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尔索尔在看杂志。
    兼职大学生从他身后过了三次,终于忍不住,趴在椅背上大声问:“老板,您也喜欢赫瑞蒙吗?”
    斯德尔索尔没来得及把杂志收起来,让理发师们抢去看了。
    “头发像布列塔尼黄金藻!”赞美溢出17号街。
    来理发的市民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转身去了隔壁。
    斯德尔索尔安慰他们:“好了,晚点给你们看。”
    赫瑞蒙浑身上下都是诱惑,对于正值青春的学生来说尤甚。
    那本内刊被斯德尔索尔摆在墙柜上,和《烫染操作指南》并排,勾住了绝大多数学生的心。他们把顾客的头发绞进了吹风机。
    斯德尔索尔最终还是提早结束营业:“今天就到这,看完了杂志,早点回学校。”
    他在闹哄哄的人群之外喂鱼,用余光看杂志在人间传递。
    赫瑞蒙的放大照被手摸遍,在光面纸上发亮。
    大部分人在讨论内刊概念,小部分人在看头发和生殖器。
    发廊气氛升至顶峰时,市区广播开始放送每三小时一次的热带气旋警报:“海面蒲福风级九,请市民注意暴雨,立即取消海上航行计划。城郊山区西侧防洪……”
    斯德尔索尔将发廊的人都劝走了。
    他捧着杂志坐在窗边,翻到没看完的地方,继续读克里斯蒂安的采访。
    “但意外的是,他载我去了一间画室,让我从别的艺术形式上找自己的不足……镜头前只留下他和那位优秀画师的作品……这是赫瑞蒙的专断与独白,贞洁的女神本该如此……”
    斯德尔索尔沉默地读着,敲了一下鱼缸,惊走了将要亲吻水藻的海鱼。
    热带气旋注意报升级为警报的清晨,赶早课的克米兰送来了这份杂志。
    他兴奋地告诉大哥,那位画师是连伮:“听克里斯蒂安先生的熟人说,是赫瑞蒙指名要她画的。”
    斯德尔索尔将没整理好的17号街规划资料搁在一边:“选修课补考得怎么样。”
    克米兰像提前淋了暴雨:“大哥,怎么说到选修……”
    不过,斯德尔索尔还是听克米兰讲下去了。面对弟弟的热情,他不能装不在意。
    但思考有罪。被克米兰的话牵动神经,斯德尔索尔也开始分心。
    他想起自己奉上赫瑞蒙的电话和地址的那个晚上,连伮说他不聪明,甚至木讷。
    现在看来,连伮说得没错,是他理解错了。
    连伮如果像克米兰和特纳家的女儿那样喜欢赫瑞蒙,斯德尔索尔自然会毫不在意。
    即便这种心理本身很恶劣。
    规划局的测量员和连伮同时推开发廊的门,打断了斯德尔索尔的思绪。
    杂志被压在花瓶底下。他去为客人倒红茶。
    “这次热带气旋让人怪紧张的,”测量员是三十岁的健谈男人,穿着公务套装,“小姐,您听到警报升级的声音了吗?”
    连伮接过红茶:“我的睡眠质量不错。”
    “您是享福的人,”测量员感慨,“托卢下雨不是稀奇事,但听到六小时一次的注意报,变成三小时一次的警报,看到风杯风速计转得像电扇,心总是抑制不住地跳。”
    他浮夸地感谢斯德尔索尔的茶水,接着说:“三小时警报来了,那么再过一段时间,气象局难不成会将警报升级为每小时警笛吗——您看,操心的就会想这么多。”
    “还会后悔,不在六小时注意报的时候多加防范。”斯德尔索尔挂上了社交性微笑。
    “一点没错。”测量员接过斯德尔索尔递来的资料,和他谈起17号街的远景。
    公事花费了一个小时。天压下半边。果蝇和水蚁开始巡街。
    测量员直犯恶心,抓紧时间回单位。斯德尔索尔也去关窗。
    连伮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花瓶出神。
    “来这有什么事?”
    斯德尔索尔给她糖,她不要。
    “什么事都有,所以来这儿,”连伮示意斯德尔索尔站近一点,圈住他的腰,“已经不欢迎我了?”
    “没有。”
    赶路的人从玻璃墙外跑过,惊奇地看着理发店里的男女,吹了几声口哨。
    “警笛!”连伮将下巴搁在他的小腹上,开玩笑,“一块听吧。”
    “随你心意。”斯德尔索尔捏住她的嘴,将糖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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