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红色布幔,我的视线一度无法适应要比刚刚那个阴暗走廊要亮许多倍的光线。
    像是太阳光的光线从上方洒落下来,照亮这个空间。但现在明明是夜晚,不知道怎么办到的。
    离布幔大约十公尺的距离有两阶楼梯,上面的檯子中间有个很巨大的椅子。
    一名在年末弥撒台上看过的那名穿着一身宽金边白袍、戴着白色象徵教皇身分的高帽,高帽上垂掛一块白色布遮住一半脸、约六七岁的小孩子。他坐在一张舖有许多层红色坐垫的金漆木製宽大椅子上,一手靠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脸看我走进去。
    我按修女们和拉格尔提醒过我的礼仪低着头不去看教皇的脸,慢慢地走到他前方的阶梯下。一站定到他面前,我便行了礼、并按照规矩问候教皇后跪在地板上。
    「过来。」他说,是小孩子稚嫩的声音、语气却是相当的威严。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他见我没动作,伸出手比了个招我过去的手势。我有些不解,虽然规则上说我们不能踏上台阶靠近教皇,但既然是教皇的指示……我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慢慢地踏出脚步。
    教皇让我到他的面前跪下,接着以我猝不及防的速度伸出手捉住我的下巴,打量我好一会儿,我被这举动吓到,却也不能怎么样。
    在他摘下从帽子垂下遮住脸的那块白布打量我的同时,我居然感到恐惧,但跟拉格尔或米凯尔、甚至是闇族我的恐惧不同……是一种对于比自己还高等的生物所自然產生的敬畏而畏惧的心情。
    教皇难道有第一代天族的血统?
    「嗯哼。果然是一样的脸,看来那人是你没错。」教皇放开手后咳了一声,接着他用的语言变成我在教廷里常听到的拉丁文,而非之前那个拗口的那种。
    一样的脸?「跟谁一样的脸?」我直接问出口,忘记该有的尊敬语气,问完我才后悔是否太失礼。
    「哦,那女孩有过来露脸与吾打招呼,只是吾并未透露给教廷那些小孩子知道。」他很随意地解释,我吓了一大跳。
    「您说入侵走廊伤害米凯尔大人的那个闇族女孩!?」我震惊地确认。
    「她跟吾下了战帖,看谁会在这个时间线中赢得你。」教皇继续若无其事地解释,但内容听起来根本不是打招呼说嗨而已。
    「请问……时间线是什么意思?」
    「萨利叶不是让你看过了吗?他的能力能看到不同时间线,自然那女孩也能穿梭在不同时间线。」教皇仍然用那个云淡风轻的语气叙述萨利叶那可怕的能力。「想想这代的米凯尔也差不多该知道这些事了,既然吃了苦头就比较好说了。」教皇似乎并不在意米凯尔受伤的事,不过我也不好评论,毕竟我一点也不瞭解他们教廷里的状态。接着教皇给了我指示:「叫萨利叶出来,该是让他直接跟吾谈谈了。」
    我又愣了一会儿,才说:「现在我无法直接呼唤他……他的状况似乎很差,几乎都是在沉睡的状态。」
    教皇用他那张如瓷器般白皙、金色睫毛下淡金色的眼瞳冷淡地看着我的脸,接着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脸、灌入灵力。
    我不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也被他那纯粹到难以负荷的灵力压迫到难以适应,发出不适的声音。
    并没有过很久,我感觉到萨利叶被唤醒,教皇的灵力似乎给了他帮助,他叹一口气──接管我的身体,正确来说,只有嘴。
    『又见面了呢,天族后裔。』他用我的声音和我的嘴说道,向教皇打了招呼。
    教皇的手放开我的脸,向后靠在他的宽大椅子上。「你身为正统天族居然输给那女人的力量,反过来被她吸收?当初一发现就做了处决,却没料到她留下的力量居然还是在红家的子嗣中流窜潜藏在深处,而你竟还依附到继承她力量的子嗣身上,怎能如此愚蠢。」
    『吾只按照与吾相容之力量寻找宿体,怎知竟会在人界遇上直接继承主神阴暗面之后裔,甚至迎来最不想见的未来。』我可以感觉到我正在苦笑,无奈的心情充满着我。『继承到主神阴暗面之力量本非吾之本意,见此最不想见的发展也是无奈。』
    「也就念在继承那力量并非你本愿,吾才会花了如此多时间就为了遵照天族大人的指示,依照你的请求让你徘徊在人间直到你的力量完全消灭,结果竟败在这个没有清乾净的老鼠身上,还走向这个最棘手的未来。」教皇似乎有点不悦,身边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若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天族们直接将你撕成碎片。」
