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回得去我会帮你修坏了的电闸的。”游一鸣一本正经,虽然语气温柔,却并不像在开玩笑:“青云,世界上并不是总有备用电源,恐怕你要等一等了。”
    楚青云心底“咯噔”一声,喃喃道了句再见。家里当然没有停电,但他恐怕正在走入一条深不见底的暗巷。
    “叮咚,叮咚——”
    他的叹息声还未落地,便听到了不速之客的门铃声。
    “别哭,唉……有什么话慢慢说。”楚青云递了条手帕给简维,还忙不迭把自己的热水袋也出让给不速之客。他还没来得及伤感,本该在千里之外度假的简维就敲了门,围巾一摘露出的还是红通通的鼻头和眼睛。
    楚青云不放心地探了探热水袋:“有点冷了,你等等,我换一个——”
    “青云!”简维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腰:“……陪我说会儿话就好。”
    ——那种负疚的感觉又来了。
    他总是在想如果当初真是自己追到简维会怎样,结论是自己会是彻头彻尾的渣男。这种可能性总是让他在深夜惊醒,也让他不愿拒绝简维的任何一个要求。楚青云拍了拍牢牢抱住自己的人,从善如流地坐下,迟疑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他人呢?”
    简维顺势靠在他肩头,眼泪乱七八糟都蹭在他的毛衣上。楚青云任他抱着,简维哭着哭着就暴露了比较女性化的一面,连声音都透着哀怨,让楚青云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对哭泣的小孩子、简维,以及所有女性都无计可施!
    当初简维领着两位英俊的追求者泡吧,是吸引过很多目光的。楚青云可以尽责地随时扮演任何角色,僚机、闺蜜,甚至避风港。作为一个内心敏感的gay,简维不是不享受顾则钧和他带来的光环,但显然——
    钻石会磨蚀,光环亦黯淡。
    简维抽抽搭搭哭得够了,把楚青云递来的秋梨膏一饮而尽,扭着身子“啪嗒”一声褪下手上的戒指敲在桌上:“青云,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是太冲动了!”
    楚青云的手被他攥了很久,也留下求而不得戒指印痕。眼见那枚烧得自己眼眶刺痛的戒指被随意放在桌上,楚青云眯了眯眼,甚至想让它掉进烟灰缸。
    但在最后一刹,简维的手还是犹豫了片刻,最终戒指在桌布上滚着滚着,安全地软着陆。
    “从大学交往到现在,我把他想得太好了。以前可能没觉得有什么,最近他一定要我搬家同居,还剩一个星期也忍不了,非要让我得罪房东。我和他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大少爷完全听不进去。”
    “家里的事他真是一点也不上心,都这个年纪了还出去玩到半夜,晚上回来还要缠着我陪他疯。我睡不够迟到挨骂,他只会说大不了他养我。这样也就算了,我可以忍,但是我加班他还不高兴,说我不陪他看电影兜风打游戏!和同事聚会不管男女他都有一车的酸话等着你,反之他每次聚会回来都能换一种香水味,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半句?!”
    简维越说越气,眼泪早被怒火蒸干。楚青云把麻辣烫的食材加了自家的高汤回锅了一下,熬了一锅中式炖菜端给他。简维一边气得拍大腿,一边接过筷子化悲愤为食欲。楚青云怕他噎到,无奈地不停给他倒水。
    ——这个恩爱秀得太过火了。
    楚青云默默地想,大概还是不够傻,如果换了他,顾大少所有缺点都能戴上滤镜看成可爱。他想着想着,从烤箱里端烤红薯的时候忘了带一只手套,没带隔热手套的那只手立刻烫得通红,自己却走神浑然不觉。
    “快抹点烫伤膏!”简维近乎惊恐地翻箱倒柜:“你的手已经变成烤龙虾了!”
    楚青云“噢”了一声,没什么感觉。倒是对方又开始哭啼,眼泪要掉不掉:“……唉,如果当初我选你的话一定没有这些事。”
    楚青云立刻心虚,刚要说话岔开,却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到手指剧痛,闷哼一声抿尽了毫无血色的薄唇。
    “这次圣诞也是,我真的被他磨得心累,但是又不想让他不高兴,千辛万苦牺牲全勤才搞到几天假期。其实我只想在家里躺躺,大少爷每天没事干倒是清闲,非要把每天排得那么满。昨天我感冒了不舒服,他竟然搂着三五个不知干什么的姑娘笑嘻嘻地让我和他去海钓!他明知道我晕船!”
