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就道, “家里的是家里的,是公中的,难道都归了我不成?”
    郑芝轩就笑, “我知道了,我给你寻摸去。”
    郑芝轩并未说什么没分家不得有私产, 他不是愚孝的人, 而且他们这一房最后大头都是大哥的, 当兄弟的自然也要替自己考虑。
    林闻的嫁妆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八千两, 里头有铺子, 田地,首饰和压箱银子等等,这么一来, 算来嫁妆里的田,也才三四百亩。
    林闻叫住郑芝轩,“不要太好的, 这个也难找,有那荒地也行,反正不交税, 可以慢慢拾掇。”
    郑芝轩却道,“荒地还得投进去不少人力和银子, 你这是做白工呢。”
    荒地没个两三年,根本种不出什么东西来,反倒是赔进去不少人力物力和财力呢。
    林闻就没吭声,想了想, 算了,她身处郑家这条大船,若是真的翻了船,凭她一己之力也没办法救这么多人。
    而现在,郑家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多少族人当着官,她要说想购置祭田,偏这个也不是她的责任,真说出来只能让别人觉得她心大。
    最后她就道,“不要了!”
    郑芝轩莫名其妙,觉得女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想了想,安稳她,“你别担心,就是将来分了家,我们也不会缺银子使。”
    林闻看他一眼,点点头,“我记着三爷的话。”心里却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你的银子难道统统给我吗,成亲得有三四年了吧,第一回 主动给我一万两,可能也是那婴儿车带来的,信了你的话,我还不如去看母猪上树!”
    郑芝轩看了林闻一眼,总觉得林闻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嘲讽,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婴儿车他运作的好,又是当奢侈品卖的,确实赚了不少,给林闻的一万两也确实有这个应由,林闻并未猜错。
    林闻后来也想开了,郑家不是红楼里的贾家,没有仗势弄权,也没有女孩子在宫里,算起来郑家就是书香传家,只要不涉及皇权站队,或是严重的贪污受贿,一般还是能平安的。
    而这两样,没一样是林闻可以干涉的。
    林闻收了心,自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内宅妇人的日子其实颇为一成不变,小姑娘家还能聚一起玩玩笑笑,举办什么诗社,赏花会,媳妇们就是不用伺候长辈,自己一亩三分地里事情也不少,如果有孩子,那更是忙的不行。
    林闻这里因为活计分派得当,也没有躲懒推诿的事,她这里就很省事。
    又因为她和其他人其实也谈不上话,小姑娘们太小,谈论的不是花草就是诗词,再就是衣裳首饰,林闻没共同语言。
    妯娌们不像她,没有正经婆婆要服侍,难得坐在一起谈的也是家长里短的八卦,偶尔听听也不错,一直听,林闻就有些乏味。
    她就把心思放到了吃喝上头,郑家主子用饭都是从大厨房拿,各房想要开小灶就自己置办小厨房,小厨房的花费就自己来。
    林闻这里就有小厨房,也就两三个人,只管服侍林闻,因为是她花的钱,因此也无人能管,现在孩子要开始吃辅食,倒也更方便了,为着一小碗蛋羹去大厨房等,就是大厨房不敢怠慢,那也麻烦。
    有了小厨房,最起码热汤热水不用去大厨房等了,院子里众人都方便。
    有小厨房的房头并不多,老太太有,三爷郑长锦院子里也有,但都不大用。
    老太太是大厨房不敢怠慢的,不管要什么,肯定先紧着她,因此小厨房用不到,三太太曹氏虽然管着家,她是不舍得另外花费银钱开小厨房的。
    大厨房里除了老太太之外也就紧着她,因此她也不开。
    只有林闻这里,原主一开始回来的时候被曹氏有意无意打压过,大小姐一生气,就开了自己的小厨房,现在便宜了林闻。
    当然,小厨房里做的都是林闻的吃食,她院子里丫头婆子们吃的还是大厨房拿。
    林闻后来派人去大厨房传过话,“我院子里的吃食得按规矩来,晚一些无妨,若是拿差的来糊弄,那这一抿的花费就全归到我这里来,也不劳动你们了!”
