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中秋节遇仙楼灯王之事吗?”赵桓熙问葛敬轩。
    葛敬轩点头:“钱明跟我们说过,说是陆丰赢了灯王,送给了你内弟,你内弟又送给了你夫人。”
    “我夫人后来把灯王送给了小妹。我回去后,画了金陵八景图,托工匠做了一盏大花灯送给她。她很喜欢,我也很高兴。可是她今天居然把那盏花灯当做寿礼送给了凌阁老,事先也没跟我商量。”赵桓熙说完便回过头去,看手里那片已经被他翻折得快要断裂的枯叶。
    “所以你生气了?那你是气你夫人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还是气她巴结阁老,趋炎附势呢?”葛敬轩问。
    赵桓熙道:“生气肯定是有一点生气的。但是比起生气,我倒是更难过。她也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我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希望她为了我委屈她自己,舍出自己喜欢的东西,巴结别人,这都是委屈。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她必然也觉得我没用,如若不然,她又为何要瞒着我替我去巴结别人呢?”
    “那你觉着,她为什么要为了你委屈她自己呢?仅仅是希望你有用吗?”葛敬轩又问。
    赵桓熙一时答不上来。
    “你愿意为了她委屈你自己吗?”
    这回赵桓熙倒是答得飞快:“愿意。”
    “为何?”
    “因为我喜欢她,只要能让她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葛敬轩摊手,“这不就得了吗?你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愿意为了她委屈你自己。那她为了你委屈她自己,你为何要理解成她觉着你无用呢?她就不能和你一样,也是因为喜欢你吗?”
    赵桓熙给他绕糊涂了,张口结舌了一会,才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她巴结了凌阁老?咱们都是读书的,以凌阁老在朝中和圣上心中的威望,若是能成为他的门生,你知道会对将来的仕途有多大的助益吗?你瞧瞧今日在寿宴上,凡是有资格有机会说两句的,哪个不是铆足了劲的表现?你夫人有此一举,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究根溯源,希望你好罢了。
    “而且你说她必然也觉着你无用,这我可不敢认同。她若真觉着你无用,能把你画的灯送给凌阁老?那可是凌阁老,一般二般的东西,能入他的眼吗?你的画在你夫人眼中若不是好到极致,她能想着用你的画去吸引凌阁老的注意?你啊,自己钻了牛角尖。这件事在我看来,分明是你夫人既看好你又爱你,忍痛割爱为你前程铺路反倒落你埋怨,这会儿也不知该多伤心呢!”葛敬轩道。
    赵桓熙一听这话急了,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葛敬轩站起身来,拍了拍锦袍上粘上的枯叶,笑道:“你夫人,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你自己慢慢想吧,我回去了。”
    他走了,留下赵桓熙一人傻呆呆地坐在柳堤上。
    直到傍晚,赵桓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靖国公府,直接去了嘉祥居。
    徐念安和赵佳臻都在殷夫人房里,见他回来,赵佳臻笑问:“去哪儿了?倒知道踩着点回来吃饭。”
    赵桓熙偷觑徐念安一眼,低着头道:“没去哪儿,就去街上随便逛了逛。”
    殷夫人瞧出他和徐念安之间气氛有异,也没多嘴去问。小两口不会有什么大矛盾,犯不着插手干涉。
    四个人吃完饭,赵桓熙借口看书先溜了。
    殷夫人赵佳臻和徐念安说了一会儿话,也各自散去。
    徐念安回到慎徽院,发现宜苏松韵等大丫头都站在院子里头,她问:“又赶出来了?”
    松韵点点头。
    徐念安遂不叫丫头跟着,自己进了正房,将房门关上。
    来到梢间,不见赵桓熙,她刚要去找,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未来得及回身,便叫他从后头一把拥住了。
    “冬姐姐,对不起,我错了。”赵桓熙没找借口,上来便是道歉,“你是为了我,我还埋怨你,都是我不好。”
    徐念安分开他搂着的自己的双臂,回过身来仰头看着他,诚恳道:“我也不好,我自作主张,其实就是预想到了你可能会生气,可我还是按照我自己的心意去做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也辜负了你一片心意。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不会犯这样的错,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你气,我只是难过,为你舍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为我铺路而难过。”赵桓熙从怀里拿出一只长扁的锦盒,道:“我在京里各大金店寻摸了一下午,就看中了这支步摇,送给你,你也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徐念安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头躺着一支用黄金和珍珠制成的梅花步摇,梅枝横斜绮丽,梅花栩栩如生,充作蕊心的珍珠虽然不大,却颗颗滚圆,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流苏的形状也是别具一格。
    “你哪来的银子?”这支步摇没有几百两下不来,而赵桓熙身上的零用银子有多少徐念安是知道的,不超过五十两。
    “我把玉佩当了,还给金店写了张一百三十八两的欠条,说好明天去还的。”赵桓熙红了脸,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喜欢吗?”
