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阳这种态度,令张学兰一头火,她气道,“怎么就不行了?人家广臣他老娘也是好心给介绍,你至少给个理由让我回绝人家,你这种态度以后谁还敢给你儿子说媳妇啊。”
    张学兰这么一说,潘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本来帮你介绍媳妇就已经是好心,看都不看就回拒,一次两次之后,谁还敢给你介绍,不在背后说你龟.毛就不错了。
    潘阳想了想,决定把这个权利丢给潘士尧,问他,“士尧你想不想见见人家姑娘?”
    闻言,潘士尧脸上露了些羞涩,但还是点头道,“可以看看。”
    可以看看?潘阳斯巴达了...
    张学兰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朝潘阳嗔道,“你看吧,孩子都说想看看了,那我就应了广臣他老娘,让她打听打听,如果合适的话,就找个时间让两孩子见个面。”
    潘阳再看潘士尧,他脸都红到耳朵根子了。也是,她大伯已经十七岁了,撇开广臣他老娘介绍的这个姑娘不谈,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她大伯明年就该娶她大妈妈了,可是娶媳妇的新房在哪里?
    对于盖房子的事,潘阳还有些印象,她记得她大伯的新房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老房子翻盖出来的,至于她二伯的新房,则是盖在在距老房子不远的地方,紧挨着潘兆丰家,是四间大瓦房。
    她爸和她小叔的新房是在九零年淮河发大水之后盖出来的,一排六间大平房,她爸三间,她小叔三间,兄弟两共用一个大院子,对于九十年代的农村来说,她家盖的大平房绝对是头一份。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潘士尧的新房翻盖出来。
    潘阳所忧心的,张学兰也想到了,夜深人静时,两人为同一件事操心地睡不着,张学兰叹口气道,“房子破成这样,赶上下雨天还到处漏水,也不知道广臣他老娘介绍这姑娘看不看得上我们家条件。”
    潘阳巴不得她看不上,看不上才好,她大妈妈能看上就行了。
    次日张学兰一早就去了广臣他老娘那里,除了让广臣他老娘打听姑娘家庭情况外,张学兰还亲自去了趟娘家,准备让她兄弟再去打听打听。
    等傍晚张学兰再回来时,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进门就对潘阳和潘恒春说,“我兄弟说这姑娘和士尧年纪一般大,长得俊,手脚麻利,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家里条件跟我们差不多,差强人意吧,我看挺合适的,要不找个时间让两个孩子见见?”
    潘恒春听张学兰这么说,也觉得挺满意,问潘阳道,“你看呢?”
    潘阳还能怎么说,少数服从多数呗。
    隔了几天,广臣他老娘两家都沟通好了,就安排在她家让两个孩子见面。
    定好见面,潘士尧换了身新做的深蓝色对襟小褂,下身是黑色劳工布裤,脚上也是张学兰刚做的黑色胶底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像松柏一样挺拔精神。
    村里有这么个习俗,但凡和女方相亲,不管成不成功,男方家庭要带一包糖果,一包烟过去,糖果发给凑热闹的孩子,至于香烟,则是挨个递给广臣老娘家里抽烟的男人女人们。
    糖果和烟都是潘阳去供销社买的,糖果可是稀罕物,平常人家没个事都舍不得买,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点名要烟和糖两样东西,笑道,“兆科,家里遇到喜事了?”
    潘阳乐呵呵的,也不瞒着王有田他爱人,直言道,“广臣他老娘给我家老大说了个姑娘,今天过来见面。”
    王有田他爱人笑道,“那感情好,我要是不上班今天一准过去瞧瞧姑娘长得俏不俏。”
    潘阳道,“还不知道成不成呢,我家老大眼见年纪到了,大姐给我家老大留意下,有合适的可要麻烦大姐帮忙牵个线。”
    王有田他爱人爽朗道,“那没问题,这个不成,我给你说下一个。”
    潘阳笑嘻嘻的应好。
    王有田他爱人把供销社仅有的两种糖果拿了出来,摆在柜台上给潘阳看,“糖的话有小儿酥和杂拌糖,小儿酥一块钱一斤,杂拌糖一块四一斤。”
    潘阳暗咂舌,这么贵!
    这两种糖果潘阳在她那个年代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王有田他爱人见潘阳犹豫,就帮他决定了,笑道,“就拿小儿酥吧,便宜些味道也不错,又不是结婚,用小儿酥已经可以了。”
    说着王有田他爱人又从柜台里拿出几种香烟,“蝶花牌和万里牌香烟是两毛钱一盒,握手牌是一毛五分钱一盒,混叶牌最便宜,一毛钱一盒。香烟哪个好抽你们老爷们应该最清楚,兆科,准备要哪种?”
    王有田他爱人说她是老爷们,其实她是个娘们儿,烟都不会抽,哪里知道哪种牌子的好抽,本着最贵的就是最好抽的想法,潘阳道,“给我来两包蝶花牌香烟吧。”
    外包装还怪好看的,紫色、黄色、红色,三色牡丹齐盛开,牡丹花左右各有‘蝶花牌’三个字,写得也好看,就它了!
    虽然王有田他爱人建议她买一包烟、半斤糖就够了,可潘阳还是买了一斤糖、两包烟,一共花了一块四毛钱。
    为什么准备的多,潘阳的想法比较简单,第一次相亲,总要给介绍人留个大方的印象不是。
    果然王有田他爱人笑眯眯道,“兆科你这么大方,冲着多吃两块糖我也给你家老大说个漂亮媳妇儿!”