    要知道林闻不吃大厨房的菜,这份银子还在大厨房走,等于大厨房白落了一份钱,虽然林闻也吩咐过她的花费折在她房里的下人伙食里,毕竟大厨房也会落下不少。
    林闻对大厨房来讲就是个小财神,若是把她得罪了,她一生气,果真把三房的伙食从大厨房取消,那大厨房就是自己倒霉。
    因此大厨房对林闻这里也是十分上心,哪怕是下人的饭食,也都周周全全。
    曹氏知道后气了好些天,冷笑道,“好个林家千金,手里头银钱这么多,轩哥儿现管着外头的产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了来的!”
    言语里是郑芝轩从公中多拿了钱贴补他小家。
    这话被郑芝轩听到了,他就拉着郑长锦盘账,要让三叔好好看看,别以为他在外头只顾扒拉着往自己口袋里填银子!
    然后老太太嫁的近的闺女回娘家,冲着曹氏冷笑,“三哥查账都查到我家去了,三嫂现在可放心了?”
    曹氏羞的无地自容,回到房里被丈夫劈头盖脸一通臭骂,“你不会说话就闭嘴!不会管家我就回了母亲,这家里不是离了你就不行的!”
    那几天林闻就躲自己院子里看戏,她嬷嬷冷笑道,“小门小户出来的小鼻子小眼!”
    林闻反驳,“曹家不算小门小户。”
    嬷嬷鼻子里冷哼,“小鼻子小眼总没错!”
    此后就清净了,林闻专研了吃的,每每都会给老太太送过去,老太太当然喜欢,又被林闻拐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曹氏嘴上是不说了,心里酸的很,也想着自己弄一些拍老夫人马屁,可她没那心思技能,只是吩咐厨娘一声,这个厨娘又不是单伺候老夫人的,也不知道老夫人的喜好,弄得点心太甜太腻,老夫人都不吃。
    林闻就和郑芝轩感慨,“都是闲的,三婶要是忙些,也就没这么多计较了。”
    郑芝轩嗤笑,“你也闲,也没见你盯着别人吃什么喝什么,然后一套套酸话冒出来。”
    别看林闻好像吃喝上大手大脚,其实她花费的并不多,时蔬肉菜都是她嫁妆田地里的产出,吃食也就是精细,而不是金贵,凡是进来的东西,也不是一声不吭就往三房抬,那都是经过府里检查了的。
    老太太当然知道,三房无论做什么事,就没一点错漏,因此也更高看林闻一眼。
    林闻没买成祭田,又见小厨房的用度,干脆就买了十几亩荒地,用来养鸡鸭牛羊,还挖了池子养鱼虾蟹。
    让匠人在这些地里种了一些好活的枇杷等果树,鸡鸭就散养在这些树底下。
    然后又搭建了牛羊圈,羊圈是高架的。
    她知道一些养殖技术,牲口棚也需要通风透气消毒,雇了人专门干这些事,因为养的不多,其余空地就种了一些芥菜和菘菜,也就是榨菜原料和白菜。
    小门小户是不敢想的,因为手里的土地得缴税,全种粮食都嫌不够,哪能这么挥霍。
    林闻并不担心这点,因此就能安心折腾。
    郑芝轩也任她折腾,左右就是赔了,也不过几百两银子,他还担得起。
    谁知道林闻就把这十几亩荒地给折腾了起来,家畜是自己吃的,可她一个人就连整个三房在内,也吃不了这么多,还有富余,富余的就能卖。
    鸡鸭有蛋,牛羊有奶,虽然牛羊的奶不多,到底也够林闻吃的。
    最意外的是那些芥菜和菘菜,种的多自家也吃不完,全给牲口吃也不舍得,于是林闻就让做腌菜。
    她还记得外婆怎么做榨菜的,就是酸辣白菜的做法她还记得,一小坛一小坛做好了,各处送送,连京里公婆那里都有孝敬,然后婆婆来信说榨菜和酸辣白菜很好吃,还问有多的没。
    就是老太太,也喜欢酸辣白菜炖的肉,说是开胃下饭。
    总之,林闻这十几亩荒地并未失败,成规模后还有结余。
    曹氏就又眼热了,嘀咕着没分家哪来的私产,意思想把这些纳入公中。
    这回没要郑芝轩出手,老太太把庶子叫到面前,“我们家还要脸呢,轩哥儿媳妇自己拿嫁妆银子弄了些吃食还要被人惦记,这是活生生打郑家的脸,你媳妇也不是穷山沟出来的,怎么眼皮子这么浅啊?公中倒也没少她的月例和花费,还是你这当人家丈夫的养不起老婆了?”
