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人理她,她病得糊涂,忘了这间屋子是空着的,曾经住过彭三娘。
    她又咬着牙继续往下走,仍然没人理睬她。
    最终,是申小红给她开了门。
    天亮之后,众人都知道,萧三娘病了,高热不断。
    张医令亲自来给她看病,也说是风寒。
    周医令很生气:“她没有喝我开的药吗?”
    刘婆撇撇嘴,很小声地道:“喝什么呀?她怕其他人把病传给她,都是在外头带的饭。”
    萧三娘病得厉害,昏昏沉沉地抓住张医令的手,小声央求:“救命,我觉着不是普通风寒。”
    张医令没当回事:“就是来势凶猛些罢了,吃几天药就好了。”
    萧三娘半死不活地小声道:“是湿温……”
    张医令吃了一惊,皱眉道:“你为何知道是湿温?”
    萧三娘不说话,张医令就懂了。
    他甚至没有给她再作诊断,就迅速起身走了。
    萧三娘以为他是去开方子,不想没多会儿,就有杂役进来,要把她挪出去。
    她着急地喊起来:“我不出去,为什么要我出去?”
    杂役压根不理她,直接把她往担架上一放,就这么抬了出去。
    她看到众人站在两旁,对着她窃窃私语。
    还看到刘鱼娘和杜清檀肩并肩站着,静静地看着她。
    她突然明白过来,用尽力气喊道:“杜清檀,刘鱼娘,是你们害了我。”
    没人搭理她,大家都以为,她是怪这二人把病气过给了她。
    刘婆不耐烦地道:“快别嚷嚷了,省点力气养病吧。杜娘子和刘娘子也没怪丁厨娘把病气过了她们啊,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多事。”
    杜清檀温和地道:“刘婆,别和她计较,她生病了嘛,发着热,烧糊涂了。不过,如果只是普通的风寒,大概不需要挪出去吧?”
    刘鱼娘接上去:“所以,三娘到底得了什么病呢?”
    众人都好奇地看向张医令。
    张医令阴沉着脸不说话,一甩袖子就走了。
    过了没多会儿,白助教来了。
    白助教下令,把厨房里所有锅碗瓢盆都蒸煮了一遍,又用生石灰在地上和茅厕里洒了一遍。
    至于萧三娘住过的屋子,用过的马桶,更是重点处理对象。
    申小红和白助教攀谈回来,脸色都变了:“说是得了湿温。”
    众人都变了脸色。
    湿温是会死人的,而且还会传染,一旦在太医院中爆发,就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难怪张医令不敢再护着萧三娘。
    宋大娘很奇怪:“为什么会感染上湿温?”
    刘鱼娘道:“或许是她的病人中有人感染了湿温,刚好传给了她。”
    这件事给李岱提了个醒,经过仔细考虑,他决定暂停食医们的接诊活动。
    他不想在这个当口,惹出更多的麻烦事。
    众食医所居的院子暂时被封了,在确定她们没有被感染湿温之前,不许外出走动。
    萧三娘被关进了病所角落里的一个单间,阴暗,潮湿,偏僻。
    有人给她送饭和药,也有人给她看病,但是他们都不和她多说话。
    稍微好了一点之后,她强烈要求面见周医令。
    周医令待她倒比张医令还要耐烦些:“有什么事?”
    萧三娘眼里满是愤恨:“我要告发杜清檀,我得湿温是她害的。”
    周医令大吃一惊:“她能害你得湿温?说说是怎么回事。”
    萧三娘咬着牙道:“她那个同乡,阿史那宏,我就是吃了他给的东西之后开始不舒服的。他们是同谋,害了我。”
    第252章 心如蛇蝎
    在饮食里头使手脚残害同僚,这事儿非同小可。
    虽然周医令并不怎么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萧三娘,还是火速把这事儿报给了李岱。
    张医令见萧三娘逐渐好转,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想法,要求一定要严查。
    阿史那宏就这么被关押起来。
    但他根本不承认,很主动地把萧三娘给的金豆子上交了,老实而委屈。
    “是从外头买的二十四气馄饨,干干净净的,食医都爱吃,我想着她应该也会喜欢,这才特意冒着雨去买的。
    原本不想帮这个忙,可她一再加钱,加到了两颗金豆子,还摸我的手,抛媚眼……”
    “……她得什么病,我压根就不知道,更不懂得怎么才能使她得病……”
    正常人,谁会给人两颗金豆子买个吃食?
