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认知顿时让她感到受宠若惊,再细细想想,好像她娘最近也没骂过她了,就连她点煤油灯做作业,她娘也没再嘀咕她浪费煤油,如果真要硬算,她娘冲她最多的话是,“去写你的作业去吧!”
    潘士云努力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娘对她态度好这么多,姑且就认为她娘是脑子开窍了,意识到闺女是棉袄,也该好好心疼了吧!
    自打潘士云学习的时间充足了之后,她的学习成绩几乎飞速提升,由原来的中游水平,提高到了班级前五,就她目前的成绩,只要继续保持住,考上县一中绝对没问题。
    到底是个小姑娘,期中考试试卷发下来之后,潘士云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潘阳,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她阿哒对她的学习成绩上心。
    潘阳挨个翻着潘士云的试卷,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不住点头,合上试卷后,潘阳笑道,“进步这么多,想要什么奖励,只要在阿哒能力范围内的,阿哒都同意!”
    闻言,潘士云先看了一眼坐在二层石台阶上缝补衣裳的张学兰,抿嘴笑了,不知道说出来阿哒会不会答应。
    好似感受到潘士云在看她,张学兰头也没抬道,“你爷两个商量什么事,看我做什么,我啊,现在在家一点地位都没有,我不发表意见。”
    潘阳噗嗤一声乐了,笑道,“你娘的意思是,你说什么她也都答应,说吧,想要什么奖励,衣裳?鞋子?书包?还是铅笔盒?”
    潘士云摇摇头,道,“我都不要这些...阿哒,明天周六,我想骑自行车去城里,和同学约好了的,去一中看看,我要考一中!”
    潘阳还当潘士云提什么高要求的东西呢,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只是叮嘱道,“知道去县城的路吗?有多少人去,可别走丢了。”
    潘士云道,“阿哒放心吧,我记得去县城的路,我们班上有将近十个同学一块呢,不会有事的,就是有的同学家里没有自行车,我得骑车载她们。”
    潘阳明白潘士云的意思,这年头,自行车还是金贵的东西,要是随便骑出去,车胎扎漏气了,或者脚蹬子蹬坏了,有的家里难免心疼,不会让孩子骑出去乱疯,潘士云也是顾忌到这一点,才跟潘阳提起打了招呼。
    潘士云话音刚落,张学兰就道,“家里可就一辆自行车,坏了怎么办啊。”
    潘士云所顾虑的,潘阳都没当回事,直接道,“自行车买了就是给人骑的,骑坏了就再买呗。”
    说着,潘阳从裤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潘士云,道,“拿着,买点吃的喝的,城里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也别光去一中,去百货商店转转,想买衣裳给自己买件衣裳,或者跟同学一块看场电影也成。”
    二十块钱呐,潘士勋和潘士松两个在窑厂干一个月,她阿哒也就给他们二十块钱而已,潘士云从未见过这么些零花钱,不敢接。
    潘阳直接把钱塞到了她小褂口袋里,道,“阿哒说了给奖励的,二十块钱不多,随便买件衣裳来十来块呢,剩下的就留着跟同学看电影,你要是考上一中,阿哒还给你别的奖励。”
    潘士云激动的脸蛋红扑扑的,买衣裳,请同学看电影啊,那是只有城里孩子才享有的待遇,这是潘士云头一次感受到老潘家渐富足之后,给她带来的影响,哦,也不是,托她阿哒的坚持,她在初三年级里可是唯一一个吃一等饭菜的女生呢,班上吃食堂的女同学二等饭菜的都少数,三等饭菜的最多,平时不知道有多少女同学羡慕她呢...
    潘士云笑眯眯的,又瞅了一眼她娘。
    张学兰跟长了三只眼似的,直接道,“别看我,你阿哒是亲阿哒,我是后娘,后娘让现在做饭去。”
    潘士云嘿嘿笑,哎了一声,脚下生风的去了厨房,别说让她做一顿饭了,顿顿她做也乐意!
    你看,人有时候需要的就是这么简单,她不怕劳累,不怕苦,只想父母多给予她一点关爱,哪怕一点小改变,都能让她觉得做什么都值。
    这个家看似每天都是一个样,所有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很多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改变,譬如潘士云在家里渐渐变得话多了,有时候还能跟张学兰顶几句嘴,潘士松去了城里,开始跟潘士尧跑长途运输,得个把月才能回来一趟,再譬如,王家美羊水破了,要生了...
