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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阳光很不柔和,空气很冷,也许到了年底台北会下雪也不一定……前辈很享受他现在的工作,我想他的责任越重,他的生活越轻。」
    金綰岑数不清她为电话留言花了多少钱。
    天光製片的四楼换了装潢,那是原本杜佑南的办公区域,整面白墙面贴满鹅黄色壁纸,印象派光影画作收起来,摆置如高低音符的香氛蜡烛,木椅换成彩色塑胶椅,最显眼的是两个比邻办公室前的休息空间摆着三台家用主机,接上六十五吋萤幕,这是之前杜佑南担任製作人时还没有的东西。
    「金编剧。」
    泰製作突然从后面出声,她立即握紧双手转头。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
    「我记得。你愿意在外头淋雨,叶老闆人呢?」
    「你对我有很深的敌意。」
    「要当上製作人不这样做不行吧。」
    泰製作对这番讽刺只是一笑带过。「喝茶吗?西湖龙井雨前茶,话梅乾果请自行取用。」
    泰製作打开电磁炉烧热水,以热水冲洗渚色茶壶,茶针熟练刮出一定份量的雨前茶叶,第一泡、第二泡,闻香杯扣入茶杯,双手滚动溢满茶香。金綰岑发现她来台北遇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喜好,把平平只是一般人的兴趣昇华成艺术,毋寧的说,金綰岑认为那是信仰。
    他们对自我有一定程度上的信仰,将使他们比常人更容易达成目标,也在迷失时更容易陷入。他们把不信任的对象全视为潜在敌人,轻松方便的分类法。
    他们必须不曾迷失。
    因为那将导致他们不再是他们。
    金綰岑盯着冒烟的品茗杯,紧闭嘴唇一语不发。
    「你觉得这间公司需要谁,我、金编或杜製作?」泰製作打开电视拿起摇桿。「大家竭力维持机器运作,就算缺少好几颗小齿轮,很神奇的是它还是能够运转,只是声音不协调罢了。这里没有一个小零件是不可或缺,除了这台机器本身。」
    「叶老闆在哪?」
    「她近期都不会来天光。」
    「为什么?」
    泰製作不再回答,电视游乐器的声响打断了对谈。
    对叶老闆来讲,杜佑南并不是不可或缺。
    金綰岑对杜佑南来说也是吗?
    她好害怕答案,宣告这一年以来的救赎都是错觉,她因为太爱对方才美化了这一切。所以王子豪不断告诉她价值是最重要的,彷彿洗脑一再传唱。她又怎么能相信,这是她对自己的信仰。
    「我对你来说也是可有可无……」
    金綰岑躺在床上痛哭,不断吸气,太多氧气太少二氧化碳,过于纯粹的恋情只要一点火花就会燃烧殆尽。
    「南,不要走!」
    手机落到地面,萤幕裂成蜘蛛网状,她捡起来继续拨打,声音发不出来,一点也没有,落进了黑色的洞,声带彷彿枯萎,随着昨日的她,今日的她,明日的她死亡。
    电话接通了。
    金綰岑没察觉,直到她愣愣看着显示通话的画面。
    她开始打嗝。
    「嗝……南……南!不要掛电话!嗝……拜託……就算不说话也没嗝係。」
    金綰岑很缓慢,如孩童诉说这段日子,说天光永远也不会改变,所以南才不改变而是创造。不过人改变了喔,她小声说着,前辈被打醒,虽然不是真的用手打。
    她笑了,认定对方有在听。她躺在床上,想像杜佑南躺在她身边,他们维持快要触碰到对方肩膀的微妙距离。
    生理期大乱让金綰岑饱受痛苦,她强忍,今天是难得的电话日,她只想对方开心,尽量讲一些愉快、不是索求而是给予的话。
    然而还是不行,另一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夜渐深,她被深如稠块的梦囈包覆,分不清现在是现实的哪一层。
    「南……我不行……没有你的时间全部都没有意义……我不想待在这里……南……你在听吗?你有听到我的声音吗?」
    「我开着灯,开灯躺在床上,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把我往痛苦推去。拜託,不要掛掉,陪我……如果你也能听到黑暗里温柔的海潮声……」
    金綰岑鼻息渐浓。
    梦中,她搭乘列车,那是从尾走不到头的一列长火车,每一个车厢都灯火通明,每一个车厢都没有人。
    她专注移动,穿过米色自动门,心里头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她保持右脚与左脚的优雅交替,呼吸是天生自然,往前走也是,无论走得再远都不慌张。
    火车轰隆驶过月台。
    金綰岑往雾气黄油满布的车窗玻璃望去,他的身影模糊不清,撑伞站在月台,她还是一瞬间认出来那是谁。
    「哈……哈……哈……南……」
    金綰岑惊醒尖叫,发现自己不断流泪,没办法止住哭泣,她在一班根本到达不了目的地的列车。
    电话为什么还在通话中?
    金綰岑关掉电话,关掉闪烁的灯。
    既然一切只是幻象,就把一切通通结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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