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照深吸了一口气,不住摇头:“太后,依我看,那刘强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据我所知,这两年来赵亢一直在暗中打压刘强,不断派兵去滋扰平卢,打压平卢的物价,伪装劫匪抢走平卢的军粮……刘强迫于无奈,才不得不与他结亲……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高嫱冷笑:“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是那刘强自己说的?”
    高元照道:“是他亲口对我的耳目说的。”
    高嫱没好气道:“大哥,他怎么说,你便怎么信?你何时如此天真了?你的耳目,只怕刘强正是知道那是你的耳目,才故意说了这番话给我们听。他要是真的被逼无奈,这些年被赵家欺负的时候,为何不往京城里递折子?他明知道我们早就想治理赵家,只是一直苦无理由,假若我们早先知道,会不趁机往平卢派军助他?他要是早点答应了和我们高家的亲事,赵亢敢如此嚣张地欺压他?他如今和赵家的亲事都定了,再说这些话来卖我们一个好,想两头不得罪,真拿我们当好欺负的了!”
    高元照叹气:“那赵家仗着自己地处边陲,目无王法,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就是想治理他,又没有理由往范阳镇派兵!这下可如何是好!”
    高嫱眯了眯眼,道:“决不能让他们结亲成功!现在赵家坐拥范阳、河东二镇,已如此嚣张,再多了刘强这个亲家做助力,岂不是更不把我们高家放在眼里?!”
    高元照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道:“要不然,就给皇上选秀,暂时禁止民间婚嫁,拖延时间。”
    高嫱道:“那刘强现在有心跟赵家结盟,便是我们能拖延几个月又如何?得想法子彻底解决了这桩事才行!”
    高元照问她:“太后,你有什么好主意?”
    高嫱冷笑道:“不是想请皇上赐婚吗,那就先让他们进京,到京城里皇上当面亲自给他们赐婚!就说顺便给那姓刘的封个官,唬他势必进京。”
    高元照一怔:“你是想借机把刘强的儿子扣下来?”
    高嫱道:“京城是咱们的势力范围,只要唬得他们进了京,还怕处置不了他们?”
    高元照沉思片刻,道:“我出宫就去办这桩事。”
    高嫱点点头。
    高元照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突然一怔,道:“这是……这是云雾茶?”
    高嫱并不清楚郭玉莲让人给高元照置办的事什么茶,便看了郭玉莲一眼,郭玉莲忙道:“是,安国公,这是李都督派人从蜀地进贡来的云雾茶。”
    “蜀地?”高嫱挑眉,也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我最近喝的就是这个云雾茶?高展明送来的?”
    高元照笑道:“太后,你在宫里恐怕不晓得,这段时间来高展明为了这云雾茶,颇费了不少心思。”
    “哦?”高嫱蹙眉,“他做了什么?”
    高元照道:“我听说他在蜀地把茶业收为官业,不许老百姓私营茶叶生意,还新开辟了不少茶田专门种这云雾茶。为了捧这云雾茶,高展明给朝中从三品以上的官员每人送了五两茶请他们帮忙造势,还编了不少关于云雾茶的传说,用金轿子抬着造势。如今这云雾茶行销大江南北,已成了达官贵人们互赠的礼品,民间的老百姓也都争抢这种茶叶,一两云雾茶难求啊。”
    高嫱不解道:“他这是做什么?为了赚钱?”
    高元照道:“是啊,前些年嘉州遭灾,官府耗费了不少银两赈灾,一穷二白,高展明为了赚钱,想了不少法子,今年年初的时候各地的收成报上来,嘉州府竟然名列前几!按理说,刚刚遭受了天灾,如若没有朝廷的大力扶助,地方至少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可高展明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恢复了民生,甚至超越了往年。他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高元照原本因为高华崇的事情,对高展明一直有所忌讳。高华崇和高展明从前关系密切,就因为他和唐雪之间的荒唐事,使得高华崇对他这个当爹的有不满,他一直闷闷不乐。高嫱把高展明外放出京他还松了口气,只要高华崇看不见高展明,这件事情时间久了高华崇也就搁下了,对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是件好事。高展明能做出这样的成绩,是让他有些吃惊的,不过他和高展明之间毕竟没有什么仇怨,高展明也是他高家的子弟,他能有建树,对于高家而言也是桩好事。
    没想到高嫱听了这消息,并没有露出欣慰的表情,反倒有些不屑:“他是有本事,可惜没有用在刀刃上。嘉州那地方,治理的再好又有什么名堂!他的目光太浅了!”
    高元照道:“只可惜他的年纪还轻了些,如果资历更厚重,倒是可以重点培养,让他接任边陲的节度使,拱卫京畿,赵家也能有所忌惮。”
    高嫱道:“他在嘉州,已经两年多了吧?”