    不,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是我告诉他的。楚青云低头:“他喝多了就是这么浑,但是总有一天会成熟的,你们都该多点耐心——”
    “以前我总觉得你们两个人是针锋相对,带点意气之争的关系,还觉得自己是你们的和事佬。现在看来其实我最该谢谢你,要不是这些年你一直担待他的任性,让他能在我和别人面前装得像个人样,我们绝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简维苦笑一声,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指:“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美国的法律是美国,我们不能领证,他想给别人送戒指也随时可以。我说了我父母想见他,他推托到现在,我真觉得……”
    “你怕他离开你。”楚青云猜自己此刻头顶闪烁着圣母的光辉:“你不敢让他替你包办一切,一方面是你和他想法不同,一方面你总认为这些是会结束的,等结束之后他拍拍屁股走人,留你一人面对烂摊子。”
    茫茫都市,人人相爱,不是不爱,只是浅尝辄止。
    “则钧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但……”无形的手扼着他的喉咙,楚青云拼凑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近乎窒息地开口:“从我的角度看,我真的相信他爱你。他肯定会为了你变得有担当起来,再给他点时间,他会——会——”
    楚青云卡壳了,再也说不下去。现在连情感咨询都是他的工作,接下来万一简维要他去劝说劝说顾则钧,想必他也不能推脱。
    他说得平静,简维却抱着他的龙虾手和一瓶烫伤膏,无声地掉起了眼泪:“顾则钧这个王八蛋!”
    楚青云点头:“嗯嗯,不懂珍惜小维的傻瓜。”
    “我不是说我自己,我是替你骂他。他从你这儿得到的好处太多了,说真的你简直是他第二个妈,第二个爸,你俩就能上演大龄智障版吉祥的一家。”
    gay的尖刻有时候真是让人难以招架,尤其来自一向温和的人:“你太惯他!”
    简维恨恨捶了下他,楚青云只得无奈地摆手。眼看着怨言说完了,简维立刻把矛头掉转向他:“如果你有男朋友,彻底不理他,他可能还会长大得快点。对了,上次和你们公司一起做江水花园的广告项目,我看见你男朋友了——是叫游一鸣对吧?你们最近怎么样?”
    楚青云本来以为简维要旁敲侧击,让自己离顾则钧远点,但对方看起来只是单纯地八卦。顾则钧没把自己最近单方面“冷落”他的消息告诉枕边人,这点微妙的隔阂够不够成为暧昧的秘密?还是说这更加彰显了自己的自作多情,无足轻重——
    不知为何他脱口而出:“你有没有觉得他像一个人?”
    “谁?哪个明星吗?”
    “不……像你刚才怒骂的那个王八蛋。”
    “嗯?完全不像啊。”简维眼底是彻头彻尾的迷茫:“他也有什么奇葩行为吗。”
    楚青云反射性地回护:“没有没有,就是有时候那股任性的感觉特别像。”他立刻补上一句:“可能我就是老妈子的命。”
    “如果那也叫像的话你可能看13亿人都像王八蛋顾则钧。”简维笑了:“何况在喜欢的人面前,本来就容易任性。”
    无视忽然呆滞的楚青云,他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声:“顾大少爷不一样,他是以为全世界都是你,都由着他。”
    ——不像,完全不像?!
    楚青云神思剧烈地恍惚了起来,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对游一鸣有好感?
    游一鸣回家时裹着厚厚的围巾,即使他个头够高,视野够清晰,一时也没能看清家里的沙发上多了一个人。
    楚青云比他更手忙脚乱,面孔涨红得仿佛刚从雪地里走回来的人是他:“你居然真回来了——”
    游一鸣任由他格外殷勤地摘下自己的围巾,自然,楚青云若有若无的遮挡挡不住沙发上沉睡正酣的简维。楚青云一句话出口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游一鸣挑眉,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果你想让我离开,我现在就走。”
    他立刻拉开了门,楚青云手指抽搐地攥着围巾,跨步拦下他:“我不想赶你走,从来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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