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本就是要来告状的,没理由吃着一肚子气回去。
    许念抬眸,却坚定道,“按理说我什么也没做,不该跪在这里,但是表哥要咬着一视同仁。刚才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有因才有果,表哥也不无辜”。
    萧老将军神情严肃,点了萧承,“你妹妹都如此说了,你还站着做什么?”
    “来人,萧家家训,犯下如此过错者,如何罚?”
    萧闻答:“数罪共罚,应受三十个板子,念念妹妹三戒尺。”
    看着被拉到院子里的萧承,许念伸出掌心,拿着戒尺过来的还是早些时候领她进来的嬷嬷。
    嬷嬷叹了一口气,戒尺打在手心的声音的清脆刺耳,场上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萧承的鬼哭狼嚎声成了最突兀的存在。
    齐褚皱眉,在他看来,这才是解决问题最蠢的办法。
    紧接着是第二个,抬着的手臂是晃的,上面已然是通红,连带着始终挺直的脊背也因为疼下意识的抖了抖。
    戒尺和手心软嫩的皮肤碰撞出来的声音让人听着不忍心。
    三戒尺其实很快就过去了,外面的板子才刚刚开始,帘棠把自家小姐扶起来,看见上面全红红了,想来嬷嬷还是收了力,可终归再如何,也还是疼的。
    帘棠回头看了眼始终没什么动容的人,气道:“小姐是何必,本就是他的过错,与小姐又无关。”
    本是无关,可人是她带来的,头顶着的也是她家的名头,萧承就是个无赖,要么被他闹大,要么就是被他三言两语这样赖过去,许念两种路都不想走。
    她要他无话可说。
    许念放下袖子,遮盖住了上面的痕迹,时辰也不早了,便直接对外祖父道了别。
    许思姜微微皱眉,想要陪她一同回去,却见许念又回头对她笑了一下,说,“阿姐和表兄还有正事要商,不要被我耽搁了。”
    说完,便喊上帘棠,先向外走了。
    她一点也不爱哭,但是鼻尖一酸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忍得住的,擦肩而过的时候,许念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她想好了,过了今日,他爱去哪里去哪里,爱做什么做什么,她不陪他演了。
    齐褚在半空中的眸子落了空,他转身,还是那般悠悠跟在她身后,却是薄唇微抿,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许念上车的时候,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扶着,一动才发现疼得厉害。
    可她不想要扶左手边的人,刚要让小厮重新换个方向,齐褚却忽然拉上她的手腕,直接放在了肩上。
    他道:“小姐也很倔,小姐刚才说了我是你的人,小姐用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许念站在踩凳上,看他的时候还是微微仰眼,可这般动作便是刚好能看见那眼底正在滚动的眼泪,没有落下来,只是在其中打着转。
    齐褚觉得只要他再多上一句,这眼泪她就不可能再忍住了。
    许念只说了一句话:“致使别人因你受过时,是要道歉的”。
    她上车,彻底松下了帘子,隔断了他的视线。
    齐褚扫了一眼空无一物的肩膀,站在原地就看着那块落下的帘子。
    明明是她多此一举,他何错之有。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只是被无尽的沉默代替。
    许念又忽然掀开了帘子,往他怀里扔了样东西,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齐褚看到,是他的匕首,而另一样的是个小巧的盒子。
    打开,其中是个剑穗,月牙状的白玉挂坠在其中,莫名让他想起了她除夕夜那柄长命锁。
    除夕夜,礼物,生辰。
    齐褚看着已经走远的马车,眸中晦暗不明,他留下匕首,合上了盒子,扬手便把它扔在了墙角。
    然后抬步向着反方向走了。
    车内,帘棠用手帕包着冰给她敷手,仍旧还是生气的,“小姐这样还不是为了他,他现在还这副样子,要奴婢说,小姐当时就不该把他留在府中。”
    “若是我们回去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就告诉门房,不准他进了”,许念蜷缩着手指,但还是觉得疼。
    也是今天没有出了什么事,否则到时候根本无法收场。
    就在这时,行走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道:“小姐,路太窄,我们与前方来的马车迎头了。”
    “那我们往旁边让一让,让他们先走。”
    突然停下的马车让车上的朗目公子微微皱了眉,却还不等他问是如何回事,小厮凑近车厢,小声说道:“公子,竟然是滕国公府的马车,许家二姑娘肯定在上面。”
    池言寓翻书的指尖一顿,垂着的眼眸遮住所有的情绪,闻声不动,只是唤车夫,“我们也不急着这点时间,往旁边让一让,让他们先过去吧。”
    小厮不解,“公子不打个招呼吗?您在陈州郡的时候为许二姑娘准备好的新元礼不是还没有送吗?这般偶遇可不常有。”
    池言寓抬眸,却是目光淡淡,只道:“早送其他人了。”
    直到对方经过了,小厮也停了嘴,池言寓却再没心思看书,便这样一直端坐在车里,一直到了大理寺门口。
    来人来迎他,喊道,“任命文书昨日刚下来,您今日就过来,听说池大人还是刚大病初愈,真不用再歇息几天?”
