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玥一听,目光即刻便朝宋思妍透过过来,眸中带着几分犀利,几分期许。
    这个凶狠的眼神倒是将宋思妍吓了一跳,她本能朝老太太身后躲了躲,这才又道:“我……我也不确定,只是在家的时候,哥哥念书,我也就识得几个字。有一年为了给哥哥攒上私塾的学费,我便去城里的员外家做工,收拾书房的时候,偶尔瞧过一两本书,就在其中一本书上看到过一种方子,说是按着方子熬夜内服外敷,不但可以美容养颜,还能够祛除脸上各种疤印疤块,想来既然是书中说的,该是有效。”
    那边秦大夫咳了几声,也忙道:“这位姑娘说的对,这法子老夫也的确听说过,不过,要想集齐那些药材,又谈何容易?”他一张老脸红红的,又咳了数声,这才道,“别说旁的,就是天山的雪水,深海的白鱼,想要得到这两样,也是比登天还难。”
    宋思妍道:“可书上既是说了,定当是有前辈尝试过的,不然的话,记载下这方子的人又怎生知道有用呢?”她笑得几分羞涩,看向林玥的时候,一脸的真诚,“这也只是其中一种方法罢了,世间这般大,总能还有旁的法子的。”
    林玥到底是抓到了一丝希望,她身子软软的踉跄着往一边倒了倒,背倚靠在桌沿边。
    又突然朝老太太冲了来,弯膝跪在老太太跟前,哭着道:“祖母,有人害我,这事情定是有人害我的!秦大夫的医术,我是信的,那香草虽则笨手笨脚,可我一再交代过,想来她定然是不会犯这样的错的。祖母,是三妹妹,一定是她想要害我。”
    宋思妍初来乍到,侯府里的情况她还不清楚,原以为,只要说出了方子来,就算是无法做到的事情,那也会叫人留下好的印象。
    可没想到,方才帮着林二姑娘说话,许是就得罪了旁人?
    她乖乖低头站在一边,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心中也暗暗懊悔,早知道的话,就不该多管这个闲事的。
    050
    林玥毁了容貌的事情,一下子就在整个侯府炸开了锅,林成寅晚上回来得知后,自是心疼得又抱着林玥好一番哭。
    自是听了林玥告的状,心疼完大闺女后,就挥着藤条气势冲冲往小闺女院子来。
    天色不早了,林琬看了一天的书,也着实累着了,正准备歇下,却见韶光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小脸苍白苍白的。
    “姑娘,大事不好了,老爷来了。”她几近是搭着哭腔,毕竟心中有鬼,那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打着哆嗦,“定是老爷知道了,所以这才来找姑娘的。姑娘,这下可怎么办啊?咱们……咱们该如何应对?”
    林琬倒是不意外,林成寅这番行为,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林玥可是老爹的掌中珠,真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真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林玥,如今却瞧见最疼宠的闺女毁了容貌,不发火才怪呢。
    可是那又如何?便是她的嫌疑最大,可有证据吗?
    “你慌张什么?”林琬沉眸狠狠瞪了韶光一眼,微微扬起下巴道,“你这丫头性子不够沉,呆着别出来,画堂跟着我就行。”
    “是,姑娘。”画堂应了一声,又对韶光道,“你去小厨房吧,如果老爷怀疑起来,我就说姑娘饿了,你去帮着做糕点去了。”
    韶光抬手抹了把脸上汗珠子,匆匆应了一声,这才跌跌撞撞往小厨房去。
    林琬理了理衣裳,迎了出去,才将跨出房门,就见自个儿老爹已经气势冲冲大步跨了进了院子来。
    院中有着些微昏暗的光,衬托着暗黑的天幕,更是勾勒得林成寅身形高大威猛起来。
    不单单只是林成寅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两个婆子此番正押着一个瘦削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穿着一身三等丫鬟的衣裳,林琬瞧着她觉得有些眼熟,不由轻声问画堂道:“这丫头是谁?怎生瞧着这般眼熟?”
    画堂忙低头道:“是院子里的洒扫丫头,叫兰儿。”
    “兰儿……”林琬微微蹙眉,嘴里轻轻念了一遍,这才想得起来,“可是前几日无故挨了老太太打的那丫头?后来我还让你送了买药的银钱去?”
    画堂轻轻点头道:“姑娘,就是其中一个。”
    林琬微微点头,只是越发好奇起来,此番父亲押着这丫头来,瞧着架势,分明就是带着人来讨说法的。可自己陷害林玥毁了容貌的事情,只画堂跟韶光两个丫头知道,旁人根本不会知晓,怎生会扯到这丫头头上去?
    莫非是韶光平素与丫头们一处闲话的时候一时间说漏了嘴?那也不该……虽则这丫头因为她的缘故挨了一顿打,可她让画堂拿了一钱银子给她,再大的伤,也不值这一钱银子。而这丫头又是自个儿院子中的人,也算是得了自己恩惠,怎生会吃里扒外?
    这边林琬百思不得其解,那边林成寅往院子中一站,抬脚便将踹在兰儿实处,将兰儿踹得跪跌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巴。
    似是还不解气,林成寅将藤条挥得呼呼作响,然后甩起来打在兰儿背上。
    “你自己说说,你的主子都差使你做了些什么?”林成寅气得下巴胡须乱颤,一双眸子喷着火焰,那火全部朝林琬蔓延过来。
    林琬却虽则心中有些担心,但面上却是十分镇定的,朝着林成寅行了一礼。
    “父亲,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怎生您竟是生这般大的气。”行完一礼后,她则缓缓直起身子来,小脸皱巴成一团,疑惑地望着林成寅,“可是女儿做错了什么?若是因为女儿的缘故而害得父亲动气的话,那的确是女儿不孝。不过,若是有人背后耍计谋挑拨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的话,女儿也是不依的。”
    她声音虽则轻柔规矩,语气也和软,可气势却是不弱的。
    兰儿听后,身子本能一抖,就有些害怕起来。但想着,只要帮着二姑娘一口咬定是三姑娘的人在药中动了手脚,她就将会得到二两纹银。哼,自己跟青儿一样都是白白挨了打,偏生青儿就能得到两钱买药的钱,自己什么都没有,凭什么?