    高元照道:“是啊。”
    高嫱道:“该召他回来了,好好的一颗棋子,放在嘉州,实在埋没了!你去看看,三省六部里哪个位置适合他,他有两年在地方的经历,又有不凡的政绩,如今再给他派一个高位,已能堵住那些御史的嘴。咱们现在也是缺人的时候,赶紧把他召回来吧。”高展明在嘉州,高嫱原本有意让他挖掘刘汝康的罪证,好早日把赵家在外的势力一一铲除,没想到高展明这两年来陆陆续续倒是给他们寄了不少书信,每每在信中把刘汝康骂的狗血喷头,可是所谓的罪证却一点都没收集到。时间久了,高嫱都看出他估计是有心敷衍。这也罢了,高展明在嘉州大展拳脚,使得嘉州变得富裕,这笔功劳又不是记到高展明一个人头上,刘汝康能分大头,位置反倒更加牢固了,就冲着他这些功绩,即便高家真能抓到他什么把柄,也未必能让他下台。
    高元照道:“是,那我先出宫去了。”
    高嫱颔首:“你去吧。”
    那边身在嘉州府的高展明和李景若却不知道高家两位长辈的心思。
    高展明推门走进房中,看见李景若正在写折子,他也不避嫌,凑上去看。
    李景若搂过他的肩,与他头靠着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向朝廷为你请命。你看看吧。”
    高展明已经习惯了李景若对他亲密的举动,也不挣扎,靠在李景若身上看完了那份奏折,转头看着李景若,挑眉:“你要给我升官?”
    李景若见他的脸就贴在自己眼跟前,便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是,正好江州太守这两年身子越来越差了,他也有意告病隐退,缺了这个空,我想让你补上。”
    江州也是李景若的属地,高展明知道原江州太守已经六十多岁了,这两年来大病小病不断,确实难堪重任。李景若虽然是都督,但是像太守这种朝廷从三品的大官,他没有资格直接任命,还是要向朝廷请命,要皇帝批准,户部下发调任文件,高展明才有可能接任太守。
    高展明咬了咬嘴唇。太守这个位置,他自然是梦寐以求的,手里有更多权限,能做更多的事。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想要开通航运和灌溉工程,想要修建井江造盐井,他的野心太大,要做的事情太多,上县令这个位置对于他而言已经是掣肘了。在嘉州的这两年多,李景若固然大力支持他,可是这样的大工程,完全不在他的职责管辖内,即便他能做,最后功名也不会归到他头上,而是由他的长官领功。他并不是圣人,他所做的一切,并不仅仅是为了嘉州的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也是为了他自己,他想要往上爬,想要得到更广袤的平原,才能做更多想做的事。他也等不起太多年慢慢积攒,如今皇帝、高家、赵家几个势力如此水火不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波及到他呢!
    高展明感激地看着李景若,可是脸上的担忧也掩饰不住:“我今年毕竟只有二十岁,入士只有两年半,不管怎么说,太守这个位置,我恐怕……”
    高展明可说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和最年轻的县令了。他靠着自己的本事以及背后的势力,一路走得都很顺,已经缔造了好几个传说。前朝有个青年英杰三十岁就坐上了一州的太守,已经为人传颂,而他如今只有二十岁,放眼满朝,如今最年轻的太守也有三十五岁,二十岁在那些人眼中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甚至很多人二十岁还未入士。更何况,他的资历也确实过浅了,又不是李姓皇族子弟,要升上从三品,再快也需要六七年。
    他这个年纪这份资历,想要一跃而上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只可能在乱世中,天下人才奇缺,各项礼制条文形同虚设,官秩混乱,是青年才俊出头的好时机。可如今虽说不是太平盛世,离乱世也还差得远,不管怎么想,李景若的这份请命都不太可能成行。
    李景若道:“我这都督亲自为你请命,再联合各地太守一起为你上书,还有嘉州的百姓为你联名上书,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成功的。说实话,这份请命我亦没有几成把握,不过今年不成,明年再请,最重要的是,让天下的人注意到你,让上位者重视你,知道你是个人才,绝非徒负虚名。”
    李景若的话实实在在地触动了高展明的心。
    第八十一章 作者只有这点水平了,你们自己看吧
    高展明低声道:“多谢。”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李景若的这个请命,成功的几率是很小的。即便撇开他的年龄资历等等不谈,高家未必还肯让他在蜀地继续逍遥。高嫱原本有意让他扳倒刘汝康,但是他在嘉州的这两年里,不仅没有让刘汝康下台,还为刘汝康创下了不少功绩,高家更是难以将他治罪。他每几个月都会写信回京向高嫱汇报刘汝康的动向,但是渐渐的,信上敷衍的内容已经不能满足高嫱了,高嫱也写了信来言辞犀利地批评了他,已经是明目张胆地要求他陷害刘汝康,那封信他至今没有回。现在他在民间越来越有声望,高嫱怎么会把他这颗棋子还放在嘉州?如果真的让他坐上太守的位置,少说也要干三五年才有可能重新召他回京,高嫱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想来李景若也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还是写了这样一封请命书。高展明真心感激他,也知道他这绝不是做样子向自己邀功,而是真心实意为了自己着想。李景若恐怕也并不是真的想让自己当太守,但是他自己的折子以及他调动众人为高展明请命,对于高展明的名声和未来都是很重要的一步棋。当初高展明是被左降出京的,天下有不少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说他并没有真才实干,是靠着家族荫蔽才能获得三元及第的殊荣,他爬到的位置约高,遭受的非议就越多,如果这种观念深入人心,以后他会很难服众。可李景若这样做,就相当于是在向天下宣告他的能力。
