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綰岑觉得自己似乎得了绝症,喉咙乾涩,嘴唇皸裂,眼球麻痒刺痛,血管不停抽动,几乎将她撕裂。
    她痛到无法下床,几天没洗澡了,失去了关于这个的印象。她终日深埋在足以窒息的坚硬枕头里,逕自怀念南按摩她的双脚,搓揉脚趾头。那时候他对岑的悲鸣报以亲吻,摁压她的腿,她紧绷的腰,顺着稜线舒展她的背脊,那双温暖的手一点也不像死亡之人的手。
    她怀疑自己吞下乾燥剂自杀,口腔乾燥得彷彿被风沙吹过,连张开嘴呼吸都困难无比。厨房还有水吗?记不得,应该做的事都没办法好好去做。
    南,你真的觉得活下去如此困难,所以放弃了,不想要了,连我都不要了。
    「这样的你还是要我活下去?」
    金綰岑打开水龙头让冰冷自来水灌入喉咙。她呛到,咳出来,又张口喝下,南要她好好生活,自私、冷血,彷彿是怪物般。
    她能不能放弃?
    她的剧情像是电影,关上所有的灯只剩一幅巨大银光幕。
    无数门铃击碎了陷于黑暗的寂静。
    然而电影从现实时间轴剥离出来才具备意义,一旦回归现实场域,它就失去了它的效力。他们在散场时高谈阔论。你的爱人不需要钱,他不一定要娶你,你不一定要嫁她,你们如果有了小孩就要负起责任,那是一座安身立命的家——
    「全都是谎言……我无知的活着,你要我如此无知地活下去,但是我没办法把你量化,南,你的一举一动,所有的你,我要怎么赋予它一个方向性,如果你真的死了,告诉我你非得死的理由……」
    金綰岑打开铁门。
    吴律师压低帽簷别开眼神。
    「金小姐,请你先穿上裤子。」
    「裤子……」
    「可以遮起你的衣服。」
    「是……」
    她忘了自己只着内裤,套上南留在旅馆的衬衫,就这么迷迷糊糊度过,有多久了?不、不重要。
    她走进房间换上t恤和棉裤,用发夹夹起芒草似的头发。
    「吴律师……」她愣在房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你们找到南了?」
    「我们循序渐进,金小姐,你这里有喝的吗?我跑了一个上午,嘴巴实在乾得受不了。」吴律师拉开充满蒸气的领带,在冬日雨声下显得不太现实。
    「只剩可乐娜。」
    「可乐娜啤酒很好。」
    冰箱空空荡荡只馀这两罐冰镇啤酒,还是一打里头仅剩下的,她之后该找什么东西来麻醉自己,烦恼这个也没有用。
    「调查出来了,那支是万宝龙生產的录音笔,更精准地说,是杜先生请万宝龙特别订製,平时不作生產。」
    王子豪并不晓得那支笔的用途。金綰岑偶尔会梦到那一天,杜佑南看着她,那时他的眼神没有温度,他是不是故意冷却自己才不至于和她一同流泪。她不晓得,几度在梦中轮回冀望得到解答,她变得极度嗜睡,彷彿人生中没有比睡觉更要紧的正事。
    「里面有两层装置,当时杜先生进行录音并没有完整打开录音装置,因此声音相当模糊,经过音频信号还原,重新建立声音模组,大致上可以听得出来内容。我希望金小姐现在能听一听。」
    吴律师拿出手掌大小的播放器,播放侧录的内容,由于杂讯严重,技师经过降噪处理,声音相对细緻,不放大音量不行,音轨在这之中產生变形,杜佑南的和王子豪的声音都像是被放到另一个星球找不着适当介质进行传递似的,在金綰岑耳中听起来是如此遥远。
    『如果不是,你的计划会彻底失败……戴乐芬那一晚我已经知道你们……这对我来说完全构不成打击……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如果不靠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手。』
    『就是靠这张嘴皮骗倒那么多人吗……我亲自邀你过……杜佑南啊杜……聪明一世的小白脸也终究愚蠢……』
    『我以为黄星发是自愿这么做,看来……』
    『……黄星发并不知道幕后牵线人是我。』
    『王子豪你活得多么可悲。』
    『噢,毁掉她比毁掉你简单多了……老天爷啊,难道她以为人生是齣狗屁倒灶的音乐剧吗?』
    『不晓得……你的家族则是被你们毁掉。』
    刺耳的噪音贯穿对话,他们对彼此只有憎恨。金綰岑闔上热热酸酸的眼睛,但是她不可能关上耳朵。再多一秒,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而南的所作所为将会失败,金綰岑不可能承受这些话,怯弱的她无法背负另一个人的重量活着。
    『不好好打开……你是学不会听人话……嘿,南,亲爱的南,我思考过怎么做才能让你最痛苦……你懂吗?我想你还是得死,自杀吧,金綰岑或许会痛不欲生……说不定她也会跟我一样痛快……』
    录音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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