡将军献计之人?
    他迅速走至女子倒下之处,俯身靠近欲探她鼻息。然而,却被她一身密密麻麻的血痕给惊得两眼瞠目。在她所见的皮肉之处皆是令人怵目惊心的伤痕,露出的玉颈、手腕无一处不是伤,连白皙的脸庞上也有着粗浅不一的痕跡;他眉头深锁地稍稍掀开她的衣袖,果不其然连衣裳遮蔽之处也是绽开的血痕伤口。他轻轻地将衣袖盖好,指尖移至她的鼻间,他略有粗茧的指上沾染些微湿气,是她轻浅的呼吸。伤她如此之重,却又留着一口气让她活着,究竟是谁下了这么重的毒手?他细细端详她那精緻的容貌,虽脸上带伤,却掩盖不住她沉鱼落雁般的姣好面貌,柳叶眉、玲瓏精巧的鼻尖和那艷红的双唇──都已伤成这样,唇瓣怎还会有此血色?他指腹覆上那红得不甚自然的唇瓣,原来,是鲜红的血染上了她的唇。
    「姑娘?可还有意识?」他动作轻巧却有力地将她拥在怀中,于她耳畔询问。
    「呜……痛……」
    她神情痛苦地传来一阵呜噎声,才说了个痛字便又呕出一片腥红,铁锈般的血味自她口中蔓延而出,血液溅至他的袖摆,朱尧却不在意地将她唇边鲜红擦拭乾净。
    虽然心中疑惑重重,他决定先将这奄奄一息的敌营女子救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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