    萨利叶继续苦笑:『失去一片飞翔之翼已是痛苦不堪,若非护卫长的阻止,痛苦至极的吾大概也会唤醒主神阴暗面罢。』
    教皇咋了下嘴,「的确,那力量麻烦之处便是若不妥善处理就会发生不可预测的影响。」放弃继续追究这个话题,教皇又说:「如今你曾提过的不祥未来正在实现,还知道什么就尽快告诉吾。」
    萨利叶透过我的身体摇了摇头,『汝让吾于此交谈越久,那力量的影响越大,能知的事吾爱已知,她与汝说罢。』
    教皇眼神露出怀疑。「好吧,就这么做。吾要告诉你,你与此代之宿体必须找方法分离,但你的力量或那女人的力量都有可能因为逸散造成不可知的变化,若技术许可,吾将优先消灭你的存在,接着是她。」教皇冷酷的说,「你的力量已经虚弱到不足以唤醒主神阴暗面,消除你的时刻已来到。而主神的阴暗面与其被封印的力量不可被探知接触,因此你们两方的存在都不被允许。」说完,他摆摆手:「行了,退下。」摆手的同时,教皇似乎从我的身体抽走他的力量,萨利叶很快地又陷入了沉睡。
    接着教皇指示我将知道关于芙萝妮公主的事告诉他,我告诉他了关于她……或是闇族我打算利用闇榕木復活她的计画,已经包含我曾在梦中所见过、且还有印象的未来。
    教皇沉下脸,明明是小孩子的脸,但他的表情总是让我感到恐惧,彷彿不是人类会有的表情。
    「那颗闇榕木力量已经被削弱到极低,不可能提供足以塑造肉身的能量才是,他们在计画什么?」教皇抬眼看着我后方的布幔,似乎是在思考。「原来如此,重点不是復活,而是继承。」他似乎想到什么,完全不明白的我倒也不敢问他想到什么。
    「芙萝妮不是最棘手的事,而是那个已经来到现世的闇族你,彻底消灭你就能彻底消灭她。」似乎已有结论的教皇抬手让我后退回阶梯下,「吾想知的事都知道了,你目前的情况也大概清楚,只需要再确认一件事。」教皇摘下了高高的帽子,随手往旁边地上一丢。「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想了一下,问道:「您刚刚的意思是……我与天族阁下都难逃一死是吗?」
    「没错,除非你能证明你们的存在能抑止主神阴暗面的復甦,否则你们活着便是一项威胁。」
    「那么……除了我以外,红家的人都包含在消灭的选项里?」
    教皇瞇了下淡金色的眼,淡色的睫毛和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相当耀眼。「聪明伶俐的小孩子。」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我知道他的答案是「是」。
    「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知道这问题对现况没有帮助,但仍问出一个我很在意的问题。「克拉维斯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教廷骑士团的存在之外,还要弄一个遵守您命令却又会被教廷骑士团追杀的组织?」
    「有意思的问题,然而答案很简单。」教皇站起身,华丽的白色袍子垂坠到地上。「人类需要故事,他们喜爱故事。让他们专注在故事上,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你应该最清楚的不是吗──」
    「谁会想到这些罪犯拼死守护的竟是传说中的神圣天族?」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你们不仅得与闇族作战、又有教廷的人追杀,而这样拼死战斗的过程,也能加速天族的消失。」他收起那份带有轻视意味在的笑容,换上一幅纯真却又慈悲到我以为真的是天族的笑容。「这是吾对先代天族的承诺、也是对堕落天族的慈悲,同时也是维护人界安寧的方法。」
    我皱着眉听着他的解说,并不太能理解,然而我也认为我不可能理解。
    「问题问完了?那么吾要完成并确认最后一件事,之后你便可离开。」他带着微笑继续说道,然而我完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迟疑的点头。
    ──就在我点完头一瞬间,教皇竟抽出银白色长剑、直直往我胸口刺入!
    可怕且无法承受的剧痛从我的胸口瞬间炸裂开。
    难道……我就这样死在教皇手下……?
    我无法发出大叫、只能发出错愕的微弱声音,紧接着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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