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沉默几息,看来楚笙现在只能吃个半饱,等晚上回去再多做些,让她吃个饱。
    用完饭食,张婶和家丁收走碗筷,众人歇了一刻喘口气,又继续忙活起来。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一下午下了几场雨,天穹黑沉沉的,似墨染过,黑沉得要坠下来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人心头。
    药材已经打包好,擂在一起放入木箱之中,防止受潮。
    药囊做了两百个,每户分了一个后,还能剩下十来个备用,药囊率先完成,缝制药囊的人手全部转移阵地,帮忙缝制面罩。
    十来个人一起缝制,不过申时四刻,面罩也做好了。
    云皎将浸渍草木灰的内芯填入其中,每个面罩内填了两片,填好放在一旁。
    楚笙和任辛则各取一个药囊,一个面罩组成一分,用细绳系在一起,放置妥当。
    许留年本打算现在就聚集镇民,将东西分发下去,可天公不作美,雨又下了起来,免得药囊和面罩受潮,只得作罢。待明日看天气如何,若是天气好,便明日聚集镇民分发。
    药囊和面罩都能重复使用,只需换掉其中的药材和内芯,但这东西不嫌多,多做总是好的。
    天虽黑沉沉的,但离天黑还有近一个时辰,云皎和柳彦祯商量后,没让手巧的妇人回去,而是再缝制些药囊和面罩。
    这两个虽是小东西,但做得多也极耗费布料,昨日云皎和海伯寻来的布料已经用去绝大部分,剩下的东拼西凑裁了裁,还能做约摸五十个面罩,八十个药囊。
    妇人在一旁缝制,云皎几人在一旁商量,再去买布。
    许留年道他去,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来赦南镇这些年为大家做了不少实事,他出面一切都好简单得多。
    天快黑了,妇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云皎几人做了最后的收尾,陆续离开。
    云皎和楚笙离开时,许留年还留在药铺,和柳彦祯在商量什么,即使云皎不听,也知道是在为毒瘴和疫疬忧心。
    云皎和楚笙并排穿过镇子往山上走,除了听见她们自己的脚步声外,还有叽里咕噜的声音。
    云皎最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仔细一听,没听错,声音还在,而且,声音似乎来自身旁……云皎顿住了脚步,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是楚笙肚子在叫?
    云皎扭头看向楚笙,楚笙面无表情,恍若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云皎的错觉,在楚笙淡定的目光中,云皎陷入自我怀疑,她真听见了?
    然就在下一瞬,咕咕叫从楚笙肚子传来。
    云皎愣住,楚笙淡定的表情裂开,破天荒闪过一丝窘迫。
    四目相对,云皎挽上楚笙胳膊,含笑道:“我们走快点,回去吃饭!”
    楚笙被她拉着往前走,脚步快了些。
    两人赶在天黑前到了家,林妙娘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站在石坝上都能闻到味,似乎还有肉香。
    云皎嗅闻,是鸡肉的味道。有鸡吃!
    云皎走进庖屋,看见灶台前后的人,有些意外,萧朔和林妙娘角色对换了,掌勺的林妙娘坐在灶蹚前小凳上烧火,烧火的萧朔却在掌勺。
    云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灶台旁,锅里闷着一块一块的鸡肉,两个鸡腿在其中尤为显眼,锅里咕噜冒泡,热气腾腾,肉香四溢。
    “萧大哥,哪来的鸡?”云皎问。
    “上午检修水道,顺手抓的。”萧朔将锅盖盖上,闷着收汁,隔了会,再揭开锅盖时,红烧鸡块就好了。
    云皎摆好碗筷,盛好了饭,就等红烧鸡块上桌。
    两份炒野菜,一份红烧鸡块,以及一锅稀粥,就是他们的晚饭。
    云皎吃过萧朔做的叫花鸡,即使佐料少,也极好吃,现在重油重盐闷的,应该差不了。
    云皎夹了一块,入口微顿,其余都好,只是有咸了……些许。
    萧朔问:“味道如何?”
