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明一惊,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还有官兵敢当街行凶欺压老百姓,忙跳下车喝道:“做什么!”
    那官兵停下动作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高展明,高展明也在打量他。那男子眉间有一道刀疤,一双浓眉鹰目,戾气极重。他认出高展明和李景若,将鞭子一收,拱手道:“校尉宋诺,见过高大人李大人。”李景若的官位比他高,高展明如今还是个判司,按说与他平阶,可这两人站在一起,因此他只客气地行了个轻礼。
    高展明皱眉:“校尉?”
    宋诺道:“是。”
    李景若不打算在百姓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并不出声,只在高展明背后轻声道:“他是负责招募新兵的校尉。”
    高展明指了指被他打得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男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诺低头看了眼,冷漠地说:“他是个逃兵。”
    高展明一怔:“逃兵?”
    宋诺道:“入伍才三天便逃回乡里来了,我也是按规矩办事,逃徭役者,鞭刑一百。”
    高展明皱眉:“你当街行刑?”
    宋诺冷冷地扫了眼周边围观的百姓,道:“杀鸡儆猴。”
    倒在地下的男子呻吟着爬向高展明:“高判司……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就我一个能种地的……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百姓们都期待地看着高展明,有人帮着求情道:“是啊高大人,你帮帮他吧。”
    “他是个可怜人,高青天一定会帮他的。”
    现在高展明在百姓们心中乃是父母青天,凡是有不公之事,高展明一定能够帮他们出头!
    然而高展明只道:“宋大人,军中行刑该在什么地方?难道军部没有专门的刑罚之室?”
    宋诺垂下眼不语。
    高展明道:“还不把人带走!”
    宋诺道:“是。”抬起奄奄一息的男子就要走。
    老百姓们见高展明竟不救人,不甘心地继续规劝:“高大人,你不管他,他可就死定了!一百鞭子抽下去,他哪里还有命可活?”
    “是啊是啊,高大人,只有你能救他了。”
    高展明道:“这件事并非我职责,恕我不能管。”
    老百姓继续纠缠,高展明直接拨开人群上车。四周一片唏嘘声。
    李景若跟着上车,催促车夫:“走吧。”
    马车重新开动,高展明闭上眼靠在车厢里,外面都是老百姓的唏嘘叹气之声。他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别人的议论。
    “高判司怎么回事!这种事他竟然不管?”
    “就是啊,我还以为他是个大善人呢,今天真是昏了头了。”
    “什么啊,前些日子不是他推行的政令解决了蝗灾吗,我还以为他是个把咱们穷老百姓放在心上的,今日……看来当官的都是一个德行!”
    他心情不太好。原本他成功地办了几件事,百姓的赞赏让他觉得他的努力是有回报的,因此他充满了干劲和对未来的期待,可这两天的事情,让他渐渐有点发愁了。
    李景若问道:“你想救他?”
    高展明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觉得我该救吗?”
    李景若摇头:“不能救。”又道,“你到底是心太软了些。还得要磨练。”
    高展明点头:“不能救。”
    百姓的期望让他着实觉得有点为难,架子搭得太高,反倒下不去了。先前日子老百姓们给他送礼的事情,就让他知道了凡是规矩,就绝对不能破。他收了一个人的礼,就得收更多,别人知道他收了礼,就争先恐后地来给他送,后来竟成了风气,送不出礼的还觉得自己吃了亏,担心以后高展明另眼看他。
    若是顺应民意,方才救下了那个人,就跨越了他的职权。救了这一个又怎样,他在军中难道是独一个为难的?救了这个,对其余的便公平了?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人人有点大小事都来要他做主,家里有病人的不想参军,家里有孩子的不愿参军,家里有老人的不能参军……官府也不用办了!