    “这么好看,我怎会不喜欢?你帮我戴上。”徐念安道。
    赵桓熙拿起步摇仔细地帮她簪到发髻上,略一端详,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诗来:云鬓花颜金步摇。然而想到下一句时,他忍不住脸一红,侧过头去咳嗽了一声。
    “好看吗?”徐念安摸了摸头上的步摇,问他。
    “好看,好看极了。”赵桓熙衷心道。
    徐念安笑着侧头,原本是想去照镜子的,一眼看到空荡荡的床头,发现自己也有些不习惯,便对赵桓熙道:“我还是想要一盏花灯。”
    这可把赵桓熙给难住了,他迟疑地说:“已经送出去了,再要回来,不好吧?”
    徐念安笑:“当然不能要回来。你给我重做一个好不好?”
    赵桓熙来了兴趣:“好,但是……画什么好呢?”
    “画我们自己。”徐念安道,“如此,我就永远都不会把它送人了。”
    “画我们自己?”赵桓熙畅想一下,目光就变得柔软多情起来,“好,就画我们自己。”
    小夫妻俩当即来到书房,磨墨配色,铺开画卷。
    赵桓熙根本没有多想,三两笔便粗略勾勒出大概轮廓。
    徐念安探头一看,漫无边际的牡丹花海中,少年和少女正隔着花田两两相望。
    “你要从我们相识起开始画?”徐念安问他。
    赵桓熙微笑点头:“嗯!”
    他站着作画,将椅子拖到一旁,让徐念安坐着看他画画。
    徐念安双肘支在书桌上,两只手托着脸颊,原本是在看画的,可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地就向上攀去。
    先是看了他执笔的手,刚嫁与他时,他的手指就像女子一般,纤长白细,而今练了几个月的武,旁的不说,那手指显而易见地刚劲起来,青筋隐露骨节分明,看上去便似很有力道。
    他的手臂修长,肩膀不算宽厚,还有些单薄,不过照他现在这样练下去,变得宽厚也只是时间问题。
    再往上便是他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脸了。鲜少有人从下往上看还好看的,但他的脸顶得住你从任何角度去看。
    徐念安看着他的脸,忍不住扪心自问:若他不是长得这样好,只是寻常容貌甚至有些丑陋,自己对他还会有这番耐心吗?
    纵没有,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
    “冬姐姐,你为何傻傻地看着我?”
    徐念安神思未回,忽听赵桓熙问道。
    她须臾回神,笑着道:“小狐狸精长得真好看,过来让姐姐亲一下。”
    赵桓熙双颊飞红,凤眸水润地盯了她一眼,但还是顺从地俯下身来,将自己的脸颊凑到她唇边。
    徐念安伸手掐住他下巴,将他的脸转正,微侧头吻上他的嘴唇。舔了舔,抿了抿,再轻轻咬一口,就放开了他。
    赵桓熙感觉双唇被她调弄得麻酥酥的,魂不守舍,一只手撑在书桌上,维持着俯身低头的姿势,道:“我还要。”
    徐念安故意将脸一板:“先把画作完。”
    赵桓熙哪还有心思作画?回身去搁笔。
    徐念安见状,站起身就向书房门跑去,刚跑到门边就被赵桓熙从后头赶上。
    他一手拦腰勾住徐念安一手伸过去将书房的门关上。
    徐念安笑着挣扎,两人嘻嘻哈哈跌跌撞撞靠在了门上。
    第111章
    赵桓熙低头瞧着被他抵在门上的徐念安,她个子没他高,被他这么一挡,灯光照不到她脸上了,但看起来依然白白润润的,像暗夜中盛放的优昙花。
    他抬起左手,轻轻地缓缓地掌住她柔软光滑的脸颊,看着她低声道:“冬姐姐,你以后不要为了我委屈你自己好不好?你这么好,嫁给我这样的人,我只想尽我所能,让你一辈子都开怀展颜。”
    “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徐念安问他。
    “一开始就配不上你,即便有所长进,与你相比,也永远不够好的人。”赵桓熙垂下长长的睫毛,神情间带上一丝落寞。
    徐念安双手抱住他的脖颈,踮起脚来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下他的鼻尖,轻声笑道:“别傻了,你若不好,我怎会喜欢你?你是我心中最可爱最善良最好看最上进的小狐狸精。”
    赵桓熙忍不住笑了起来,凑上去在她唇上轻吻一下。
    徐念安挂在他脖子上,仰着小脸嘟起红唇:“还要。”
    赵桓熙心中甜蜜得一塌糊涂,正要再亲,外头冷不防响起晓薇的声音:“三爷,三爷!隔壁的荣五爷来问您,今晚还去不去练武了?”