    而李景若的这个身份,也是很特殊的。如今高家擅权,李姓皇族的势力被大大的削弱,和高家一度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前几年有个李姓的王爷想要铲除高家,大肆制造舆论还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结果树大招风,他还未成气候就被高家以谋反罪给杀了。分封在外的李姓皇族们每年都会向京城上书,请皇帝压制外戚势力以正国威,但是这样的上书往往根本到不了皇帝手里,让高家半路拦截下来,还会暗中将那些进言的人记下,找理由铲除,这几年陆陆续续已经有几个李姓皇族被定罪流放或杀害了,皇帝自己也对高家恨得咬牙切齿。在这种背景下,李景若却为高展明上书请命,无疑会让人改变对高展明的看法,正视他的能力,让他从高家这个阴影中跳脱出来。
    李景若笑道:“夫人这样道谢,可没有诚意啊。”
    高展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李景若扫兴地撇撇嘴,问道:“谁啊?”
    外面的人低声道:“都督,张校尉有事求见。”
    李景若的表情变得严肃,松开了揽着高展明肩膀的手,道:“你先出去吧。”
    自从李景若把宋诺给送去了襄城之后,又重新任命了一个名叫张宏的人做嘉州府的校尉,负责练兵事宜。高展明知道这两年来李景若并没有把心思放在民生上,很多关于民生的事宜都把权利交给了高展明,他的着力点更多的放在兵事上。而且李景若不止换掉了一个宋诺,其他州府的校尉也陆陆续续被他换了几个,而江州府的校尉他更是启用了新人,听说是从别的州府调来的司隶校尉,但是高展明听那人的口音,倒有几分像襄城人士。由此可见,李景若会来蜀地接任都督,怕是心思不止那么简单。
    高展明也知道要避嫌,于是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李景若笑道:“夫人,晚上床上见。”
    高展明无语地耸了耸肩,推门出去,那张校尉便走进了书房。
    到了晚上,高展明洗漱之后便上床休息了。李景若好几个月来都跟他一起睡,他原先给李景若准备的那间房间已经被空置了。不过今天李景若也不知在忙什么,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高展明在被中躺了一会儿,把被子捂暖了,还不见李景若回来,便打算熄灯先行睡了,他刚坐起来,就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李景若推门走了进来。
    高展明道:“你上床之间先把灯熄了。”说完又躺下了。
    李景若不紧不慢地走到一旁将外衣除了,只剩下里衬,并没有熄灯,掀开被子上床。高展明倒是在床上准备了两条被子,不过李景若三不五时就要跟他挤同一条被子,另一条被子就跟李景若的那间房间一样遭到了冷落。高展明为了坚守底线,还是时不时要把李景若踢出去,故意把被子准备的很小,只够一人容身,但是被子却时常被李景若偷偷给更换了。
    李景若钻进温暖的被窝,惬意道:“多谢夫人替我暖床。”
    高展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起身要吹灭床头的蜡烛,却被李景若一把扳住肩膀,用力一翻身,就压到了高展明身上。
    李景若眯着眼,高展明从他眼里看出了危险的信号,不由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他们同床共枕也有一年的时间了,高展明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将李景若踢出去,到底是怕最后闹出不可收拾的后果来。就算他将热情都投入到治国安民上,可毕竟两个人都是青年男子,身体的欲望是无法掌控的,以前李景若未来侵犯的时候,他自己解决了也就没事了,可李景若进了他的屋,他不能随意纾解欲望,就算白天趁李景若不在的时候偷偷纾解一番,脑海中也会浮现李景若的身影,像做贼一般偷偷摸摸,生怕李景若突然闯进来。更何况清晨的时候男子的身体都会有反应,若是晚上李景若闹得太过分,白天时有时还会打湿被子……李景若跟他挤一床被子,这等尴尬状况也就难以避免。最可恨的是,他出丑时尴尬的人是他,李景若出丑时尴尬的人还是他……简直没有天理公道可言!
    高展明正打算把李景若推下去,李景若就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摁在上方:“夫人,报恩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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