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了吗?”常意淡淡道。
    老夫人眼珠转动,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常家人, 张嘴发出嗬嗬的声音。
    ......嗓子被烟熏哑了。
    常意眉心拧起。现在再让大夫医治来不及了,眼前的老人显然撑不了多长时间。
    常意说道:“我问,你答, 摇头或点头。”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满是惊惧。
    “不用想着骗我,我能看的出来。”
    常意道:“你有一个答案是假的, 跪在你面前的这些人,就会死一个。”
    常笑莺哭出声,和母亲抱成一团, 瑟瑟发抖。
    常意抱手, 踩在淮阴侯手上的脚抬起一点:“首先从你这位大儿子开始。”
    淮阴侯木然地动了动嘴:“娘......”
    老夫人张嘴, 愤怒地朝常意嗬嗬了两声, 无奈地点头。
    “你暗中安排常步箐跟沈闵行相见,她被那人猥亵, 你都知情,是吗?”
    老夫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用力地摇了摇头。
    常意颔首,身边的张衣心领神会,抽出刀, 在淮阴侯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淮阴侯真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 吓傻了。
    老夫人像一道濒死的鱼一样弹起来,呼呼地喘气,常意看她口型, 仿佛在不忿地说——她是自愿的。
    常步箐是自己要出卖身体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现在,为人鱼肉的是她,她闭上眼,重新点了点头。
    刀还没从淮阴侯的脖子下移开,常意继续问她。
    “你知道沈闵行是六皇子,却还帮他隐瞒身份在常家。”
    老夫人点头。
    “你帮沈闵行,是打算帮他光复前朝,好为淮阴侯铺路,是吗?”
    老夫人虽然已经神智有些模糊了,也知道她谋逆的罪名这一旦认下来,整个常家就万劫不复了。
    她死抻着不愿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所有人答案了。
    常熙回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长辈居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争分夺秒,常意略过这个问题:“你知道井底下有什么吗?”
    摇头。
    常意眯了眯眼。老夫人和常步箐一样,对那个人来说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因此也不可能交付很多信息。
    在常家藏了十年,动心忍性,继承了大部分前朝的遗产。
    这样的人,日后势必会成为心头大患。
    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可能,抹掉。
    “最后一个问题。常成雨和沈闵行,是一个人吗?”
    老夫人眼睛里淌出一滴泪水。
    她点了点头。
    ——
    一场大火,烧死了常家的老夫人、表小姐,以及数十个下人。这本来是一件哀痛的白事,但常府门前无一丝白色,倒塌焦烂的木梁依旧是倒塌的。
    没有人敢来悼念这场意外,耳目灵光的家族早已从这场大火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开始老实做人起来。
    常意盘腿坐在榻上,手里盘弄着一串手链,手链是用银叶子首尾相连打造而成的。
    “死人骨头上扒下来的东西,你也不嫌脏。”皇帝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眼常意手里的手链:“老六的东西,我以前经常看他戴在手上。”
    常意点点头,请罪道:“我上次进宫匆忙,没来得及说手链的事。”
    皇帝摆手:“无事。”
    “......我也没想到他狗急跳墙,居然想放火把常家一家都烧死。”常意皱眉。
    后来大理寺的人去常家的废墟检测,发现每个屋子周围都有油的痕迹。沈闵行是真的打算把这一家都烧死,没有一点留情,他们能活下,还要多亏了她的那个小侍女张辟正好盯着窗外。
    “先生,你说井里的那具尸骨,到底是沈闵行还是常成雨。”
    常意看着那条手链,难得神色有点迷茫。
    “你是怎么想的?”沈闵钰温和地引导她。
    “一开始,我以为井底的人是常成雨。”常意淡淡地说道:“但这手链属于沈闵行。”
    “相貌可以用易容改变。两种可能,一种是,现在活着的那个人是常成雨——那么倒推一下,就是老夫人和常成雨起意,害了沈闵行,霸占了他的财产和身份。”
    “还有一种可能,”常意说道:“现在活着的那个人是沈闵行,那么......说明老夫人为了权势,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皇帝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他说道:“朕记起来,常成雨做过老六的伴读。”
    常意挑起眉。
    “别这样看着朕。”皇帝笑道:“朕老了,记性不好。”
    “那时候他们俩就长得很像。”
    “您记得......”常意犹豫道:“他是什么性格吗?”
