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熙忍不住笑了起来。
    头发擦得差不多时,时辰也不早了,两人上床睡觉不提。
    次日一早,用早饭时,赵桓熙洋洋得意,徐念安低眉顺眼,夫妻俩合力将殷洛宸糊弄了过去。
    没过几日便到了中秋节前一天,殷夫人带着赵桓熙徐念安和殷洛宸去赵佳善的婆家——督察院左都御史段大人家吃外孙的生辰酒。
    段府人丁兴旺,光嫡子就有五个,赵佳善的丈夫排行第四。赵家老大和老二的长子都已经娶了媳妇。
    所以虽然不是大办,光是段家本家的儿媳孙媳还有未出嫁的孙女以及一些关系近些的亲戚过来,就已经很多人了。
    葛敬轩的父亲是督察院左副都御史,与段家关系一向亲近,这次听说是赵桓熙姐姐的儿子过生辰,葛敬轩便也带着他媳妇来蹭饭了。
    一到段家,赵桓熙和殷洛宸就被葛敬轩和段峻勾搭走了,她们女眷自去内院说话。
    殷夫人带着徐念安先去拜见段老夫人。
    段老夫人六十出头,方额广颐精神矍铄,看上去威严又慈爱。
    她免了徐念安的礼,对殷夫人笑道:“你今日可算舍得将这嫡亲儿媳妇带来与老身瞧瞧了?看看这孩子,一副旺夫相,长得多有福气。”
    殷夫人笑道:“老夫人过奖了。若论福气,这里还有谁比得过您啊?看看这济济一堂的儿孙,真真是福如东海呢!”
    她们在那儿寒暄说笑,赵佳善抽空将段老夫人这一屋子的女眷一一介绍给徐念安认识。
    殷夫人一边与段老夫人说着话,一边还忍不住去关注儿媳那边。虽然知道徐念安懂事,但她那张嘴实在厉害,段家不比赵家,万一有人打趣她也当场给顶回去,场面会不好看。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在这里徐念安乖得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新嫁妇,有人打趣,不过抿唇一笑,半个字也不多说。
    没一会儿,赵佳臻和赵佳贤也来了。
    段老夫人见房里聚了太多人,便提议都去后花园里玩。
    赵佳臻和徐念安一左一右地搀着赵佳贤走,赵佳贤笑道:“这算什么?倒像是要把我架起来。我没事,不用这么紧张。”
    徐念安笑着放了手。
    赵佳臻嗔怪道:“娘和二姐不都说了你可以不用来吗?这大着肚子到处跑,谁能放心?”
    赵佳贤神情俏皮道:“你也为我想想嘛,整日闷在府里我多无聊。好不容易有个正大光明可以出来透气的机会,我又岂能错过呢?”
    赵佳臻看着她气色精神与一个多月前完全不同,个中原因殷夫人也曾向她透露过,心中自是十分感激徐念安。
    “对了弟妹,你日前送我那柄团扇,图案真是精美。不知是哪家的花样子?也太好看了。”赵佳贤问徐念安。
    “确实好看,我那把扇子一拿出去,瞧见的人都管我要,害我今天都没敢带过来。”赵佳臻笑着道。
    徐念安瞧了眼不远处和段老夫人在一处的殷夫人,低声道:“是三郎画的扇面,我让丫鬟描下花样子来,府里绣娘给绣的。一共就绣了五把,娘,二姐三姐四姐还有我,一人一把。”
    赵佳贤一惊,也低声道:“娘不知吗?娘可反对三弟画画。”
    徐念安道:“我觉着娘是知道的,但她装作不知。那我们也就装作还瞒着。”
    三人忍不住一阵低笑。
    赵佳臻惋惜道:“我觉着三弟作的画真的挺好的,娘不许他画,实是可惜了。”
    “有弟妹在,你就放心吧,娘迟早会许他画的。”赵佳贤对徐念安信心十足。
    “说的也是,倒是我杞人忧天了。”赵佳臻笑着一抬头,眼睛就眯了眯。
    徐念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段府的三夫人封氏,身边跟着她的娘家侄女封永兰,两人正和其它几个段家的女眷在前头花圃旁赏菊。
    “我们去那边吧。”赵佳臻提议换个方向走,赵佳贤也无异议。
    “三姐因何要避开封夫人?与她之间有什么龃龉吗?”徐念安问道。
    赵佳臻笑容明媚:“我与她之间自是没什么龃龉,倒是你与她之间,怕是有些龃龉。”
    徐念安:“?”今日之前认都不认识,何来的龃龉?