    萧三娘起心不良差不多已经被肯定了,再说当时装盛吃食的碗筷,过了这么多天,也早被收拾干净。
    证明阿史那宏干坏事的人证物证都没有,倒有金豆子证明萧三娘不正常。
    张医令一看不对劲,当即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堂堂兰陵萧氏女娘会勾引你?受谁指使,还不速速招来!不然板子伺候!”
    阿史那宏伤心地哭了起来,一味只喊冤枉,还说:“或许是萧娘子利用我和杜娘子是同乡这事儿,陷害我们呢。”
    张医令勃然大怒:“巧言令色!给我打!看是他的嘴巴硬,还是板子硬!”
    李岱制止了他:“着急什么?我看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先查。”
    于是事发当天接诊的相关人员都被叫去一一问话,还真有几个杂役看到了事情经过。
    都说是萧三娘自己去找阿史那宏的,两个人说了好一歇的话,举止表情都很不正常——
    证据是阿史那宏的脸红了,一直红到走出大门还在傻笑。
    然后又查到了众食医,几乎是一边倒地证明杜清檀为人正派,不会做这种事,反倒是萧三娘有陷害杜清檀的嫌疑。
    但也没有充足的证据,能够证明萧三娘是有意陷害杜清檀,因为她确确实实是得了湿温。
    张医令捋着胡须替她开脱:“病糊涂了吧,毕竟之前就和杜清檀有龃龉,心生疑虑也是有的。”
    就在这个时候,刘鱼娘站出来检举了萧三娘:“她是自作自受。”
    刘鱼娘十分纠结害怕:“我们被关禁闭、错过考试,她很生气,一直和我说,要联手对付杜清檀。
    后来听人说,杜清檀即将得到典药之职,她又说,除非除掉杜清檀,不然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杜清檀风光。
    她要我在杜清檀的饮食里做手脚,我不敢,她就威胁我说,她认识很多权贵,要是我不听话,就把我赶出去。
    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她。那天,她给了我一瓶子不知道什么东西,让我设法加在杜清檀的水里。
    她在当天的早饭里偷偷加了很多盐,大家都觉着饭菜特别咸,然后杜清檀口渴,想喝水,请杂役帮她倒水。
    她一直盯着我,我不敢招惹她,但是不敢也不愿做坏事,就假装给杜清檀喝了……”
    刘鱼娘抖抖索索地拿出一只小瓷瓶,哭着道:“就是这东西,我没敢打开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白助教小心翼翼地开了瓷瓶,是一瓶不太好闻的水,却也没办法证明这是什么东西,除非是拿人做试验。
    于是,案情似乎陷入僵局。
    周医令探询地看向李岱:“殿下,您看这个……”
    李岱没什么表情:“找两个死囚试一试就知道了。”
    用死囚试药,太医署没少做这种事,张医令完全不能反对,但是他对刘鱼娘的行为提出了质疑。
    “你怎么证明这东西是萧三娘给你的呢?”
    刘鱼娘赌咒发誓:“只需要查她这些天都和什么接触过,顺藤摸瓜,不就知道了吗?”
    张医令就想接过找死囚试验的事,却被李岱拒绝了。
    “兹事体大,本王亲自主理。否则,任由这种人混入宫中,对圣人安危有害。”
    跟着李岱下了禁令,案情查清之前,禁止太医署内的人出门或是归家,这其中包括了张医令和周医令在内。
    李岱做事雷厉风行,很快就把瓶子里的水喂给了死囚,同时,琅琊王府的侍卫也开始了调查。
    只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就查出了萧三娘被放出来之后,曾经偷溜出去见了被赶出去的蝉娘。
    一顿板子下去,蝉娘就交待了。
    却是萧三娘早在关禁闭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见过了她,让她去办这件事。
    “是湿温病人的粪便汁水……花钱买的……没说要做什么,就说是有大用。
    说了好几种病,传尸、豌豆疮、疠风病、湿温,但是不太好找,就找了湿温病人……”
    周医令听完这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怕地和李岱说道:“太可怕了,此女心肠毒如蛇蝎,幸亏极早发现。”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医令啥都不敢说了,巴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萧三娘。
    又过了几天,用来试验的死囚产生了和萧三娘一模一样的症状,经过几轮诊断,确认是湿温。
    周医令和李岱商量怎么处理这事儿。
    “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种事,传出去实在很不好,可能还会引起误解,认为食医都是这种人。
    若是有人在圣人面前说点什么,殿下为此付出的心血大概就要付之东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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