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承乐道:“我觉得你可以把话说得再明白点。”
    风刃刺破了西装,有那么一瞬间,封天宁以为,那声轻微的“呲啦”,是从自己喉管的位置发出的。
    不过,声带还能继续震动,既没有破损,也没有喷血——这只是他无端的联想。
    不,大概也称不上“无端”,小子的眼神实在是杀气四溢,好像要在他身上挖一块肉下来。
    可惜了,这件西装花了他不少钱……
    “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好吧……”封天宁一声长叹,“林暮晃,他是严氏集团造出来的工具,而你,就是用来‘毁灭’这把神兵利器的。卫同学,你没发现吗?林暮晃的异能是火系,而毕方的能力是火焰吞噬,偏偏你们又是绑定在一起的队友,这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
    封天宁敛了笑。
    青年的表情严肃得不可思议,仿佛在那一瞬间,他并不是在自己说话,而是代表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权威”,在下达避无可避的预言——
    “卫同学,你从出生开始,就是被命运安排好了,是要‘阻(杀)止(死)’林暮晃的。我并不是要你去跟你的队友反目成仇,他也是个无辜又可怜的孩子,至于严雪卿,这些事她可能知情,也可能并不……但是,说白了,她就算知情,又能如何?她还是个小孩子,能左右家族的决定吗?”
    他缓和了语气道:“但是,我想说,在人类和妖物之间,起码你可以选择,是不是要站在正义这边,对吧?环港公路的花田那么漂亮,我是觉得,要是毁了……真的很可惜。”
    在少年紧绷的表情里,他又道:“最后附赠你一个情报吧,举办‘珍禽宴’的庄园,是严夫人的心腹承办的,你若不信,找个高层逼问一番,自然水落石出。”
    *
    想到少年临走前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句“是真是假,我自己会去求证的”,封天宁哑然失笑。
    他缓步往中间的核心地带走去。
    脸颊苍白的少年正半靠在椅子上,拢着身上的毛毯,指尖拨弄着牛顿摆的小球,饶有兴致地看两颗小球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
    听着动静,他头也不抬道:“来了?”
    “是,小公子。”
    罗颐州将牛顿摆推到边上,问道:“林暮晃的妖化程度,到多少了?”
    封天宁掏出仪器,看着上面的数字道:“刚刚60。”
    “不多不少?刚60?”
    “是的。”
    “都这么刺激他了,怎么还就只有这么点。”罗颐州揉了揉太阳穴,不太满意道,“真是成也她、败也她……你说小葵在想什么,一直护着那小子。”
    是的,打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潘千葵,而是靠“妹妹”把林暮晃给钓出来。
    “据茯苓说,只要妖化程度超过60,这个过程就不可逆了……我本来还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呢。”
    计划没能顺利进行,最核心的原因,还是——
    一直以来听话的小丫头,突然就使唤不动了。
    无论他怎么找法子挤兑、贬低,那丫头都会像脑子抽风了一样,跳出来维护林暮晃。
    比如,突然毫无征兆地承认了“男朋友”的关系。
    比如,在他暗讽林暮晃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给不了女人优渥的生活时,她又突然说“我有手有脚,能自己捡垃圾”。
    这导致了,每当妖化的数值冲上高峰的时候,都会因为她的“神来一笔”,再度掉回去。
    加上林暮晃也压根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一顿饭吃下来,罗颐州只有一个想法——
    累了,对宁可捡垃圾也要耍叛逆的所谓“妹妹”绝望了。
    恼火至极。
    第103章
    罗颐州捧起冒着热气的热茶, 却没有喝,像是只是拿它当做一个暖手的工具。
    他没由来地冒出一句话:“人移情别恋的速度能这么快啊。”
    这会儿四下无人,封天宁的笑容依然标准, 语气却是多了点揶揄:“您既然对她没什么兴趣, 她移不移情又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没说是谁。”罗颐州吹了下茶面上袅袅的白烟, 在封天宁“是是是”的应付性点头中,他又道, “你说, 是那小子给她下蛊了, 还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封天宁谦虚地请教道:“‘这样的人’是指……哪样?”
