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太守笑道:“那就按照小厨娘说的,你一道道夹给老太夫人尝尝。”
    每一道菜,都让祝老太夫人觉得很好吃,特别是最后一道腌笃鲜,祝老太夫人巍颤颤说,“这,这道菜滋味最绝,咸,咸香四溢,文议你们也吃……”不仅如此,里面是大块的肉,咸肉和五花肉她尝得出来,另外种肉很咸香,也是猪肉,但具体怎么做的又跟前头两种肉很不同,肉炖得很软烂,她的牙口都嚼得动,还有里面的冬笋跟豆腐皮吸饱了汤汁,又鲜又香。
    尝过最后这道腌笃鲜,祝老太夫人忽然就懂了小厨娘的用意。
    从第一道菜的酸口开始,酸甜苦辣咸。
    小厨娘这是让她尝过人生的五味,希望她没有遗憾。
    祝老太夫人那双已经看不见的眼中慢慢有泪水滴落,没有找到女儿,她又岂能不带遗憾的离开。
    祝太守见老娘落泪,心里头也跟着难受。
    这五道菜,他也尝了出来。
    这个小厨娘倒是很有心。
    祝老太夫人哭过,倒也没再说什么,五十年了,已经到了一脚踏入棺材的地步,她的心中早就不抱期望了。
    暮食的滋味很好,哪怕祝老太夫人心中感慨,依旧吃得很饱。
    祝太守跟朱氏也是如此。
    最让两人惊艳的就是那道腌笃鲜跟上汤菘菜。
    上汤菘菜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做的菘菜,汤应该是用鸡汤吊的汤底,一点鸡油都没有,被撇得干干净净,汤水澄亮,汤的味道鲜浓,菘菜的口感又是鲜嫩清甜,她吃了不少。
    吃过暮食,祝老太夫人已经困乏的厉害,又昏睡了过去。
    祝太守亲自去后厨同小厨娘道谢,给了五十两银的赏钱。
    许沁玉接过道谢,也打算启程回源宝镇了。
    祝太守离开后厨前又忍不住看了闻氏一眼,最后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只是觉得闻氏的模样同三十来岁的老娘有两三分相似,但这么些年下来,见过同娘长得像的也有过那么几人,最后也并不是长姐。
    何况眼前的闻氏才三十多,跟长姐的年纪对不上。
    祝太守从闻氏面前走过,闻氏张了张口,想问却也没问出口来。
    万一不是的话,她怕太守觉得她们贪慕虚荣,以后玉娘还想来饶州城开大酒楼的,她不想影响了太守对玉娘的看法。
    最后周大庆赶着马车送二人回源宝镇。
    一路上,闻氏都不说话,许沁玉看出闻氏魂不守舍,忍不住问道:“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
    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着的,闻氏一般有事也不会瞒着玉娘,都会同她商量过。
    她把在太守府后厨听胖厨子说得关于太守被拐走的长姐的事情告诉玉娘,还说,“其实你外祖母也是被拐的,这事儿你们都是知道的,但你外祖母的右耳后同样有颗小痣,后腰也同样有块圆圆的红色胎记,年纪也差不多对上,所以我这心里头犹豫不定的。”
    她也是怕最后如果娘不是太守的姐姐,娘跟祝老太夫人都会失望,特别是祝老太夫人,都已经这幅模样,要是给了希望又落空,真怕祝老太夫人直接受不住这个刺激去了,那就结了仇。
    许沁玉那会儿在院子里处理食材,没听见胖厨子的话,现在听闻氏这么一说,她心里也突突的,她想了想道:“娘,这样,等回去后我们再问问外祖母,看看外祖母能不能想起点什么来,娘可跟太守府的厨子打听过太守老家?要是外祖母稍微能想起丁点什么都能分得出外祖母跟太守是否血亲关系。”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两个多时辰后,周大庆把二人送回源宝镇,天色已经黑下来,现在赶回饶州城,城门都要关了。
    许沁玉寻了家客栈让周大庆先住着,明日再回源宝镇。
    回到家,许沁玉先去寻了成哥儿,问了问食肆的事儿。
    闻氏则去寻了桂氏,同她说了太守府的老太夫人也有个闺女被拐的事情,还问桂氏能不能想起小时候的一点事儿。
    桂氏听得也是心里难受,不知为何,虽没见过祝老太夫人,但她想象得到一个风烛残年老太太是如何思念女儿,只是想到这里,她心里头就难受得紧。
    “娘,您仔细想想看。”
    桂氏仔细回想着,“被拐时候应该也就是四五岁的模样,只隐约记得一个破旧的院门,院门是木头的,上头还有个破洞跟裂纹。”
    她也不知为何,竟还隐约记得一扇这样的破木门。
    难不成是经常在门口玩耍?
