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感激涕零,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跪拜下去,哽咽着道:“侄儿何德何能,能得圣人挂怀……”
    女皇不耐烦:“起来吧,让杜典药给你诊脉开食方,全她报恩之心,也是朕的恩赏。”
    就这么着,杜清檀强行和梁王挂上了钩。
    恩人与报恩人的关系,还是在圣人面前过了明路的那种。
    她不知道梁王是什么心情,但反正,不会让她的下场比之前更坏就是了。
    怀着这种心情,她殷勤地给梁王请脉,然后询问:“殿下,下官能看看您最近的医案吗?”
    梁王撩起厚重的眼皮,阴冷地瞅了她一眼,近乎于蛮横地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能!你能看就看,不能看就别看!”
    杜清檀不急不躁,温和有礼:“是这样,下官觉着您有些地方不大对劲。”
    梁王冷笑:“你倒是很懂得攀附啊!”
    杜清檀一脸淳朴认真:“殿下于我乃是恩人。若能因为攀附上殿下而报得深恩的话,下官甘之如饴。”
    “……”
    梁王见过很多人,却很少遇着这样的年轻女郎,竟能把厚颜无耻的话说得这样淳朴善良。
    因为觉得有被愚弄的嫌疑,他更加愤怒起来。
    “好啊,本王就给你这个报恩的机会!你刚才说,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说不出来或是说不好,我会禀明圣人,说你招摇撞骗,不是好人!敢不敢?”
    杜清檀等的就是这句话:“殿下阴津亏耗,燥热偏盛,有消渴症的症状,若不极早治疗,后患无穷。”
    人话就是,有得糖尿病的症状。
    梁王自是知道什么是消渴症,却不信自己竟就得了,于是怒气冲冲。
    “你这个庸医,危言耸听!御医尚且未曾出此诊断,你竟敢口出狂言……”
    杜清檀就和没听见辱骂似的,不疾不徐地开始问诊。
    “您最近是不是多饮、多尿、多食、疲乏,且体重减轻?口干,头晕,腰腿酸疼?”
    梁王还没说话,他的侍从就变了脸色。
    说得一点没错,就这么回事。
    于是,侍从悄悄拽了梁王的袍袖一下。
    梁王神色倏忽变幻,冷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本王上了年纪,又身负此次圣驾出行一应事宜,操心多辛苦多,多食多饮疲累不是很正常吗?”
    杜清檀宛若神棍:“倘若下官不曾看错,接下来,殿下将会尿液浑浊如脂膏,隐有甜味。
    若是任由不管,将会气阴两伤、阴阳俱虚、脉络淤阻、脏器受损、耳聋、眼盲、下肢腐烂、水肿、中风、昏迷……”
    梁王硬生生被她说得打了个寒颤:“依你所见,该当如何?难不成药医治不好,还得靠你这个小小的食医不成?”
    杜清檀隐有傲然:“药医不能离,食医更重要。还请殿下容许下官为您治病。”
    梁王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甩袖而去。
    程尚食目睹了这一切,不赞同地道:“你在玩什么花样?梁王可不是好惹的。”
    杜清檀很有把握地道:“他会回来找我的。”
    知识和技术就是她赖以生存的底气和力量,似梁王这等富贵胖人,最常见的几种病之一就是消渴症了。
    吃得太好,动得太少,可不就要生病么。
    她从武鹏举那儿问到这些常人所不知的消息,再结合今早的细致观察,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这是属于医者的骄傲和自信。
    第332章 非她莫属
    杜清檀心中有底气,程尚食却不这么看。
    她忧愁地道:“我认识梁王多年,他绝不是容易被人拿捏的,我瞅着,他对你已经生了杀意。
    即便你有一些圣眷,和他们这些贵胄比起来真是不够看。你别去招惹他了,老老实实回去待着,我去设法。”
    杜清檀果然听程尚食的话,回去老老实实待着,认真参详女皇的食谱安排。
    岳丽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宋大娘却是明显心神不宁。
    熏儿悄悄和杜清檀禀告这二人的行踪。
    “岳女史一直坐着没动来着,宋女史是您刚走就跟着不见了,您快回来才出现,说是被司膳叫去问话帮忙了。”
    杜清檀若无其事地宣布:“我已禀明圣人,可为梁王制作药膳。”
    她在岳丽娘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惊诧,宋大娘则是夸张地拍手称赞。
    “典药真好本事!我之前以为您就那么一说呢,不想这么快就解决了。您是怎么做到的呀?”