    “给颗奶糖就能被骗走, 然后胳膊肘往外拐的……”
    他没继续往下说, 大约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双标。
    在以前,林暮晃的那个位置, 本该是他坐着的。那小子现在能享受的待遇, 不管是她下意识的关注, 还是无声的维护,这些……原本都是属于他自己的。
    人还真是奇怪,他心想。
    拥有的时候,觉得这些东西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草芥, 可有可无。偶尔, 还会生出些厌烦。
    这会儿没了呢,却又平添些耿耿于怀。
    封天宁说得较为客观:“那既然当初她能因为一块奶糖对您死心塌地那么久, 林暮晃给她的, 想必总比奶糖多的, 那她……”
    接收到小公子的眼刀, 他识相地不说话了。
    不过, 虽说立场不同, 他心底倒真有些羡慕年轻人的热情和活力。
    小公子实在是太老成了,也就刚才说到“移情别恋”的时候,他那略微的苦闷语气才让封天宁有种“他还是个小年轻”的恍然大悟感。
    紧接着,他心底涌出一股想笑的冲动。
    “您很在意这件事吗?”
    “没有吧。”罗颐州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弹了一下牛顿摆的小钢球。
    “啪”的一声,小钢球撞击了过去,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刺耳声响。
    他又抬起眼,补充道:“只是……我老觉得想不太明白。这种想不明白的事,就容易一直想。”
    ——这不就是“很在意”的意思吗?
    封天宁张了张嘴,犹豫了再三,看罗颐州皱着眉、思考得认真,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差不多能猜到对方难以释怀的点。
    除了不太好的残破身体,小公子的人生实在是太顺了,能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罗家的孩子数量本就多,算上私生子那更是惊人,但在那么多人里头,老爷只对小公子另眼相待。
    不仅费了大力气给他铺路,对他也是有求必应。
    所以,对小公子来说,别人狂热的爱和追捧,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寻常。
    当然,与之相伴的,则是他需要处理一些过分浓烈的恶意与攻击——连他这样的旁观者,有时都会为之感到心惊胆战。
    可是,潘千葵给出的并不是以上任何一种态度。
    她并不忽视他的存在,但也……不追捧,不注意,不在乎。
    很奇妙的态度,她自觉把自己摆放在了一个“拼桌者”的位置,她只是在这里暂坐,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饭毕便是散宴之时。
    若是一视同仁地忽略,倒也罢了,偏偏她对林暮晃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这种差别对待的落差感,很难不让人耿耿于怀——
    “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这样的情绪很快就从罗颐州的脸上消失了,又变回了往日的平淡。
    他切回正题,问道:“妖盯上了穹海市这件事……就这么透露出去,没关系吗?”
    封天宁道:“即便说出去,也没人会信他的。”
    湖心寺的事被安全署那边压下来了,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种消息若是走漏了,全国乃至全世界都要为之震动,除了压下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妖现在被组织动员到哪种程度了。大部分人还在抱着老掉牙的旧观念,觉得只要不去深山老林,自己就是安全的。
    封天宁摊开手:“他要是到处嚷嚷,说妖物要进攻人类了,目标是穹海市这样一个有一千万常住人口的大城市,别人只会以为他被邪教控制了……还不如‘人类其实是被地下寄居蟹们统治的傀儡’的传闻要有可信度。”
    罗颐州点点头,喝了口茶后,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狂欢节’那天,陨日那边……”
    “茯苓说他会亲自去拖,说不用我们出手。”封天宁道,“我们摘个干干净净,到时候横竖怪不到我们身上。”
    “嗯。”他应了一声,兀自陷入沉思,“那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怎么让林暮晃能刚好在‘狂欢节’的时候完成妖堕……吗?”
    现在看来,这件事倒没他们想象的那么轻松。
    不过,万幸的是,那小子的弱点,实在是……过分明显了。
    *
    哪怕是隔了很久,想起那天在天御塔的情形,潘千葵依然会感到些许困惑。
    那之后,封天宁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来骚扰她,只是偶尔发来一条消息,平平淡淡地嘘寒问暖。
    似乎“吃个便饭”,就真只是为了吃饭。
    真会是那么简单吗?
    她不明白。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3分钟前,对方发来了消息——
    “寒冷的冬天已经来临,大降温大寒潮面前,封天宁为您献上最真挚的祝福;愿我的关怀为你带来加衣的提醒,愿我的问候能让你感到丝丝的暖意……”
    明显是群发的短信。
    她规规矩矩地回了个“谢谢,祝您身体健康”,这一轮的互相敷衍就算是完成了。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灰扑扑的天空,呵出一口白气。
    竟然……入冬了啊。
    突然间,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有人从身后一把铱誮将她抱了个满怀,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像小朋友一般问出了幼稚的问题:“抓住了——!猜猜我是谁?”
    她将手机放回兜里,一本正经道:“首先排除林暮晃,他超过5岁了,是个成熟可靠的大人了。”
    ——才不会玩这种游戏!
    “恭喜你,猜对了!现在揭晓答案:是千葵的小狗来了。”
    林暮晃笑眯眯地把她扳过来:“奖励小狗亲亲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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