    这回不像秀英生孩子那会了,潘士勋直接开拖拉机把王家美拉到了乡里医院,一同跟去的还有潘阳和张学兰。
    张学兰是满带期望而去,失望而回,王家美生完孩子回来,张学兰甚至都没心情再去后岗头潘士勋夫妻两的新房里,她哪也没去,就坐在老潘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嘴里喃喃道,“又是个丫头,难道我张学兰就没有抱孙子的命?该不会秀英怀的双胞胎还是丫头吧...”
    作为新时代的人,潘阳理解不了张学兰的想法,不过看张学兰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潘阳还是忍不住宽慰道,“事不过三,秀英这一胎肯定能满足你抱孙子的愿望。”
    张学兰心情不佳,没好气的回声道,“说得好像你长了透视眼一样!”
    潘阳笑道,“你就当是,我讲话向来准,不信你就看看。”
    王家美点踩得不好,当初秀英虽然也生了闺女,好赖她跟潘士尧之前没闹着分家,一直跟公婆过,虽说当时张学兰不待见她,可架不住潘阳稀罕她大堂姐啊,秀英坐月子里还真是一点苦头都没吃。
    衣裳是潘士尧洗,孩子哭闹了,哪怕是半夜,潘士尧都爬起来哄,吃饭方面潘阳给她开小灶,荷包蛋、鱼汤、肉汤,尽可能的让她吃,月子坐的不要太舒坦。
    这回轮到王家美可好了,家是她闹着要分开的,当时只想着她和潘士勋过自己的小日子清净,现在生了孩子,这两人都是头一遭当父母,压根不知道怎么整孩子,尤其王家美还在月子里,洗衣裳做饭什么的都不方便,指望潘士勋干这些事吧,他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呢,怎么会照顾王家美母女两个?
    至于吃的方面,就更别提了,夫妻二人另起炉灶之后,一直是王家美在做饭,潘士勋对娘们干的活几乎从来不伸手,你要问他,灶台上的东西,他到底会干些什么?
    烧水,烧开水。
    这个月子坐的,可把王家美气得不行,看哪哪不顺眼,把潘士勋祖宗十八代都搁嘴上问候了一遍,说老潘家人都不是东西,没一个把她当人看的,她好赖生孩子了,倒是有个人来伺候她啊。
    伺候她?张学兰当初都不搭理秀英了,王家美是有多大脸能张学兰上赶着去给她洗衣做饭?
    潘士云去?她一心想着考高中呢,好容易她娘支持她念书了,她放学回来看书复习还来不及呢,能去给王家美当老妈子使唤?
    都不愿意去,还能让潘阳这个公公、潘恒春这个太公公过去伺候?能方便吗?
    其实说白了,王家美这是作的,当初她但凡跟潘阳处好了关系,张学兰重男轻女不管她,潘阳还能不管?不说给她洗衣裳洗尿布了,端个饭烧点好的给她补身体,那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王家美当初拼了命的作,到头来,看她次数多的,竟然还是潘阳,潘阳看的不算频,一天一次,忙了就两天一次,没回来见潘士勋手忙脚乱的忙活,她也生了恻隐之心,白天她在窑厂干活就不说了,晚上回来她还是烧开了水,卧了荷包蛋,装在足足有两个碗大的铁盆子里,荷包蛋汤里再添上馓子,撒上白砂糖,做好了就让潘士云送去。
    潘士云也有意见,她现在不像以前总把话藏心里了,跟潘阳抱怨道,“阿哒总让我去...我不想去,没回我去二嫂都说话阴阳怪气的,我不去...”
    潘阳拍拍她脑袋,道,“你都不愿意去了,还让我这个当公公去?小告太小,端不好就烫到手了,至于你娘,你觉得她可能会去?好赖那是你小侄女呢,不看你二嫂,也得看你二哥的面子,乖,送去了就回来。”
    潘阳这番话也算是让潘士云动了恻隐之心,她懂她阿哒刻意加重侄女两字的原因,无非就是在提醒她,将心比心,她自己是丫头,打小就不招待见,可不能再把自己当初遭受的再强加到下一代人身上,否则她跟重男轻女的她娘有什么区别?
