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叶旗,你,今天开始,跟,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一点!都没!了!
    趴在桌子上,挥着手对着那瘦高瘦高的孩子叫喊。他知道自己醉了一半,一半还醒着。
    ——你爸,你的爸爸,你,你知道吧?
    池忆言三个字,说不出来,他在爸爸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没了。你爸,没了。
    对那孩子摊开手,结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然后过来把酒瓶拿着了。
    你怎么不哭啊?
    他凑过去,盯着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想。
    你爸... ...没了啊。
    你哭一个吧,你哭一个。
    你怎么能不哭呢?
    这么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着叶旗,
    也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
    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那个名字了。
    叶旗,那家店的燕麦包很好吃,我们进去坐坐,然后买一点给树柏哥他们带点回去怎么样?
    唐蒙拍了拍叶旗的肩膀,叶旗抬头一笑:
    好。
    两人走到前面一家面包店里,唐蒙叫叶旗先去坐着,自己点了两杯热朱古力。
    以前是严庭告诉他的,说是有个朋友跟他说,不高兴的时候吃点坚果或者巧克力,所以唐蒙也习惯在这种时候,喂给叶旗一点甜的。
    面包店里时不时有人进来,唐蒙觉得刚好——让叶旗在稍微热闹点的地方,他反而容易说话。
    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叶旗边抿着吸管边望着窗外,脸上挂着笑。头顶的黑发已经长出来一些了,和下面的樱粉色没有过渡,看起来有些奇怪。
    头发,还要染吗?
    叶旗一愣,转过脸来看着唐蒙,唐蒙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黑的出来了。
    哦,哈哈,今天忘记戴帽子了。先不染了,冬天戴帽子凑合一下。
    小旗下次想染什么颜色?
    其实想跟他说不要老是染头发,不过唐蒙又觉得叶旗确实挺适合,叶旗把稍微有些长了的头发抓了一把瞧了瞧,说:
    灰的吧,唐叔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都喜欢。
    叶旗抬眼瞟了瞟他,弯起嘴角,又努力憋住,捧着热巧克力凑到桌子前。感到旁边有些视线不经意地投过来,叶旗恶作剧似地猛地回头一看,有些来不及收回的人尴尬地看向别处。转过头噗嗤笑出声来,唐蒙就知道他准备开始和自己说说了。
    他,还是没答应。
    没事,
    我是怕他有事。
    叶旗玩着白色的塑料杯盖,犹豫了半天,才盯着杯子慢慢说:
    说实话,我以前,很怕他自杀。所以我跟他说了,说我是你俩养着的,起码你要管我到大学毕业。
    唐蒙一愣。叶旗也不看他,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我跟他吵。吵吧吵吧,我觉得挺好的,说实话我罢那时也想哭,可要是万一忍不住,他肯定会跟着哭,哈哈哈,他那个人,要面子。比我爸要面子多了其实,他就是装,特别爱装。
    小旗,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就是觉得有点气。
    叶旗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有个路走得不太稳的小孩被绑着个带子,一歪一歪地走过来趴到玻璃上对着叶旗笑,叶旗摆摆手,那孩子的妈妈连忙拉过他给他擦手和脸。
    看着这些,叶旗笑了,然后继续说道:
    我以前一直想问他为什么不能稍微好一点,这件事,谁不难过?可是,可是最近,
    扭过头看着唐蒙,叶旗稍微坐直了身子。
    最近我们不是和他俩一样了吗?结果呢?结果那个场景,我连想都不敢想,
    也是自己真的有了不能失去的实感,才有些明白了。
    唐蒙轻轻拍了拍叶旗的手,又看着他温和地说:
    小旗,我们会慢慢长到范叔他们那个年纪,但是即便是到了那个年纪,我们,也可能还有很多事都会是第一次遇到。也许,没有人是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办的,好像你和范叔,在没了最亲的人这件事上,其实你们两个是一样的,哪怕那个时候他是个大人,你是个孩子,可他也许比你还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们才好。
    听唐蒙慢慢讲完,叶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苦笑起来。
    唐叔,你说,你说我要是现在才开始时不时地去烦他,晚不晚啊?
    也许晚,也许不晚,不过想去就去吧。叶旗,停了停,唐蒙说:那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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