    杜清檀就在那儿瞎吹,塑造出一个特别得女皇喜欢的杜典药形象,暗示她已抱上了大粗腿。
    魑魅魍魉对于大粗腿总会有点忌惮,她的麻烦也会少很多。
    另一边,女皇已经冶游完毕,由洛阳当地接驾的官员宴请入席作诗,君臣同乐。
    梁王忙着忙着,突然饥渴难耐,头晕眼花,然后扶着胸口就喘不上气来。
    侍从赶紧地给端去吃食,他狠吃一顿又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然后又想解手。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老觉着小便与往常相比很不清亮,颇为浑浊。
    再仔细抽抽鼻子,当真嗅到了一股子隐隐约约的甜味儿。
    他一个激灵,面无表情地看向侍从。
    侍从也是一个激灵,勾着腰背,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有何吩咐?”
    梁王面无表情地道:“你来嗅嗅这尿液的味道。”
    侍从只好把头探过去,为表忠心,把头凑在了马桶口上。
    不想被梁王抓住头发,用力往马桶中摁了下去。
    “什么味儿?啊?什么味儿?甜不甜?”
    梁王表情狰狞,凶神恶煞:“我的情况,是不是你卖出去的?嗯?”
    侍从不敢挣扎,强忍羞辱洗了个尿水脸,还得尽力申辩。
    “殿下容禀,下仆冤枉啊!”
    梁王根本不听,就疯了似地摁着他的头,用力往马桶里砸。
    侍从被撞得半死,突然间福至心灵,大声叫道:“甜的!甜的!殿下的尿真是甜的!”
    梁王松开了他的头发,目光森然:“当真?”
    就算不是也得是!
    侍从一口咬定:“真是甜的!殿下若是不信,可以让其他人也来尝尝!”
    必须不能只是他一个人喝了尿啊,不然以后还怎么混?
    梁王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在场的另一个侍从。
    谁愿意喝别人的尿呢?这侍从也不愿意,但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就聪明地主动表示自己愿意为主人尝尿。
    忠心又主动的人,自然不用摁着头下马桶。
    梁王给了这侍从自己喝尿的优待。
    侍从将中指探入马桶,再将食指喂入口中,假装自己真喝了,信誓旦旦:“真是甜的。”
    这回,梁王不信也得信了。
    他心事重重地走出去,以往没有注意到的那些起居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他发现自己特别容易饥饿,特别爱上厕所,小便里的甜味越来越浓,而且整个人都很虚弱无力。
    于是他悄悄请了随行的御医看病。
    御医听他说了症状,再听了侍从添油加醋的描述,沉吟片刻,道:“确实是有消渴症的症状,殿下须得当心了。”
    梁王仿若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问道:“能治愈么?若是治不好,会眼盲耳聋,下肢腐烂,中风,昏迷么?”
    大夫总是爱把病情说得分外严重,仿佛病人立刻就会死去。
    御医也未能免俗,很痛快地附和了杜清檀的话:“确实如此。要治愈的话,是有些难。”
    梁王炸了毛:“若是医不好,尔等又有何用?”
    御医可不乐意听这个话,但是惹不起啊,这么个难缠的对象,不如扔给食医好了。
    “药医能缓解症状,但要控制病情,还得从饮食上着手。饮食起居调理好,也就不至于落到那般地步了。”
    于是,杜清檀得到了她想要的。
    虽然梁王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至少,她的性命安全是保住了。
    毕竟在这所有的人当中,能够担得起这个重任的,非她莫属。
    所以,当程尚食托的人情送到梁王面前,梁王很给面子地受了。
    “是有些无礼,不过本王自来宽厚,从不与小辈计较。她既然有这份孝心,便让她来。”
    程尚食笑着夸过梁王大人大量,回过头就翻了个白眼,再看自家义女那镇定自若、举重若轻的小模样,越看越爱。
    杜清檀收到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尊贵的梁王跟前,诚恳地下达了食疗方法。
    “殿下从今往后,要多吃五谷杂粮及菜蔬,如苦荞麦、莜麦、豆类、桑叶、香菇等物。
    要少**细甜食,肥肉内脏,如面食、蜜煎、糖、酥酪、糕饼,还要尽量少饮酒。
    可一日多餐,餐餐少量,多喝水,清淡少盐,还要多动动,吃干不吃稀,吃硬不吃软,吃绿不吃红。”
    梁王越听脸越黑,总觉着杜清檀像是在成心整自己,却又没有证据,毕竟杜清檀表现得太没脾气太老实了。
    他不是没听过杜清檀的凶名,但那都是对着普通人的,对上权贵,还真没听说过她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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