    凡是以人性来治理的,虽说多了几分人情味,可最后往往更加不公正,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平。若是能加强法制,减弱人情的部分,才是最公正的,因为只有死的制度才是对每个人都相同。想要在法制之中又不失人情,那便只有将律法更改的更有人情味一些。以法容人,不是以人容人,这才是他要做的,而不是滥用职权。他原先刚来嘉州做判司,断第一桩案子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清明的,可时日久了,百姓的爱戴和舆论渐渐变多,竟开始对他有些影响了。
    高展明问李景若:“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该救?”
    李景若不语。
    高展明低声道:“耀然……”耀然是李景若的字,高展明很少这样称呼他,往往总是叫他李兄或是都督大人,“说吧,也只有你能对我说。”
    李景若点了点他的胸口,道:“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可你这里装的东西还是多了些。”
    高展明问他:“少到什么程度才够?”
    李景若道:“那便要看你想得到多少。你顾忌的东西越少,你能得到的东西便越多。”
    高展明又闭上眼,过了一阵才笑道:“那李兄心里装了多少?”
    李景若看了眼高展明,目光投向窗外,微笑道:“不能再多了。”
    高展明心中略微清明了一些。他淡然道:“多谢李兄指点。”他要救刚才的男人,甚至救更多的人,他必须要获得更多的权利才行!得到了很多的权利,他才能改变更多规则,改变规则不正是他擅长的吗?
    高展明和李景若回到府上,引鹤迎了出来,一边接他们往府里走,一边道:“爷,刚才你们出去的时候,外面来了个牙婆和两位大人派来的小厮,跟我打听爷屋里缺不缺填房的……”
    高展明顿觉头疼:“又来?”其实这几个月陆陆续续也有人来打听过这事,想往他房里塞人,有的是单纯仰慕他,也有的是想跟他攀上亲戚关系的,他让人打发了,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今日就连刘太守夫人都给他说亲,他终于开始重视此事了。有了唐雪和唐乾的事,他知道娶妻纳妾绝不仅仅是繁衍子嗣那么简单,纵然有好处,附带的坏事也不少,如今让他操心的事就够多的了,再添几个女人和几个家族,他可实在担待不起。
    高展明摇着头往屋里走,自言自语道:“得想办法彻底打发了这些人才是。”
    李景若伸手摁住他的肩,高展明转头,只见李景若笑得一脸深沉:“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高展明狐疑地看着他:“你真有法子?”话才出口,还不得李景若回答,他自己先失笑:“得了,我竟然还问你,你能有什么好法子。”
    李景若撇嘴,眯着眼凑上前:“你便这么看不起我的手段?”
    高展明瞧着他那副不爽的模样,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哈哈大笑:“李兄,我说,你应该跟我有相同的烦恼吧?你下了个套给我钻,实则也是在替你自己解决麻烦。”
    李景若抱胸道:“这个嘛……”
    高展明笑道:“得了,既然今日我的清誉都让李兄……哦,不,是李兄的清誉都让我给毁了,那便毁得再痛快些?”
    李景若挑眉:“哦?”
    高展明转头对引鹤道:“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人来,你便去打发他们,告诉他们我府上已经有一个善妒的了,若是我敢再纳新人,那位一定会用刀子把新来的脸给刮花,剁碎了丢出去喂狼。为了不祸害好人家的姑娘,还是算了吧。”
    李景若:“……”
    引鹤惊讶地下巴都合不拢,目光来回在高展明和李景若之间打量。
    高展明不等李景若反驳,赶紧将引鹤推了出去:“快,快去,按我说的办。我是这府上的爷,我说了算!”
    李景若:“……”
    引鹤应了一声,小步跑了,边跑还边不停回头打量李景若偷笑。
    今日在太守府上,李景若说高展明是个小心眼的,如今高展明扳回一局,顿觉老怀大畅,哼着小曲儿回府房去了。
    李景若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高展明的背影,失笑摇头:“这家伙……孺子可教?朽木不可雕?怎么说他才好……”
    花开两枝,各表其一。
    再说那高展明和李景若离开太守府之后,太守夫人回房压了好半天的惊,险些缓不过神来。待她一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立刻冲到了刘汝康的书房中。
    刘汝康正在批阅公文,乍见夫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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