    这父女两,王家美坐月子期间,一个烧饭,一个送饭,没少为王家美干事,可王家美跟秀英不一样,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恩,只当潘阳父女两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被小娃娃哭闹的心烦了,照样逮着老潘家所有人骂一通。
    王家美闺女出生九天后,王家美娘还有娘家的几个嫂子都过来了,带了小半篮子鸡蛋,一篮馓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其实娘家送多少东西来,也代表了对你的看重程度,像当初秀英生了潘盈之后,秀英娘送了一筐鸡蛋,一筐馓子,还有给孩子做的衣裳鞋子,又给了孩子二十块钱。
    有了秀英做对比,张学兰瞧着王家美她娘送来的,忍不住偷偷跟潘阳道,“送这么点东西来,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她娘买鸡蛋馓子的钱,还不够管他们这顿饭花的菜钱呢!”
    是的,王家美她娘还有几个嫂子来了之后,先去后岗头看了王家美,随后来老潘家吃午饭,指望潘士勋,他不会做饭,好赖来者是客,潘阳不可不招待她们。
    眼下听张学兰这么低声抱怨,潘阳叹了口气道,“哎呀,我们别管家美她娘送多少东西,送多送少,你当家美心里没有数?我们别操这份心,只要不失了礼就好,不差那点买菜钱。”
    潘阳都这么说了,张学兰也就不再吱声了,两口子一个灶台上掌勺,一个坐炉膛口烧火,潘士勋在堂屋里招呼他老丈母娘...
    张学兰红烧了鲤鱼,一碗红烧肉,一碗红烧鸡块,几个时令蔬菜,还有一锅羊肉汤。
    鸡鱼猪羊肉都有了,这顿饭,拿到哪去都不失场面,把王家美她娘还有几个嫂子吃得满足是油,自然没话可说。
    在老潘家吃得心满意足之后,王家美她娘还有几个嫂子拍拍屁股又去了王家美那里,王家美脑门子上绑了根棉布带子,正靠在床头大口吃着潘士勋送来的饭菜。
    趁潘士勋不在的空当,王家美她娘问王家美生了闺女之后,老潘家人有没有给她气受。
    王家美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跟开了话匣子似的,一发不可收拾,气道,“怎么没给我气受?差点没把我给晾起来风干了,饭不给我烧,衣裳不给我洗,孩子也不给我带,娘啊,我就没见过有这样的人...”
    王家美说个不停,几个嫂子就坐床沿似笑非笑的听着,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当初她们生了闺女时,王家美她娘可不就是这样对她们的?
    那时候她们这个小姑子怎么说风凉话来着?
    都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洗衣裳,不会自己烧饭,不会自己带孩子啊!
    ☆、第13章 号一更
    一场秋雨一场凉,一场冷空气来袭后,淮河沿岸大幅度降了温,单薄的小褂已经不足以御寒,这个时候老潘家上下都已经穿上了毛线衣、夹棉小褂,不耐冻的潘恒春甚至将薄棉袄都套在了身上,哩哩啦啦的几场雨连着下,老潘家杂货铺里天天滴答滴答漏雨,又湿又冷。
    在天气终于放晴之后,潘阳决定抽空把房顶重新整下,准备把原本的芦苇竿子全部换成瓦片。
    潘恒春道,“这样不划算,砍点新的芦苇竿子铺在上面得了,就这破泥房,不值当散瓦片。”
    潘阳有她的打算,道,“还是瓦片挡雨好,我准备明年开春再把杂货铺翻成石瓦房,这些瓦片到时候都还能用。”
    听潘阳这么说,潘恒春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道,“也成,这泥房子我看也撑不了多久了。”
    打定主意后,潘阳思量自己也完成不了散瓦这项大任务,半下午的时候,潘阳跟姚宝忠、潘兆丰两个打了声招呼,准备从窑厂提前走,顺带让潘士勋开拖拉机运点瓦片回来,再帮她搭把手,父子两一起干,能赶在天黑前头把所有瓦片散上,还不耽误潘恒春晚上在里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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