    他抓了鸡回来,林妙娘不放心自己厨艺,怕做的不好吃,便让他做,他没下过厨,本不想做,可林妙娘道他不做,云皎回来只能饿肚子等饭吃。
    萧朔硬着头皮上,但他所有做吃食的经验都只限于烤,还是第一次做红烧的,意料之外的,出锅后卖相还不错,看起来就很好吃,萧朔内心微微膨胀,他厨艺似乎还不错。
    云皎喝了口稀饭,她只吃不做不能挑剔,她道:“好吃。”
    楚笙埋头吃得正香,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挑,什么都能吃,但目前吃得多了,也能分出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闻言她抬起头,目光疑惑的看向云皎,是什么蒙蔽了她的味觉?
    林妙娘自己央着萧朔做的,此时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啥也不敢说。
    萧朔此时自信极了,他含笑矜持的接受夸奖,自己搛了一块鸡肉,入口的瞬间面色微变,咸得齁人,萧朔沉默地放下筷子,沉默地望向云皎。
    “就、就咸了点,就着稀饭吃恰好。”云皎补救道,咸了就喝口稀饭,也能吃得下去。
    萧朔:“…………”
    四人沉默,只有小可什么也不知道,说要吃肉肉,林妙娘搛了一小块,顶着萧朔的目光在稀饭里涮了涮,才喂给小可。
    小可吧唧了几下嘴巴,“喝水水……”
    萧朔:“…………”
    一顿饭吃得沉默无声,萧朔万万没想到,最后吃他做得红烧鸡块最多的人,竟然是楚笙。
    也就楚笙真的什么也不挑了。
    云皎吃完饭,当即烧了一锅水,她晚上肯定口渴。
    林妙娘去将各个房里的水壶都提来来,水烧好装满后,又提了回去。
    云皎在舀水擦脸,萧朔走向她,鸡没做好不要紧,云皎交待的另一件事他做好了。
    “土豆种下了,出镇子走约摸一里便能看见,明日我带你去看。”萧朔道。
    “好,明天不行,可能要分发面罩和药囊,后面有空再去看。”
    萧朔点点头,以此为切入,诱着云皎和他说许多今天药铺发生的事。
    云皎一边同他说话,一边洗脸洗脚,她洗完脸了,额际碎发濡湿。云皎换了个盆洗脚,她肌肤白嫩,泡入热水中,一会就烫红了,热气从脚底上涌,浑身似有热意流淌而过,舒服极了。
    萧朔移开眼,控制着视线不落在她脚上,同云皎继续说话,说药铺里发生的事。
    洗完脚,倒了水,云皎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
    堂屋中,桌上山茶花开得正盛,云皎看了两眼,掌灯对开堂屋后门,看后院里种的朝阳花。
    花开得极好,花似烈火一般,热烈又好看,半开的花苞已经完全绽开,花瓣娇艳欲滴。
    令云皎意外的是,在朝阳旁边,种着一株其他的花,花瓣是渐变的,淡淡的黄色至花瓣外沿,化作了朝阳一般的颜色,和朝阳花种在一处,相映成辉,还挺好看。
    云皎嘴角微微上扬,哼着曲回屋,脚步轻快。
    翌日,阴雨连绵两日后,天空终于放晴,云皎醒来时,晨光射入屋内,亮堂堂的。
    云皎挡了下眼,眼睛微眯,今天天气好,定然有得忙活,云皎翻身下床,收拾洗漱吃了几口早饭,就和楚笙一起下山。
    萧朔知道今日会忙,也跟着去了。
    太阳升起,山中雾气散了大半,但依旧雾蒙蒙的,云皎三人都清楚,未散去的部分是瘴气,瘴气已经蔓延过来。
    镇子里热闹不已,其中锣鼓声以及几个男人高声叫喊传得最远,她们走到半山腰,就听见了声音。
    他们在喊,让各家各户派一人去衙门,有要事告知大家。
    云皎不由加快步伐,穿过热闹喧天的镇子,到达宁安坊药铺。
    药铺外,停了一架板车,铺子里,许留年正命人将他们昨日准备好的面罩和药囊搬至县衙。
    云皎三人来得正正好,一道跟去县衙。
    赦南镇县衙在镇中心,县衙老旧,其内却宽敞,容纳两三百人不成问题。虽招呼的是各家各户派一人前来,但哪都不缺看热闹的人,来得不止那么些人,镇民里里外外将县衙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官差敲锣招呼镇民退开让道,板车停在县衙大门前,官差将三个装药囊面罩的木箱抬入县衙。
    镇民好奇地看着木箱,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还有人看向云皎几人,她们都是生面孔,虽前几日就来了,但他们抢春种,早出晚归,看见她们的人不多。
    柳大夫他们都认识,这些年治病救人,在镇里颇有威望,她们怎么和柳大夫一起来?
