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周行推门而入,抛了抛手上的U盘,“邱诚有一段和周逸的通话录音,我已经听了,邱诚没有撒谎,陷害荣钧的的确是周逸。现在怎么办?直接抓周逸来给荣钧道歉,还是把证据交给部队,澄清真相?”
    书房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夏日的骄阳,显示屏的冷光投射在顾叶更脸上,令他的眼神显得更加阴鸷。
    许久,他站起身来,“都不行。”
    “为什么?”
    “我暂时不打算告诉荣钧。”
    季周行一怔,急声道:“你要让他一辈子背负‘侵犯未成年’的骂名?”
    顾叶更闭上眼,眉间挤着深深的褶皱。
    “操!”季周行忽然反应过来,“难道你是舍不得对周逸动手?你他妈……”
    “我恨不得一枪毙了他。”顾叶更回过头,浑身杀气。
    “那你?”
    “现在告诉荣钧当年发生的事,只会再伤害他一次。”顾叶更轻声叹息,“周行,你不知道他当年有多耀眼,前途有多光明,但我知道。这十年来,他已经接受自己犯过的‘错’,努力从‘错’里站起来,艰难往前走。现在如果我告诉他——荣钧,你其实是被人整了,你的人生本来不该这样,你这辈子都毁在一个人的算计之下。他会怎么办?能不能接受?会不会崩溃?”
    季周行哑口无言。
    “他会。”顾叶更语调沉了几分,“现在就算我让邱诚和周逸跪在他面前认错,让部队出具一份清白证明,能改变什么吗?他会希望那些误会过他的人发现他其实没有侵犯未成年,只是被小人下了套?让别人知道他不是自毁前程,而是被小人诬陷?”
    顾叶更摇头,“那只会在他逐渐愈合的伤口上捅一刀。”
    “那就这么算了?”季周行紧皱着眉,片刻后冷笑起来,“你想放过周逸?”
    “不。我有我的计划。”
    “我不信!你只是放不下周逸!”
    顾叶更苦笑,“我放不下的人,只有荣钧。”
    季周行伸出食指,隔空在他脸上点了点,“当年的事,有我一份,如果你不准备为荣钧讨回些什么,我亲自动手。”
    “你别胡闹。”顾叶更厉声道,“有需要时我会找言晟帮忙,现在荣钧在星寰工作,你平时多照应一下,别让谁欺负他。”
    季周行压着唇角,片刻后又道:“他的身体能恢复过来吗?”
    顾叶更看着黑暗中的一点,“但愿能。”
    “如果不能?”
    “那我不会让他再受到伤害。”
    转眼,荣钧已经在星寰工作了半个月。姚烨仍旧没有回来,却已经在视频电话中与他打过照面。他每周都会被顾叶更带去看老中医,载回大包小包的金贵药材。
    于他来说,日子过得很平静。但对星寰的小艺人小助理们来讲,最近又多了一个八卦。
    有人说——常年不怎么管事的总裁季周行要被撤下去了,换成近来几乎每天都来巡视一番的顾先生。
    “一定是这样,顾先生虽然以前也来,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
    “对呀,顾先生那么忙,总不至于是为了看海黎吧?”
    “肯定和海黎没关系啦,你们没发现吗,那个小贱人已经不受宠了!”
    “咦?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前阵子不是跟谁说话都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吗?最近整一个怨妇样,应该是被顾先生打入冷宫了。”
    “哇!那我是不是有机会了?那个顾先生诶!”
    “别做白日梦了!”
    荣钧初来乍到,加之担心遇到海黎难堪,在公司时几乎只待在姚烨团队的专属工作区内,认真整理经纪人冯立给的文件,从不参与闲言碎语,老实本分,做完手头的事不装忙,还主动跟冯立打报告,问有没有其他事需要做。
    冯立是星寰最好的经纪人之一,察言观色揣摩上意的功夫一绝。当初徐帆将木讷土气的荣钧放到姚烨的团队时,他就明白这人后台不一般,所以工作只是象征性地给,苦不着累不着,更不会有加班这种事出现。
    荣钧性子内向,闲下来虽不太习惯,但也不会热情揽活儿或者闲聊吹水。别人摸鱼玩手机的时候,他几乎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一本写满笔记的高二英语课本。
    柏尹聪明又勤奋,除了语文,其余各科都算得上优异,如今已经用不着课本。荣钧清楚自己脑子的问题,也知道多说话多看书有助于恢复,但书本太贵,他舍不得买,这些年来老是“搜刮”柏尹不要的课本来看。
    数理化看不懂,不挣扎了。
    语文虽然能看懂,但“文章中心思想”从来没有理解对过,越看越丧气,怪自己的脑子无药可救,直到当时才念初三的柏尹一把扔来几张画着大量红叉的试卷,批评道:“以后别看语文了,我这么聪明都做错,你瞎伤什么心?,课本上有很详实的笔记。哥,你有精力可以背背课文,英语学来挺实用的,背书背单词也有助于脑力恢复。”
    荣钧从三年前开始自学中学英语,每天晚上和柏尹挤在一盏台灯下,柏尹做作业,他默背课文,至今已经啃完了初中的所有英语教材和大量习题集,前阵子刚学完高一的内容。
    初学时非常吃力,记不住单词,发音也不准,家里没有空调,只有一把呼啦作响的电风扇。夏季气温高,他经常因为背不出来而急得满头大汗,但“就此放弃”的念头却一回都没有出现过。
    托背书的福,如今他虽然还是有些迟钝,但程度已经比三年前好了太多。
    顾叶更经常来看他,但不是每次都让他知道,通常只是远远地看一看,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按时喝药。
    虽然怕苦,但中药一日三次,他一次也没有落下。
    既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也是为了不辜负顾叶更的好意。
    只是在公司喝药这种事,实在是有些尴尬。
    中药味浓,他身子差,不能总是喝凉透的药,必须去休息室的微波炉加热至微温。
    下午休息室里经常有小憩和闲聊的同事,中药的味儿一散出来,很多人都会皱眉。他过意不去,接连道歉,还是偶尔遭遇白眼。
    他没跟顾叶更诉苦——这种小事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苦,倒是有次萧栩给他打电话,问在干嘛,他刚喝完中药,苦得舌头打结,随意说了句“喝中药呢,太苦了”,此后接连三天,都收到了萧栩亲自送来的蛋糕。
    萧家的小少爷来得明目张胆,甚至还在第三次送蛋糕时附赠了一捧娇艳的玫瑰花。
    顾叶更出差归来,没回安岳集团也没回家,头一件事就是接荣钧去号脉。荣钧提着蛋糕捧着玫瑰走来,看到他时明显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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