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赵家绝不可能同意他与庞姑娘成亲,所以,说成全他与庞姑娘是哄他的,但三年后与他和离,那时候其实并不是哄他。”
    徐念安停下脚步,看着赵佳臻道:“原本我徐家家世与赵家也不相配,三郎未曾来找我时,我也曾诸多担忧,嫁入国公府之后,夫婿不喜欢我怎么办?婆母嫌弃我出身低怎么办?妯娌姑姐不好相处怎么办?每次都不敢往深了想,越想便越不想嫁了。后来三郎来找我,说他也不愿娶我,我反倒释然了。我想着,既如此,就做三年假夫妻,替国公爷将这个看起来软弱无用的嫡长孙好生调教一番,也算报答了国公爷对我徐家的恩情。”
    说到此处,她有点自嘲又有点无奈地笑道:“那时候我万万不会想到,几个月后,我会被这个看起来完全不是我对手,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的少年,给死死地拿捏住。”
    赵佳臻忍不住掩口而笑。
    徐念安再次看向她,道:“三姐姐,这些话我从未对别人说过,今日与你说,我是想告诉你,男女之情,没有恒定。三郎都能把我拿下,我不信以你的能耐,拿不下一个陆丰。更何况还是他先对你动心的。”
    赵佳臻也看着她,问:“你赞成我嫁与陆丰?”
    徐念安点头:“咱们女子嫁人,本就是一场豪赌,谁也不能保证嫁过去之后日子到底是好是坏。既如此,在有的选的时候,何妨选一个各方面条件最好的呢?就算最后还是不能白头,咱们也不算太吃亏。陆丰的事,三姐姐你再仔细想想吧。反正若是陆家真的来提亲,母亲肯定是第一个同意的。你若仔细思量过后还是不想嫁陆丰,便想想如何说服母亲。”
    陆府书房,陆侍郎正烦心地在那儿走来走去。
    陆老夫人虎着脸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娘,靖国公府长房与五房原本就不对付,咱家刚退了与五房的亲事,转头就去向长房提亲,还是要娶和离回来的那一个,这不是明着打五房的脸吗?我跟国公爷如何开得了这个口?”陆侍郎徘徊一阵,感觉还是无计可施,又走到自家老母跟前诉苦道。
    “怎么就开不了口了?那五房的姑娘什么德行?也敢配给咱们丰儿!靖国公当初是怎么跟你开得了口的?最后为了保护他家姑娘的名声,平白让我丰儿落得个被退婚的下场,他靖国公不得补偿我们?就拿他长房的嫡三姑娘来补偿!”陆老夫人气哼哼道。
    陆侍郎还待再说,陆老夫人直接站起身道:“你开不了口,我找赵家老太太说去。我倒要看看,怎么他五房的姑娘我陆家娶得,长房的姑娘我陆家就娶不得了!”
    陆侍郎见母亲是铁了心了,忙拦住她道:“别别别,您悠着点,我去说,我找国公爷说去。”赵家老太太可是赵家五房的亲祖母,听说最近身子不太好,让母亲去说此事,可别气出个好歹来。
    陆老夫人拐杖在地砖上重重顿了顿,道:“明日就去!”
    陆侍郎:“好好好,明日就去,明日就去。”
    三月四日,赵桓熙去向尚先生和璩公告了一声,说了自己将去苍澜书院读书之事。两位老先生都很替他高兴,还赠了礼物给他,倒将他心中的郁闷冲淡不少。
    晚间赵桓熙去找国公爷,却被向忠告知陆侍郎请客吃饭,国公爷不在家。
    城中常庆楼的雅间里,国公爷与陆侍郎酒至微醺,多年的交情话其实只要点到就行了。
    陆侍郎举着杯说:“那就这样说定了。”
    国公爷点头,又道:“有一条要说好了,我这孙女是和离过的,你陆家也知道,现在来提亲,过后可不兴因为这一点对她不好。”
    陆侍郎道:“那是自然。”
    国公爷遂与他碰了杯,两人又一饮而尽。
    慎徽院,徐念安还在检查赵桓熙明日要带去苍澜书院的东西,笔墨纸砚,日常用具,发簪玉佩,他平素爱吃的果子和小食……看着看着,心中便泛起些离别的不舍来。
    她回头看向坐在桌旁的赵桓熙。
    赵桓熙正趴在桌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走过去,问他:“你说我几天去看你一次为好?”