    徐念安脸偎在他胸前笑个不住。
    赵桓熙无奈,扭过头冲外头说了一句:“马上就去。”然后抬起徐念安的脸结结实实地亲了她一口,柔声道:“我去练武了,回来还要再亲的。”
    徐念安双颊燥起来,抬手捶了他的肩一下,又推他:“你快去吧!”
    赵桓熙回来时徐念安已经上了床,他到底还是没有亲她,怕半夜起来换亵裤,只放了一枝新折的梅花在她枕边。
    次日一早,两人起床一看,外面银装素裹,昨夜竟是悄悄下了雪。
    出门前徐念安翻出赵桓熙那件银肷大翻领披风给他围上,道:“下了雪路上滑,今日就不要骑马了,坐车去上学吧。”
    “嗯!”赵桓熙点点头。
    徐念安给他系好披风,又掐了把他因为一大早练武回来还粉嘟嘟的小脸,笑道:“这下可真成了小狐狸精了!”
    “小狐狸精说话算话。”赵桓熙说着就把徐念安揽过来,俯身低头,把昨晚欠下的吻给补上了。
    徐念安送了赵桓熙出门,来到嘉祥居,赵佳臻正在殷夫人房里,秦氏韦氏来问安,也在。
    殷夫人调养了两个月,赵明坤被送走,赵佳臻和离回来,她心情大好,觉着身子也大好,早几天便开始自己理事了。
    徐念安向殷夫人行过礼,赵佳臻便站起身来道:“弟妹,咱们去梅岭上折些梅花回来插瓶吧!”
    徐念安见殷夫人老神在在的,秦氏韦氏面色却不大好,料想有事,便答应着和赵佳臻一道出了门。
    外头还在飘着细雪,两人也懒得打伞,只把毛领子围围好,戴上与披风配套的风帽,便捧着手炉并排往芝兰园走去,丫鬟们跟在后头。
    赵佳臻知道徐念安心里好奇,一边走一边倾过身去低声道:“母亲今日一大早收到了我父亲的来信。父亲说在那边冷,要母亲给他寄冬衣。又说杜姨娘水土不服生病了,要了一大堆的滋补药材。
    “母亲如今厉害着呢,父亲的冬衣她推脱不得,但杜姨娘,她能理才怪?这不,秦氏韦氏来问安时,母亲就把信往她们面前一拍,叫她们给亲婆母准备东西。秦氏韦氏说母亲才是她们的嫡亲婆母,母亲就看着她们冷笑。秦氏又说,杜姨娘的花费不是该公中出吗?母亲道杜姨娘是被祖父驱到庄子上去的,她哪儿知道杜姨娘还算不算咱们国公府的人?要不秦氏去问一声祖父?你来时,她们正说到这儿呢。”
    赵佳臻说完乐不可支。
    徐念安也是忍俊不禁,道:“母亲现如今这婆母当得才真正威风起来。”
    “我知道,父亲不在是一个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桓熙给了她底气。她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在桓熙身上。桓熙好,她就好,反之亦然。”赵佳臻感慨道。
    徐念安刚想说话,后头突然传来一道有些陌生的妇人声音:“三姑娘,三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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