    郑长锦面红耳赤。
    老夫人叹息,“不是我说嘴,亏得这媳妇是你自己看上求来的,要不然我如今还要落埋怨呢。”
    曹氏还真是郑长锦自己求来的,那时候老夫人替他相看的是另一家举人之女,和郑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父亲早亡,家道中落,嫁女儿没多少嫁妆。
    曹氏好歹是大家出身,就只是庶出,但嫁妆丰厚,郑长锦就要了曹氏。
    老夫人笑了笑就丢了手,不是自己生的也不好过于管束,既然你自己想要,那就娶呗。
    曹氏除了眼皮子浅一些别的倒还好。
    只是那个被郑长锦放弃的举人之女,后来嫁了个家境一般的秀才,她辛苦操持家业,不过几年工夫,丈夫就中了举,然后走郑家的门路外放做了官,那妇人有成算,勤俭持家,这一二十年里已经把家业给撑了起来。
    当然比不上郑家,却已经摆脱了以往窘迫的处境,来见老太太的时候也是首饰钗环一样不缺,丫头婆子簇拥着。
    当天,老太太对丈夫道,“如何?”
    老爷子摸着鼻子一言不发。
    郑长锦一开始也没后悔,曹氏嫁妆多啊,现在听了老太太的话,那可真是又羞又愧,辞了老太太回去,曹氏还要聒噪,郑长锦一个没忍住,一个大耳刮子就下去了,指着曹氏的鼻子道,“你给我闭嘴,你这是好日子过够了是不是?眼馋起轩哥儿媳妇的嫁妆来!我倒要去你曹家问问,怎么我们家就把你怠慢了,让你朝着侄儿媳妇的嫁妆动起了手!眼皮子浅的没了边!你打量我就不能休了你吗!”
    曹氏嫁给郑长锦也二十多年了,儿女都大了,连孙子孙女都有了,但她还不属于三不去之列,她有娘家,公婆还在,在郑家也没受过穷,娘家也富贵,郑长锦要是以不孝多言为借口,还真能休她。
    屋里丫头婆子跪了一地,曹氏起先还哭,后来都不敢哭了。
    郑长锦当然只是吓唬她,回头去求老太太给他个妾,“曹氏实在不像样,儿子想敲打她一下。”
    他们这一房都靠着两个哥哥,偏曹氏心眼小眼皮子浅,盯着林闻不放,这要是得罪了两个哥哥,他还怎么过活?
    老太太道,“你不是我生的,我从来没给你塞过人 ,就怕你媳妇心里不忿,现在一把年纪了这样闹也不像话,你既然亲自开口求,我就依了你,只有这一回。”
    于是郑长锦又娶了个二房,也是清白人家出身,定了亲的,就是临出嫁,家中祖父祖母接连去世,她爹又是个极为孝顺的,就要让子女跟着守全孝,男方家这一算,可不得了,那等到什么时候儿子才能生儿子?