    潘阳回去把糖果和烟都递给潘士尧让他拎着,张学兰一看潘阳买多了糖果和烟,忙把装糖果的油纸包打开,留了一半的糖果放家里,嘴里埋怨道,“买这么多做什么,烟拿两包算了,糖别带这么多过去,留家里给自家孩子吃。”
    张学兰要一块跟着过去看看,家里除了潘士告,其他三个萝卜头都去上学了,如果在家一准也要缠着一块过去。
    尽管潘阳知道这次相亲肯定不会成功,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人家姑娘长什么样,奈何她现在大男人一个,不方便跟张学兰过去看,只能和潘恒春两个守在家里等消息,眼巴巴的瞧着张学兰领潘士尧和潘士告去广臣他老娘家。
    作为家里最渴望见下一代的,潘恒春比潘阳心里还急,抓心挠肝,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抽着烟袋杆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索性出门溜达了,既然不好进广场他老娘家,在大门口溜达两圈观望下情况总是可以的吧。
    潘阳虽然好奇,但还算淡定,就在家坐等。
    娘三个去的时间也不长,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回来了,当然屁股后面还尾随着潘恒春这个老头子。
    见他们都回来了,潘阳忙问道,“怎么样?”
    潘士尧闹了个大红脸,忸怩了两下,还是道,“还行,看着还可以。”
    还行?还可以?
    潘士尧这一句话说得潘阳心里七上八下,难不成并不是所有事都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是会改变的?以后成她‘大媳妇’的人不是她大妈妈?
    潘阳又问张学兰,“学兰你看呢,你看怎么样?”
    广臣老娘家挤去围观的人不少,那姑娘被她老娘领着过来,张学兰只顾和她老娘打招呼了,也没好仔细瞅姑娘长什么样,但张学兰对她第一印象还可以,“长得挺俊,不错。”
    潘阳的心凉了一截子,忙道,“那能成吗?”
    张学兰抬抬眼皮子道,“这我哪知道,得让两个孩子再处处看,处一段时间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赶紧定下来。”
    闻言,潘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如果行了,那她大妈妈可怎么办啊...
    自打相亲之后,潘士尧脸上整日挂着迷离式微笑,虽然顾忌到风化问题,不能和对象天天腻在一块,但白日里潘士尧在家的时间也少了,没事就溜达到张湾大队,偷摸看人家姑娘两眼,赶巧了还能和人家姑娘正好对视上,这就足够情窦初开的少年乐个半天了。
    对方家庭也没说反对的话,默许两个年轻的姑娘小子相处看看。
    如此潘士尧的亲事算是步上了正轨,潘恒春挑了吃晚饭的时间,跟潘阳商量,“趁天暖和,我们把家里房子翻新一下,重新盖房恐怕来不及,家里也没那么多盖房子的钱,先翻新一下吧,等日后手里有钱了再重盖。”
    潘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家里的三间泥瓦房实在太破了,尤其是房顶,漏雨漏的不成样子。潘阳仔细观察过房顶,用得不是平铺的散瓦片,而是芦苇竿子盖在上面。
    潘阳道,“芦苇竿子去哪砍?”
    潘恒春像看白痴一样瞅了瞅他儿子,潘阳被老头子看得一阵心虚,正准备找点什么话遮掩下,就听潘恒春道,“这些你不清楚也不怪你,毕竟盖这个房子的时候你还不大。坝上有芦苇竿子,从张湾大队到二刘大队这一截河坝归我们潘家村大队管,这一截的芦苇全是我们大队的共有物,使用权归我们大队,不过砍之前得跟王有田报备一声。”
    听潘恒春这么一解释,潘阳多少明白了,说白了芦苇现在是公家的东西,村里谁家能没个整房子娶媳妇的时候,这个时候可以使用大家共有的东西,但必须写个书面申请报备一声,否则视为偷窃,一旦被发现,少不得要扣工分、挨批评。
    次日潘阳去了王有田家一趟。
    王有田家是贫农成分,五十来岁的年纪,他本人参加过我党与国.民党最后一次战役的民兵支持队,随后入了党,被安排到潘家村当书记,潘家村有潘东大队和潘西大队两个生产队,王有田老子娘都是潘西村的,他们潘西村的人有什么事都会直接找他。
    潘阳去的时候,王有田在家朗读红.宝书,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他见潘阳来了,放下红.宝书,对潘阳道,“为人民服务。兆科有什么事需要我解决的。”
    潘阳向他说明来意,“家里房子太破,下雨总漏水,向您申请砍坝上芦苇翻修房顶。”
    王有田了然道,“那你等下。”
    话音刚落,王有田去里屋找了印有‘潘家村生产大队’字样的纸张出来,从中山装上口袋里拿下钢笔,行云流水般写了一段砍伐芦苇的书面申请,标明日期之后,让潘阳在上头签字。
    潘阳接过王有田的钢笔,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墨蓝色笔身,银白色笔盖,笔身上印有‘英雄’二字,握在手里沉重有分量,这支钢笔怎么也得值三四十块钱。
    她有听老一辈人提起过,这个时代的钢笔就相当对她那个年代的手机,算是一种微妙的身份象征,像王有田,潘家村书记,根正苗红,常读红.宝书,又热爱学习,总得要有支钢笔来提醒别人他的地位。
    潘阳签上潘兆科三个字后,递给王有田。
    王有田接过看了看,潘兆科三个字写得遒劲有力,不比他的字差,心里不禁暗叹,这个潘兆科也是个文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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