    赵桓熙坐起身子,道:“每天一次。”
    徐念安笑,道:“好。”
    赵桓熙双臂环住她的腰,偎着她闷闷不乐道:“算了,坐马车来回要两个时辰,每天去太累了,你……五天来看我一次吧。第五天的时候来看我,放旬假的时候就不用来了,我自己回来。”
    徐念安抱住他的脑袋,道:“好。”
    次日一早,赵桓熙去嘉祥居跟殷夫人问安时,殷夫人一想要十天看不见儿子,眼泪就含在眼眶里了。又想着儿子前程要紧,生生忍住,叮咛了许多之后,便让赵佳臻和徐念安送他去苍澜书院。
    萱姐儿嫌在家无聊,也要跟着去。
    今日只是报到,赵桓熙一行抵达都梁山下时,徐墨秀和陆丰已在那儿等着了。
    陆丰看赵佳臻,赵佳臻不看他。
    徐念安让知一知二和徐墨秀帮赵桓熙把带来的行李拿上山去,萱姐儿也想跟着去,徐墨秀道:“抱歉,书院等闲不让女子进入。”
    萱姐儿就不高兴了,道:“你们这些男子都是女子生的,还歧视女子吗?”
    徐墨秀忙道:“并非如此,书院之所以不让女子进入,是为了防止有人带外头的歌姬舞女来书院玩乐,败坏风气。”
    “那也应该视情况不同而区别对待,怎么能一概而论呢?”萱姐儿生气地说。
    徐墨秀还想说什么,萱姐儿一扭身,走了。
    徐念安与赵佳臻两人面面相觑,徐念安对徐墨秀道:“好了,你们上去吧。”
    赵桓熙恋恋不舍地瞧着她,想叮嘱她不要忘了五日后来看他的事,一想,五日后是三月十日,不正好是旬假吗?完了,昨晚没想到这一点,这几天都看不到冬姐姐了。早知道就说三日来看他一次了。
    他一瞬间懊丧得很,和徐念安赵佳臻作别后,跟在陆丰和徐墨秀身后,一步三回头地上山去了。
    送走了他,两人想起萱姐儿,回身一看,那孩子独自骑着马跑出去一段路了。
    赵佳臻急忙要去追,徐念安按住她道:“让她发泄一下吧。这孩子突然从宣州来到京城,不论是饮食习惯还是风物人情都不适应,我瞧着她也是忍了许久了。”
    赵佳臻这才放弃骑马去追,而是和徐念安一起上了马车。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着这孩子对你弟弟,似乎有些想法。”车上,赵佳臻一边掀车窗帘看前面的萱姐儿一边对徐念安道。
    徐念安自是也看出来了,旁的不说,就三月三那日,大家都在金明池畔时,萱姐儿的目光就老往徐墨秀身上瞟。
    她叹了口气,道:“宣州边陲重镇,民风彪悍,大约像我弟弟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吧。小小少女初长成,懵懂天真,难免犯浑。且别去说她,小姑娘不笨,碰两次壁就知道不合适了。”
    赵佳臻也愁,道:“大姐已经把萱姐儿养成这样的性格了,非得送她回京城让母亲给她选夫家,就萱姐儿这样的性格,若不改,很难找着合适的。可若改了,却也不是她了。”
    徐念安道:“三姐姐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萱姐儿直爽率真,我就不信满京城里寻不着一个与她性情相投的儿郎。”
    第126章
    一行入了城之后,萱姐儿不想跟她们回靖国公府,说想去马场跑马。
    赵佳臻道:“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回家吃饭,下午姨母陪你去。”
    徐念安见萱姐儿低着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就按住赵佳臻,从窗口对她道:“那你去吧,别乱跑,在马场跑够了就回来吃饭,知道吗?”
    萱姐儿点点头,策马转身走了。
    徐念安回过头来,见赵佳臻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样,劝慰道:“让她去发泄一下,回来又会乖顺几天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如此。”
    赵佳臻这才放下车窗帘,与徐念安一道先回了靖国公府。
    萱姐儿一个人跑到靖国公府的马场上,纵马疾驰几圈,翻身下来坐在马场边上的一棵树下哭。
    过了一会儿,一匹马跑过她面前,须臾又退了回来。
    “萱姐儿,是你吗?”聂国成坐在马上问团在树下的小姑娘。
    萱姐儿听出他的声音,将脸扭向一旁,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哭的模样。
    但聂国成已经看到了,他义愤填膺道:“你哭了?谁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我替你揍他去!”