    其他就实在是想不出点什么来。
    闻氏听后,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是从胖厨子口中听闻这事儿,恐怕太守也不会把以前家里的木门的样子告诉大家。
    闻氏又陪着桂氏聊了聊,见桂氏实在想不出些什么,就让她早些歇息。
    许沁玉很快从闻家三房那边回来,食肆那边没什么事情发生,成哥儿说贴了告示后,食客们也很体谅,就是问明天食肆会不会开业,成哥儿说能开,食客们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许沁玉回去,闻氏同她说了说,许沁玉想了想告诉闻氏,“娘,这样吧,明日让周大厨回去时,让他带着您跟外祖母去太守府一趟,到了太守府,你跟外祖母先莫要见祝老太夫人,问问太守能不能记得家里原先院门的样子,如果跟外祖母说得一样,说不定外祖母真就是祝太守的姐姐,如果信息对不上,也不用惊动祝老太夫人。”
    至于为何不让周大庆带这个话去问。
    万一外祖母跟祝家有关系,祝太守身为饶州城的太守,最高的官,怕京城里头的新帝跟伏太后知晓后不仅会罢了太守,还会对他们动杀心。
    闻氏也清楚这点。
    如果娘跟太守真有血亲关系,这事儿可是一点都不能传开的。
    两人说过也回屋洗漱睡下。
    晚上时候,桂氏做了梦。
    梦中场景是她隐约记得那扇有些破的木门,木门的左上角是裂开的,还有个洞,梦境中连裂纹的痕迹都是清楚的。
    木门前有个四五岁大小姑娘正蹲在门口玩石头子儿。
    小女孩的模样是模糊的,看了一会儿,木门后传来个温温柔柔的女声,“淑娘,回屋吃饭了。”
    小女孩脆生生的应了声,欢快的起身推开木门走进院子里。
    只是梦境中,怎么都无法看清楚院里面和那抹温柔女子的身形,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只有破旧的木门和那声淑娘最是清晰。
    梦境到了这里,桂氏突然就睁开了眼,大口地喘着粗气。
    后半夜,桂氏再也没睡着,天刚亮,听见外边的动静,她也跟着起了,出去见是玉娘和女儿,她把梦境中有女人温柔喊她淑娘的事情说了出来。
    许沁玉跟闻氏相视一眼,今儿闻氏本来就要跟桂氏再去饶州城一趟,闻氏跟桂氏说了说。
    桂氏跟着点头,“好,本也该走上一趟的。”
    这样不管是不是亲人,才能不留遗憾。
    许沁玉去寻了周大庆,同他说婆母和外祖母要去饶州城有点事情,希望周大庆今儿回去时送二人去饶州城。
    周大庆自然也是愿意的。
    时辰虽然早,不过赶去饶州城也到该吃朝食的时候,许沁玉让闻氏跟桂氏立刻启程,家里的两个孩子有宁姐儿照看着,一会儿香姐儿也会过来,家里不用两人担心。
    第69章
    周大庆赶车带着两人前往饶州城, 他并没有多想,人又憨厚,也不会多问,也只以为闻氏跟桂氏是真的进城有事儿, 就很负责的把两人送去饶州城。
    今天早上雪就停了, 路上还有点积雪, 也不敢赶得太快。
    一路上,闻氏跟桂氏都没怎么说话。
    桂氏也一直在回想梦境中小女孩身上穿的衣物,小女孩的长相, 还有叫小女孩淑娘的那个妇人的模样,以及院门打开后, 院子里头的情况,只是太过模糊,实在回想不起。
    桂氏心中很是忐忑,她并不知此行能否找到亲人。
    如果祝家真是她的血亲, 她要如何面对, 有五十年没见,还能适应吗?