    赵佳贤低声解释道:“封夫人那时极力想把她娘家侄女,就是那位封永兰姑娘,嫁给桓熙。”
    徐念安眼睛笑眯成两道弯月,“还有这回事。”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她不放在心上,有人放在心上。
    午前,段府的夫人辈都忙着准备宴席去了,段老夫人拉着殷夫人还有两个亲眷争分夺秒打起了马吊牌。只剩她们一帮小辈在花厅里等着开席。
    赵佳贤想如厕,赵佳臻陪她去了,徐念安和葛敬轩的夫人宋雅柘坐在一处说话。
    宋雅柘个子娇小玲珑,说话轻声细气的,眉眼温润,看起来很温柔。
    此刻她正低声问徐念安:“明日是中秋,夜市会很热闹,你们吃完晚饭会出府来游玩吗?”
    徐念安道:“不好说,要看婆母准不准。你们出来玩吗?”
    宋雅柘点头,眸底抑着点小兴奋:“府中老祖母慈爱,每年中秋阖府用过晚饭之后,都放儿孙出府去玩的。”
    徐念安道:“那我明日也问问我婆母。你们一般都去哪玩儿?”
    ……
    她俩坐一起低声细语说说笑笑,厅中其他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她俩。
    没法子,这里大多是段府的女眷和亲戚,都是相熟的,只有徐念安和宋雅柘是第一次来的。众人对她俩自是好奇。
    封永兰眼热心酸地盯着徐念安,从她头上镶着大珠的花丝蝴蝶华胜一直瞧到她身上的织金妆花大袖,暗暗绞紧了手中帕子,心中想着:要不是她,如今靖国公府的嫡长孙媳便是我了。
    想当初,不同于旁人都瞧不起靖国公府长房,瞧不起无用懦弱的赵桓熙,她是真心想嫁的。
    懦弱无用又怎么了?他长得好看啊!再说性子软些不也便于拿捏么?
    就算他比不过五房的,将来继承不到爵位,殷夫人手里那么多产业,还不都是他这个独子的?再加上他身为公府嫡长孙,将来分家肯定也能分到不少财产,日子哪里不好过了?
    可恨靖国公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便宜这个门庭还不如她封家的徐家女。
    封永兰越想心中越是嫉恨,恰好身边人说起别家嫁娶之事,她便大声插话道:“要我说,这女子嫁人还真如撞大运一般。有那撞对了的,任她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沐猴而冠,都能到亲戚家来摆派头。”
    她这话一出,厅中顿时都安静下来,段家的姑娘都惊讶地看向她,而她却只瞧着徐念安。
    众人便又跟着她去瞧徐念安,十几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徐念安想忽略都难。
    宋雅柘表情有些慌,她家世也一般,现在又与徐念安坐在一处,众人这般看过来,她一时不知她们是在看自己还是看徐念安。
    正当她坐立不安时,只听身边人语带笑意地开口了:“封姑娘是在说我么?”
    封永兰挑衅道:“你说是便是咯。”
    徐念安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袖子,感慨道:“封姑娘可真有眼光,我确实嫁得好。你看,我嫁入赵家才多久?婆母便为我打了三副头面,做了八身衣裳,日日各种珍馐佳肴往我房里送,既不用我理家,又不用我伺候,就跟我亲娘一样宠我。几个大姑姐对我也好,又是送首饰又是做针线的,二姑姐更是把送子观音都赠与我了。至于夫婿,那更没的说,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每日去上学都不忘给我带好吃好玩的回来。哎呀,你说我怎么就嫁得这么好呢?”
    她相貌明艳大方,说这一番话时也是坦荡磊落,虽是句句显摆,难得的是并不招人反感。
    这一段话说完,整个花厅里的姑娘们都惊异地瞧着她。惊异之余,又觉着有些好笑,从未见过如此不谦虚的人。
    宋雅柘惊诧了一瞬,便低了头,默默用帕子掩住微笑的嘴角。
    封永兰见她被自己刺了一句,非但不羞愧,还炫耀上了,一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时花厅里忽来了个段府的丫鬟,手里拿着一朵开得极好的紫色茶花,怯怯问道:“各位姑娘奶奶,请问靖国公府的熙三奶奶在这里吗?”