    “你算我什么人?我被欺负了用得着你替我出头吗?”萱姐儿带着哭腔驳道。
    “我不算你什么人我也替你出头,就看不惯那些欺负女人的渣滓!”聂国成挥拳道。
    他这一说,萱姐儿又哭了起来。
    聂国成见状,挠了挠头,从马上下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他和萱姐儿此前见过两面,萱姐儿留给他的印象,可不是个轻易会哭的女孩子。
    “我想念爹娘,想念弟弟妹妹,想念宣州。我讨厌京城,臭规矩那么多,人也不爽利!”萱姐儿边哭边道,将来这儿之后的诸般委屈和不痛快一股脑儿地骂了出来。
    聂国成恍然,原来是思乡啊,那好办!
    他伸手猛的一拍萱姐儿的肩膀,将萱姐儿吓了一跳。
    萱姐儿睁大泪眼瞪着他。
    “别哭啦,爹娘弟妹呢你现在是看不着,宣州也回不去,不过宣州的饭菜或许还能吃得到,就当聊慰思乡之情吧。走!我带你下馆子吃宣州菜去!”
    萱姐儿一想也是,抬袖子将眼泪一擦,从地上爬起来翻身上马,跟着聂国成一道出了马场往城里去了。
    聂国成带着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一条饭馆林立的街上,稍一打听,就寻摸到一家做宣州菜的馆子前。
    他将马匹交给馆中伙计,刚要进去,掂了下自己的荷包,转过身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对萱姐儿说:“你带银子了么?我上个月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这个月的月例还没领,怕是不够付账。”
    萱姐儿豪气道:“不用你付钱,这顿我请你。”
    聂国成也不扭捏,道:“好,那下次我请你。”
    两人进了馆子,要了个包间,伙计来报完菜名,萱姐儿利落地点了七八道菜。
    没一会儿,就上了第一道菜,油煎毛豆腐配辣酱。
    萱姐儿一见这熟悉的菜式,食指大动,夹了一块金灿灿的煎豆腐沾了红艳艳的辣酱往小嘴里一塞,鼓着嘴巴嚼了两下,眼睛一亮,对聂国成道:“味道还成,你也尝尝。”
    聂国成学着她也夹了一块豆腐沾了辣酱往嘴里一塞,嚼了两下就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得面红耳赤一边囫囵个的将那块豆腐咽了下去。
    萱姐儿笑得前仰后合:“原来你不吃辣啊!”
    聂国成猛灌一口茶,还张着嘴哈哈的,问萱姐儿:“你怎么吃得下去的?火烧一般。”
    萱姐儿道:“你若是习惯了,不辣的你还觉得没滋味呢。”
    聂国成不信:“那我再吃一块。”毫无疑问,又被辣得够呛。
    后面上的臭鳜鱼聂国成也吃不惯,倒是皇印烧饼吃了五六块,最后干了半盘子豆干吃了一大碗虾子面,填饱了肚子。
    萱姐儿尝着了家乡味,心情好多了,付过钱就和聂国成走出馆子,赫见馆子门前站了三四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公子,并十几个护院模样的打手。
    见聂国成出来,众人围成一个半圆包围过来,为首一名穿褐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双臂环胸道:“你个臭小子,上次坏了我的好事还敢上这条街上来?不知道这条街是我罩的吗?”
    聂国成后退两步来到萱姐儿身边,低声道:“待会儿我会往右边冲,给你撕开一个口子,你看准时机赶紧跑。”
    萱姐儿撸袖子:“跑什么跑?刚吃饱了正好练练拳脚。”
    众人听她一个小姑娘大言不惭,都面面相觑哈哈大笑起来。
    萱姐儿见他们磨蹭不动手,自己耐不住,主动迎上前照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正张口大笑的护院腮帮子就是一拳。
    护院被打得脸偏向一旁,一颗牙齿明晃晃地从嘴巴里飞了出来,像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掐住了那些正在笑的人的脖子。
    聂国成兴奋地“嘿”了一声,也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一阵鸡飞狗跳马仰人翻后,护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刚才还耀武耀威的褐衣公子被聂国成反扭着一条胳膊踩在脚下。
    聂国成道:“叫爷爷!”
    褐衣公子大骂:“你小子别不知死活……”
    聂国成一扭他的胳膊,“这条胳膊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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