    众人心里疑惑不少,对今日县太爷要说之事充满了期待。
    来得镇民多了,你一句我一句闹哄哄的,许留年踏上石阶,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让众人安静,喧哗声渐渐小了。
    许留年气沉丹田,朗声道:“今日叫各位前来,是关于瘴气之事。柳大夫等人,在前两日赶制出一批用具,可减弱瘴气对我们身体的影响,具体事宜,由柳大夫告知大家。”
    柳彦祯两步跨上石阶,手中各拿着一个面罩和药囊,高声为大家讲解说明效用。
    他声音没许留年大,本三三两两悄声议论的镇民都安静下来,只听见柳彦祯一人的声音。
    柳彦祯先说的是药囊,药囊里里配的药可以辟邪祛瘴,药效可持续月余,待药味散后,可将其倒出熏烧,亦可祛瘴。
    他年岁大了,高声将药囊效用讲解完,喝了一盏茶水才匀过气,讲面罩需要更久,还需教大家如何戴,内芯如何更换,柳彦祯深知自己去讲可能得歇两次才讲得完,他朝云皎招了招手,让她去说。
    面罩是云皎和楚笙提的,楚笙除了那日同他讲解防毒面具多说了几句话,其余时候一天也说不了两句,柳彦祯指望不上她,只能寄希望于云皎。
    云皎并不怯场,理了下思路,要如何讲解才能让众人理解并接受,便拾级而上,站在柳彦祯先前站的位置,提高声音同镇民解说。
    她看着不过是刚及笄的年龄,嗓音脆生生的,却能娓娓道来,由浅入深,让众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众人本还疑惑,柳彦祯为何会让她来讲解,现在心里都有了答案,看着她手中简单的布块,惊奇不已,听她说戴上后能有效隔绝瘴气吸入,眼睛都亮了。
    阳光之下,萧朔眼中,云皎比太阳更明亮耀眼。
    云皎戴上面罩,和镇民说明戴上时要注意什么,可戴上面罩,她声音似被挡住一般,传出去并不真切,靠后边的人大声道他们听不清楚。
    云皎解下面罩,目光扫过萧朔和楚笙,纠结了下,选了位靠前的妇人上来,让她配合演示。
    妇人不习惯站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微扭捏,云皎声音轻柔,诚恳地请她帮忙,她点头答应。
    讲解完,又回答了些镇民的疑惑,已是大半个时辰后,云皎期间喝了几次水,可还是觉得嗓子要冒烟了,干渴得厉害,还有点疼,说话也哑了。
    柳彦祯和任辛将药囊和面罩分发下去,即便云皎已经说过,他们还是叮嘱,能少在外逗留就少逗留,要去镇外看庄稼必须将药囊和面罩戴上,能防则防。
    众人纷纷应好,分到面罩的人,有不少将其展开试戴。
    “孩他爹,哈口气。”
    “嗯,不臭!”
    “……”
    你一言我一语,县衙内热闹不已。
    云皎端着茶盏喝水,喝完一杯还觉着口干,放下杯子提水壶,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萧朔提着茶壶,给她添了一杯温水。
    “别喝冷的。”
    云皎应了声好,小口小口喝完一杯温水,嗓子舒服了不少。
    她放下茶杯,正要问萧朔她表现如何,有没有出错,便有人来询问她面罩里内芯要如何替换,何时替换,来人说她站在后边,没听清,云皎把要问的事搁置,专心为她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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