    就让媒人去劝说,守个一年半载就行了,别瞎耽误时间,那姑娘的爹就大发雷霆,执意退了亲。
    这么一来这姑娘就没办法了,等守完祖父母的孝,已经是老姑娘了,还想好好嫁人就难了,只有填房好选择。
    好容易说定了,她爹咯嘣没了,无奈,只能继续守,她爹死前居然还吩咐子女也要给他守全孝。
    这么蹉跎下来,这姑娘也就不想嫁人了。
    等郑家来提亲,她娘简直喜出望外,二房又怎么样,女儿终于能嫁人了,还是郑家,求都求不来!
    于是这个叫鸾姐儿的姑娘就成了郑长锦的二房。
    曹氏这时才魂飞魄散,再也不惦记林闻的银子了。
    她摩拳擦掌要对付这个抢她丈夫的女人,嬷嬷死命劝她,“太太不要这样,不过一个老姑娘罢了,你有儿有女,连孙子辈都有了,和她计较没得失了身份!何况是老太太给的,三爷如今还气着呢,你还是先把三爷给安抚好了!”
    曹氏心灰意冷,“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生儿育女,打理家事,孝敬公婆,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呜呜呜呜!”
    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劝,还是曹氏出嫁的大女儿回娘家,拉着母亲苦口婆心,“娘,你这是在想什么呢,怎么听说你要轩哥儿媳妇的嫁妆田亩?我婆婆都拿这个事问我,说郑家应该没这么眼皮子浅吧,我都臊的没话回!”
    曹氏跳起来,“胡说八道,那都是污蔑我!轩哥儿媳妇是小辈,我能这么做吗,有谁嚼舌你就该扇她!”
    曹氏的女儿就道,“我就知道母亲不会这样,别的不说,轩哥儿又不是我们这一房的,而且弟弟们也都靠着大伯二伯呢,母亲只有对轩哥儿媳妇更好才是,哪能说到要她嫁妆田亩的事!”
    曹氏这才觉得讪讪,心下也有些悔了,嘀咕道,“你是不知道,她一个小人家,成亲才几年呢,鼓捣出了好几十亩田地,养了无数的家禽,又做什么腌菜,自己只吃小厨房里的做的饭食,每日不是肥鸡就是大鸭子,还哄的你祖母心里眼里只有她……”
    曹氏的大女儿头疼,自己母亲原本在老家独自掌家惯了,老太太又不是喜欢磨搓媳妇的婆婆,她的三个兄弟媳妇更是只有哄着母亲的,就让她养成了一些傲气,偏轩哥儿带着媳妇回来侍奉老太太,母亲拿捏不到轩哥儿媳妇,然后就左性了。
    当女儿的只能掰开揉碎了和曹氏讲,“你哪里听来的混话啊,轩哥儿媳妇是弄了一些田地养家畜,不过才十几亩荒地,又不值几个钱,咱们这里的好地多金贵,那是好买的?她养的也不多,哪来的无数,这家畜不也要吃喝?养多了给它们吃什么?因此那荒地里就种了些芥菜菘菜,还有不少草呢,要说轩哥儿媳妇也是个能干的,芥菜菘菜收的多了,她就让腌成了咸菜,连我那里都送了些,味儿还不错,我婆婆都喜欢吃。”
    “统共也才几百两银子的事,她又不是小门小户来的,手里这些钱都没有?轩哥儿又是个疼老婆的,就是这十几亩地打了水漂,他也不会说什么,母亲怎么就听了那一大车的歪话呢!大伯二伯现在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们都靠着他们,你一个长辈去同侄媳妇闹矛盾,传出去好听吗?如果大伯二伯知道了,心里存了气,以后不帮扶弟弟们,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曹氏这才傻了眼,又委屈道,“我也没怎么啊,就是在自己院子里嘀咕了两句……”
    她女儿跺脚,“自己院子里也不能说!现在可说出事儿来了吧?你怎么就这么憋不住呢!”
    曹氏道,“你也别光说我,你看看你祖母,一把年纪了,还给你爹娶个二房!这是把我看在眼里了吗?我成了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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