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雨的夜晚改变了他们。
    金綰岑隔天无力去上班,再隔天也是,还有再再隔天,这三天她唯一做的事只有到水族馆买了一条金鱼。她将金鱼取名小碧,带回一口圆形鱼缸、一袋饲料、铺在底部的石子以及一株水草。该如何饲养金鱼她完全没做功课。
    一入水,小碧便静静待着,毫无忧虑金綰岑的不负责。
    她不喜欢鱼,尤其讨厌金鱼那双无机质大眼,看起来什么也没想,金綰岑只给了牠石头、草、阳光、静止水体,甚至连性伴侣都没帮牠找,小碧依然安稳活着,彷彿自身目的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着。
    那天清晨,就像是梦到了悲伤却一点也不记得,那也好,悲伤只留在眼泪是安全的做法。金綰岑唯独记得的片段是站在楼梯上指导老师的画面,她说了一些话,不想记起来,偏不想的事却偏难忘;那个画面有字,字总有声音,声音既是回忆也是情绪。
    『我知道你没有办法面对。』
    金綰岑倒吸一口气,浑身大汗彷彿溺水被救上岸,警示或梦魘,无论是哪种预言都不能成真。她终于从床舖爬起,进浴室把热汗冲掉,涂抹bb霜,换上蕾丝打底衫、高腰短裤,腿套入黑色丝袜,手细心拉开对准脚尖,绑好短筒马靴踏了两次。
    「呼。」
    金綰岑走出铁门,以手遮住秋日逆光,拿起安全帽穿上卡其色大衣,有一段时间没骑云豹200,台北的大街小巷不适合野生动物乱窜,一方面肇因于此地大眾运输完善,最近一次长时间发动这台云豹,恐怕是她从南投骑来台北的长途旅程。
    流线型的前倾姿态,突显身体曲线的车型,金綰岑欣长的腿不需踮起也能踩稳地面。车水马龙的柏油路上,她遭侧目,也遭评鑑,不算过分,以前甚至有被偷拍的不良经验。金綰岑在红灯转绿的允许范围内,左脚重踩打档衝出去,甩开那群湿淋淋的恼人目光。
    是了,金綰岑不想身体洗一遍后,内心也要跟着洗一遍。她不洗,才有筹码对杜佑南怨愤。
    她是一支满弦弓射出去的箭,风破声形成巨大翅膀鼓动的频率,没人可以拦住她,甚少女生会对自己做这样的想像,金綰岑需要这样的想像,她需要决心才能和他——
    脱掉安全帽,脸颊沾黏长发,金綰岑甩开,思考该不该剪成小鸟短发省得乾净俐落。只是有个问题,她不想再做一隻中性动物,拥抱男性气质让她少掉许多干扰,却多了意料之外的困惑。
    金綰岑想再度成为女生。
    忽男忽女,一如天光在云层中渐明渐暗。
    她忘记在玄关脱去鞋,亮晶晶的地板和散发乾燥剂味道的地毯把她吓着了,鞋柜一尘不染,花瓶装满净水供着百合,为室内增添自然香,长久摆在玄关口的坏掉四十二吋电视也收拾乾净。
    「金妹妹你终于来了,啊,那边不行!」刘彦同前辈飞扑救地,金綰岑收不住脚直接踩在他肥嘟嘟的肉上,前辈顿时两眼失神,好半晌才擦掉嘴角口水说:「不行不能踩,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整栋打扫完,每张桌椅都用漂白水消毒过,我还因此减了三公斤呢。」
    「我的也是?」
    「是啊,是他亲自整理喔。」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他吧?」
    「当然,这里只有这位主事者,啊!」
    主事者如魅影冒出,拉起金綰岑的gucci包。
    「喂!杜佑南,我不是你的手机吊饰。」
    「请了三天的假,不揣着又要跑路了吧?」
    杜佑南侧肩掛着她的包包走出天光製片,金綰岑简直气炸,追在其后。
    「我今天来不是——」
    「午餐吃了没?」
    他冷不防停下,金綰岑差点撞上。她皱起眉头左右思量,才缓缓应答没有。
    「先去吃午餐,是这台吧,我看到了,漆黑色云豹。」杜佑南从她的表情获得答案,他笑了笑把包包丢给金綰岑。「请把车钥匙拿出来。」
    「你想干么?」
    「还能做什么呢。」
    杜佑南跨上档车,喃喃念着好久没骑应该不至于熄火。
    「不,你到底为什么不开野马?」
    手握紧油门催动,彷彿乘坐游乐场赛车的杜佑南丢了一个孩子气神情:「太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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