    “很自卑,不爱讲话。”皇帝摸了摸下颚,只想起来这么一点:“他当时陪老六读书,朕很少见他讲话。”
    “他在家里不是很受宠吗?”
    常意小时候没怎么见过这个三叔,回来后常成雨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受宠的老来子,相当擅长交际。
    “那朕就不知道了。”
    皇帝说道:“你可以有你的判断。”
    “不论他是谁。”常意淡淡道。
    “死了,便毫无区别。”
    ——
    常家一家人被关在天牢,这地方基本上没有活着出来的人,看押的官员也不怎么用心,一天就给他们一顿饭,还是让他们这么多口人一起抢着吃。
    那晚之后,常意让把老夫人尸体抬走,就不再管他们,走的时候甚至没看他们一眼。
    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被关到了这里。
    牢里无日夜,常熙回不知道过了多久,迟迟没有一个结果,比被牵连砍了头更难受,这种不上不下,每一秒都是最后一秒的感觉,让他恨不得直接咬舌自尽——
    可他还不能死,他还有母亲,还有妹妹。他们三人缩在一块,常笑莺原来是吃一点东西都要人哄着的娇.小姐,可现在她连一点剩下的菜梗子都能吃的津津有味。
    淮阴侯自从被常意踩在脚底后,似乎被刺激到了一般,一个人缩在角落,和相依为命的几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常熙回没有管他,心中甚至有些怨怼。
    他一直冷落明媒正娶的母亲,没有春娘,小妾的通房也从来没断过,从来就没管过他们这些儿女,如果他们出息了,就是他口里炫耀的谈资,如果犯了错,反正也和他没关系。
    这就是他的好父亲。
    但凡他重视这个家一点,没那么依赖老夫人,他们一家也不会因为老夫人愚蠢的决定而被扣上莫须有的谋反帽子。
    他怎么能不恨,他的人生,妹妹的人生,都已经彻底被毁了。
    他的母亲,早已在进了常家的门后被耽误了一辈子。
    而淮阴侯,还在当他的儿子,懦弱地逃避现实。
    牢外隐隐出现了火光,这个点怎么会有人来,是来宣判他们的结果的吗?
    常熙回绝望地看向那个火把。
    越来越近了,举着火把的人......那张脸,是侯星?
    常熙回扑过去抓住栅栏,惊诧道:“候兄,你怎么来了?”
    侯星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来看望你。”
    “你是怎么进来的?”常熙回不可置信地说道,天牢归枢机处下的谪寺管,侯星这个大理寺的小官是怎么买通关系进来的。
    “我被调到谪寺做事了。”朋友入狱,侯星也不想在他面前说升官的事,免得像在炫耀,只是一笔带过。
    他看了一圈,问道:“常小姐呢?”
    没有看见常意的身影,担忧她是不是丧身在火海里......
    侯星只知道常家无缘无故着火了,后来枢机处来了人把他们一家下了天牢,并不知道中间缘由。因此才刚调任,就向上司提出想进天牢看望一下故友。
    毕竟他和常熙回相识一场。
    上司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只是他不能打探其中缘由,只能进去一炷香的时间。
    常熙回听到他提起常意,神色愣怔住了几息,然后干巴巴地说道:“她......在外面。”
    他也不知道现在心里对常意是什么想法,他确实也没资格自称是她的亲人,他对她好,不也是为了弥补自己心里那份愧疚吗?
    她那么聪明,想必早就看出来了。
    侯星想问,又怕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常熙回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拿出一个艳粉色的香囊,昨晚不小心溅了些火星,看上去有些破败了。
    上面刺绣不好看,也不细致。
    常熙回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把香囊递给侯星。
    侯星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这......”
    “恭喜候兄升官。”常熙回咬着唇角,都有些出血:“你出去肯定还能见到我妹......常意,你能不能把这个帮我带给她。”
    虽然不知道这个廉价的香囊有什么意义,但侯星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如果还能见到常小姐,我定会完好无损地交到她手上。”
    常熙回向他拱了拱手,闭上了眼:“再告诉他,是我、是我们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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