    徐念安看过去:“何事?”
    小丫鬟见她搭话,过来恭恭敬敬将手里那朵茶花呈给她,道:“熙三奶奶,熙三爷他们在前厅赏茶花,他说这朵开得最好,让奴婢送来给您也瞧瞧。”
    第77章
    徐念安在众人的注视下接过那朵茶花,在指尖转了两圈,抬眼瞟向封永兰难看的面色,道:“大家都长着眼睛,是不是我往自己脸上贴金,看不出来么?”
    她风姿秀雅地抬起手来,将那朵茶花往髻上一簪,复又恢复了笑面,温文尔雅道:“封姑娘你要努力呀,别到头来嫁得还不如我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哟!”
    封永兰看着她那得意的模样,气得差点把帕子都撕碎了。
    她上哪儿去找个比靖国公嫡长孙身份更高的来嫁?当初要不是赵桓熙无用的名声在外,她也不敢肖想。一句话说到底,徐念安嫁入靖国公府是高攀,她封永兰想嫁靖国公府,一样是高攀。
    见她安分了,徐念安不再看她,只笑着对段家的女眷们说句“见笑了”,便继续与宋雅柘说话去了。
    花厅门外,赵氏姐妹站在门侧,赵佳臻对赵佳贤说:“我就说吧,弟妹这张嘴在哪儿都吃不了亏。”
    赵佳贤捧着肚子看着厅里徐念安的侧面,叹道:“我真羡慕弟妹的脑子,若是我遇上这样的事,断然想不到这样反击。可若不是这样,不管是回避不答还是与她争执吵骂,都很丢面子。”
    “谁说不是呢?就弟妹这手段,咱们三弟日后若是敢对她不好,怕不是皮都给他揭掉一层!”赵佳臻道。
    赵佳贤笑嗔:“你就不能想他点好!”
    姐妹俩笑了一回,段家的来叫入席,两人等了徐念安和宋雅柘出来一同去入席不提。
    饭后略休息了一会儿,殷夫人便命赵佳臻送赵佳贤回邬府。
    赵桓熙打发了人来禀殷夫人,说他和殷洛宸段峻等几个人想去马场跑马。
    靖国公府在城外是有自己的马场的,一直是三老爷赵明均在打理。
    若是平时殷夫人指定是不放心赵桓熙去跑马的,毕竟不安全。可这是在亲戚家,又有殷洛宸和段峻也要去,她哪好意思说不准?只让人叮嘱千万小心便放他去了。
    喝了一盏茶后,段老夫人牌瘾又上来了,偏上午陪打的两个亲戚都说银子输没了,不肯再打,殷夫人便喊了徐念安,段老夫人也喊了个媳妇过来凑数。
    几副牌打下来,徐念安笑眯眯的,面前的银票子直堆起来。
    殷夫人想起开局前她跟段老夫人说她这儿媳只“会一点”,让段老夫人手下留情的话,脸上不由火辣辣的。
    眼看自家儿媳又赢一局,她忍不住一边抹牌一边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徐念安抬头看来。
    殷夫人不着痕迹地将目光往段老夫人那儿一扫:说好让段老夫人赢的呢?
    徐念安眉头微微耸起:白花花的银子白送人好心疼!
    殷夫人美目一瞪:回去补给你便是了!
    徐念安垂眉耷眼:那好吧……
    婆媳俩眉眼官司打完,她就开始输牌了。
    看着段老夫人因为把把输而紧皱的眉头终于展开,殷夫人心气也顺了。
    牌打完,宾主尽欢,段老夫人赢了两百多两银子,带着赵佳善亲亲热热地送殷夫人婆媳出门。
    殷夫人和徐念安上了马车,看着儿媳一脸云淡风轻地撩着车窗帘看外头,殷夫人才慢慢回过味来,为什么她打牌要先赢后输。
    若是她一上来就输,旁人只会以为她真的只“会一点”,或者是她懂事,故意哄段老夫人开心。可是她一上来猛赢,让人知晓她是极会打马吊的,待到自己咳嗽了一声她才开始输,那懂事的人就从儿媳变成了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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