    若不是,心境又该是何等变化。
    不止桂氏心中忐忑,闻氏也是同样, 她希望娘能找到亲人,又担心祝家不是娘的血亲, 娘肯定会很失望忧心,她也担心桂氏的身体受不住。
    就这样, 两个多时辰到了饶州城, 已经过了辰时, 城门早就开了, 两人说要过去太守府,周大庆也直接把人送了过去,两人同他道谢,周大庆这才离开。
    桂氏跟闻氏走得还是太守府的后院,敲了门,门房是个老婆子,认出闻氏来。
    闻氏道:“劳烦婆婆帮着给太守报个信,就说昨儿给老太夫人做吃食的人家又上门叨扰,有些事情想寻太守,若太守愿意见民妇,还请太守过来后门这边,只是有几句话相同太守说。”
    老婆子点点头,让二人先等着,她过去跟太守通传了声。
    太守这几日推了公务,都陪在祝老太夫人身边,就担心老娘随时都有可能走,有他陪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走的时候也能少点遗憾。
    听了老婆子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朱氏说,“老爷过去瞧瞧吧,说不定是她们家里人有什么急事儿寻太守,也多亏昨日小厨娘,娘才饱食了一日,昨儿夜里瞧着都睡得舒坦了些。”
    祝太守点点头,“我本也是打算过去的,你先守着娘,我去去就回。”
    祝太守跟着老婆子过去后院门口,还问了问,“昨日那位小厨娘可有一同前来?”
    他是想着,要是那小厨娘也来了,想请求她在帮着给老娘做一顿朝食暮食的。
    老婆子说,“回大人的话,那位小娘子没来,来得是另外位妇人还有个老妇人。”
    祝太守更加疑惑。
    他很快到了后院耳房,见到站在门口的闻氏跟桂氏。
    看到桂氏时,祝太守也未朝着长姐头上想。
    看到祝太守,桂氏却有些激动,手脚都有些颤着,两人都不在年轻,有了花白的头发,脸上也有了皱纹,可她还是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亲近。
    祝太守上前道:“敢问二位寻我可是有些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他第一时间也是觉得二人寻他可能是为一些私事请他帮忙。
    要不是违背律法的事情,他能帮肯定会帮的。
    闻氏看了守门房的老婆子一眼,祝太守心里清楚,挥手让老婆子退下,请了二人进去耳房里。
    进去后,闻氏深吸了口气,才把昨日从胖厨子那里听太守曾有个姐姐年幼时被拐走的事儿,说完她看向桂氏,同太守说,“大人,这位是我的姨娘,她自幼被人拐走,后被卖去牙行,被京城里头的程家买去给程家大小姐做了丫鬟,后来跟着程大小姐嫁去闻家……”
    她简单把桂氏的身份说了说,说自己是闻家庶出女,也说了闻家裴家还有自己的身份。
    太守有点震惊,他的的确确没料到眼前的妇人竟是曾经的皇后。
    他是知道两年前京城里头换了天子,新帝借由大皇子之事流放大皇子一脉,还把皇后给流放了,当时他就觉得胡闹,哪有把皇后跟皇子公主们流放的。
    没想到眼前妇人就是皇后,昨天还在后厨帮着打杂。
    闻氏说出自己身份,一来是打算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想告诉太守,她并不是找理由跟太守府认亲的,亦不是贪慕虚荣,她曾经是皇后,不会贪这点蝇头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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