    池言寓客套的笑笑,却是让人摸不到底,只道:“临杨县的卷宗我已经看完,这件事迟早要解决,我新官上任,自然要早些来熟悉下规程。”
    闻言,接他之人面色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道:“此事不用急,太傅说了,这是您的第一个案子,让我们全权配合您,证人我们都已经替您审问好了。”
    池言寓忽然看向他,嘴角的笑意淡淡的,问:“何成,你还记得官属谁手,要听谁的命,行谁的令?”
    何成是早就打听好了,说是新上来的池家公子是个好相处的,待人宽和和善,没什么脾气。
    此时闻言虽是愣了愣,却还是挂上个笑,奉承道:“自然是听大人的令,行大人的事,为大人分忧。”
    “那既然如此”,池言寓突然凌厉的视线扫向他,“我的人,何时需要你审了?”
    *
    街边的乞儿看着地上落下的盒子,心上一喜,刚伸手去捡,目光中就落下一双黑靴,在他前一步,把东西给捡了回来。
    乞儿呆呆仰起头,只来得及见到个少年的背影。
    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回过头,极其煞人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是消失在街角。
    齐褚依在门口许久,才终于是见到那辆熟悉的马车。
    帘棠小声的喊:“小姐,他回来了。”
    许念话音还没落下,齐褚已经走了过来,他手中抛着那个盒子,像是随手把玩着一个不以为意的物件。
    “小姐现在手疼心情不好,不想要和我说话,陆知都能明白的”,齐褚盯着毫无动静的帘子,道,“只是小姐受此难是管束不严,是小姐没有教好我,陆知思来想去,觉得此事确实跟陆知毫无关系。”
    许念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而且明明是帮他,却被人毫不领情的如此说上一通。
    她在进门时不要他进来,就是想到按照萧承的性格必定还有坏动作,当时她还特地叮嘱了,可他不仅不以为意,还惊动了外祖父,那是别人家,若是萧承把事情闹大了,还不知道后果如何。
    她退一步,堵了萧承的口,也就是想把这件事情掀过去,为他遮掩。
    他可以不考虑自己做事的后果,但是她需要顾忌。
    她没他那么神通广大,能毫无顾虑的随他胡闹。
    她压抑着心中的生气,问:“所以错在我?”
    齐褚毫无负担的答,“错在小姐。”
    “你——”
    不等许念出声,他又接着道,“小姐现在肯定很生气,觉得我是白眼狼,或许还会后悔把我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齐褚笑了笑,“可是小姐后悔也没有用,小姐说的东西我一样也不懂,在陆知的眼里,什么道歉什么解释,都不如直接让人闭口来的快些,小姐想要我认识到自己的不对,可小姐并未告诉我何为对,何为错。”
    许念快要气笑了,这世上怎会有人坦荡的说出这般话来。
    理直气壮到毫无反思可言。
    许念掀开了帘子,齐褚早就守在了车边,四周能扶她下车的只要他,许念不愿意伸手,齐褚便也站着不动。
    他看向许念,继续道,“小姐不妨先教会我,对的事情是如何,陆知也才能知道自己不对在什么地方。”
    眼前的人面上毫无愧色,目光大胆又直白,不仅是从话还是神情,都没有半分的自责懊悔过。
    他依旧觉得他毫无错处。
    “你让开”,许念连名字也不喊他了,“你喜欢如何就如何,与我何干,我现在要回家,你既然不懂,你就也回家去,让你的家里人教你,不要挡着我的路。”
    齐褚没什么语气道,“小姐忘记了,我曾说过的,陆知无父无母,更没有家。”
    “小姐收留了我,小姐就是我的归处,小姐如果觉得我挡了路,杀了我踏过去,不用拿这些话来激我。”
    若不是手疼,许念是真的想要打他。
    怎么会有人长到这么大,解决办法的手段就是这么单一。
    许念闷声道:“没有父母,你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让他们教你”。
    “小姐怎么知道我还有兄弟姐妹?”齐褚笑了一下,“若是他们都想要杀我,不愿意好好教我怎么办?”
    许念想说,那也与我何干,却在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下意识的默了声。
    她从未见过如此寂静无声的眼睛,幽深到让人想要移开,不去看,不去相信。
    齐褚也看向她,忽然轻下声喊道,“小姐,很生气是不是?”
    他能看见那染上怒愠的脸,睫翼还在微微颤着,他说上一句,她眼眸就颤一下,红唇也是紧紧的抿住,不开心极了。
    齐褚道:“小姐若是把我教好了,那陆知以后就能日日让小姐开心,不会再像这样惹小姐不高兴了。”
    “我有个弟弟,他顽劣不堪,性格乖张,坏事做尽,令人生厌”,他眼上也覆上一层深深的笑意,然后似是骄傲又似是得意的对许念说,“我又不是他,自是好管束多了。小姐真的不想要试试吗?”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你既然没被他陷害,那就是早看出他不安好心,明知道是坑,你还是往里走”。
    帘棠已经下来了,许念让她扶了一把,也走了下来。
    站到了平地上,她仰头,模样十分认真道,“你确实无所谓了,但是你根本没考虑我后续该如何?”
    许念觉得好歹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不论以后,就说现在,他还住在她府上,就该顾忌滕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般不顾后果,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若是他哪天再做出些什么事时,会不会牵连她家。
    “我没有要激你的意思”,许念现在又冷静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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