    她与青儿是一样的人,既然三姑娘偏心,那就不要怪她了。
    这般一想,兰儿便匍匐在林琬跟前,搭着哭腔道:“姑娘,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将事情做好,这才叫老爷给发现了的。姑娘,奴婢对不住您,奴婢辜负您所托了。”说罢,竟是以头磕地,砰砰作响。
    林琬一愣,继而松了一口气,原不是韶光说漏了嘴,而是有人收买了这丫头。
    如此一来,她倒是不怕了,小腰板又挺直了一些。她下巴轻轻抬起,微微垂着眼眸,十分淡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兰儿。
    “你是叫……兰儿?我院中的三等洒扫小丫头……是吗?”林琬轻声问。
    兰儿点头:“姑娘,您怎么会不认识奴婢呢?您知道奴婢平素除了来洒扫院子外,还会去大厨房帮忙的,所以特意让画堂姐姐唤了奴婢到您跟前去,然后让奴婢在给二姑娘煎的药中做手脚,这才害得二姑娘毁了容貌的。”
    林成寅听得如此,越发暴跳如雷,挥起藤条就指着林琬道:“琬琬,你平素乖巧懂事,性情也温顺得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蛇蝎心肠了?你何故要跟玥姐儿过不去!你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没有,如今连生母都被你耍手段挤兑得不得不去庄子上了,你还想毁了玥儿一生吗?”越说是火气越大,那握住藤条的手紧紧攥起,掌心都磨出血来,却丝毫不在意。
    “为父今儿若是不狠狠打你一顿,你便不知道,这个家还是为父在做主。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便别想欺负玥姐儿!”说罢,竟然也不让林琬解释,直接就听了林玥的话,认定是她所为,然后甩起藤条就狠狠抽了来。
    林琬没躲,她觉得没有必要躲,父女两人到了这种地步,已然是已经没有情分了。
    那么,这一藤条,便就算是她林琬报答父亲的生养之恩吧。
    打完了,最后一点可怜的父女情分也就没有了,到时候,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便与她再无任何瓜葛。
    不过,那藤条没有抽打到她身上,而是画堂挡在了她跟前。
    与此同时,薛氏也赶了来,她连忙一把将林琬搂抱在怀中,然后扭转过头去,恨恨地瞪着自己丈夫,那泪水,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
    林成寅脸黑得不成样子,气得胸口起起伏伏,他伸手指着薛氏道:“瑛娘,你别护着她,这孩子小小年纪,心肠愣的如此歹毒,今儿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瑛娘你让开,这藤条打了出去,可是不长眼睛的。”
    薛氏只紧紧抱住女儿,扭头冲林成寅吼道:“你要想打我女儿,除非从我尸身上跨过去!”她只觉得那颗心都疼得要碎了,她看着站在自己眼前高大英武的男子,只觉得实在陌生,往日他再如何偏心苏姨娘母女,可也从没一再打过琬琬。
    如今他这是中了什么邪了?他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的女儿!
    当初两位哥哥与自己说,这林成寅房中有一通房,极受疼宠,劝她千万不要被林成寅所迷惑。那时候她还不信,想着,大户人家,谁没有通房?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就算受宠那也是一时的,再说往后能不能留在房中还不一定呢。
    她没有听父兄的意思,被林成寅的“痴情”所迷惑,嫁了进来才知道。
    那个所谓的通房,原来肚子里已经有了……她前脚才嫁进侯府,林成寅后脚就抬了苏氏为姨娘,自此以后,她的噩梦便开始了。
    争宠?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合该是要得到应有的宠爱与尊重的,她为什么要争?
    何况,她打小就是被父兄捧在掌心长大的,哪里知道怎么争?在家有父兄疼爱,她以为,出嫁后自然会有丈夫疼爱,可又哪里知道,丈夫是极会疼女人,可那宠爱,根本就不是对她,而是对另外一个女人。
    许是顾及着自己娘家的势力吧,他待自己倒也挺好,至少是敬重的。
    只是,总是差些什么的……而偏偏差的那些,就是她最最渴求的。
    糊涂了这么些年,也执着了这么些年,直到此时此刻,薛氏才将真正明白过来,这就是一个狼窝,呆在这里,不但自己不会开心,一双儿女往后定当也要吃不少苦楚。
    她委屈没事,定然不能叫一双儿女吃亏。
    “琬琬,咱们走,这就收拾了东西,回你外祖家去。”薛氏抬手抹了把眼泪,看也没看林成寅一眼,直接搂着女儿,就要往外面去。
    林琬道:“娘,走迟早是要走的,不过,若是只这般就走了,岂不是正中了某些人下怀?”她眸光沉沉看向林成寅,“父亲到底是想要真相?还是说,您不管真相如何,只林玥说什么便是什么?”
    林成寅一愣,倒是有些呆住。
    林琬没再看他,只继续道:“若是前者,女儿今天就将真相告诉你,不过一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收了好处再回头来陷害自个儿主子罢了,想查出来,并不是难事。”顿了一顿,这才又道,“可若是父亲不管什么事实的真相,而只是一味想替您那宝贝女儿打我一顿,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林成寅显然是被薛氏方才的话吓到了,此刻倒是清醒了一些,他攥住藤条的手轻轻松开一些,望着林琬,浓眉轻蹙,眉心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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