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替她遮挡即将铺晒到身上的炎阳。
    没见到时要离得近,真的近了,又开始惧怕了,退远半步。
    “外头热,阿姐不要出来,在府内等就好了。”
    胸腔翻涌着,见到了女郎温和柔腻的眉眼,又酸涩下去。
    怜煜半边的身子都被露在晨阳底下,楚凝看着他半边俊脸,被烈阳渡了一层薄绒的光,
    只看一边模糊的轮廓,这样真的和他好像,只多带了几分腼腆和怯然。
    女郎的怔愣让怜煜惊惶,莫不是他的异常过于明显,让阿姐发现了什么?
    那双嫩白的柔夷伸了过来,碰到他的手腕,怜煜浑身颤了。
    看过去,撞入女人的水眸当中。
    “阿姐?”
    楚凝若是细听,便能听出古怪,可惜并没有。
    “光顾着说阿姐,你自个半边身子都在太阳底下晒着,不觉着热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怜煜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热。”
    府上又是圆当当摆满了一桌,怜煜看着满桌好食好菜,本来不饿,看到阿姐,他忽然也觉得饿了。
    只是他不敢再离楚凝太近,不动声色挪圆凳拉开与她的距离。
    阿姐身上的香味馥郁,团扇送风的同时,也将香味往这边带过来,很好闻。
    好在阿姐没有察觉。
    “阿煜,这个清蒸蛋花丝很不错,你尝尝。”
    怜煜吃了,点头。
    楚凝话音莆落,他想到在杜宅和杜成越分别时,他说你这样话少,姐姐指不定很闷。
    的确是,白日里邵瀛不在,阿姐一个人,跟了怜煜这些日子,相较于楚凝对他的体贴,更多时候,阿姐也并不是多话的。
    思及此,心上也免不了泛起涟漪。
    阿姐对他和旁人是不一样的,旁人阿姐不理会,阿姐总跟他说很多。
    “阿姐夹的都好吃。”
    难得听他说几句可心话,不是惯常来的,新奇之余,楚凝笑弯住了眼,“阿煜今日嘴真甜。”
    又给他多夹了几筷子姜丝鱼肉。
    鱼原先不是姜丝混做,是楚凝吩咐小厨房这样做来吃,姜能暖胃,总熬得浓浓喝下肚,也不好,放在膳食里,给怜煜做食补。
    是药三分毒,前不久,怜煜的药已经叫楚凝给停了。
    多吩咐膳房的人给他熬一些方便进补的人参和红枣黄芪之类。
    今日的午膳用得很融洽,昨日夜里莫名闹起来的不愉快,全都被抛之脑后,很融洽地没有再提。
    用过了膳食,婢女们上来清凉解腻的茶水,喝了两口,一如前几日,楚凝带着怜煜走过垂花门,绕长廊下走着消食。
    她特命人不要跟着,怜煜察觉到楚凝可能有话要问他,心中隐隐有预感,大概是有关昨日的事情。
    走在廊下并不热,怜煜还是跟含妙手里拿了团扇,以备不时之需。
    一直过了廊桥,到亭台那地方停下。
    这块地方高一些,园中的花树浓密,遮得严实,高也不热,风少,却比矮的地方还要更凉。
    坐下后,怜煜自觉给楚凝摇团扇。
    “难为阿煜还记着阿姐怕热,你总是很细心,阿姐很多时候都比不过阿煜思虑周全。”
    她拉过怜煜的手腕,取出他手里的团扇拿了放在一旁,撩起他的宽袖。
    “阿姐?”少年不明。
    女郎柔若无骨的手腕越搭上来,碰着他的臂腕,袖子底下的青筋都鼓动了。
    痒,又酥麻。
    少年忙不迭要避开,奈何不住楚凝捏住他的腕。
    “动什么?”
    察觉到少年止不住的退意,他的手缓缓往后缩,楚凝难得以强势的力量抓住他。
    又想到之前刚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惧生的模样。
    如今来了多久了,楚凝打趣他。
    “阿煜是在跟姐姐见外吗?”
    少年敛了眸眼,“不是...”,楚凝故意歪头笑问,凑到他面前,“阿煜怕痒?”
    额头上的步摇晃荡出调皮的弧度。
    阿姐这样笑,好娇。
    不似往常一般的温婉柔和。
    少年的那双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他的眼瞳幽深纯粹,里头波光粼粼。
    怜煜另一只手已经已经蜷起来了,声音轻也带点低哑,“不是....”
    阿姐要做什么,人都遣走了,在这处少有人来的地方牵住他的手。
    “.......”
    少年的呼吸微微急促几分。
    楚凝看他整个人都绷直,比女儿家还要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着。
    不禁有些好笑,她难不成还是洪水猛兽吗?这样害怕。
    楚凝放开了他的手腕,绵软抽离而去,怜煜有片刻的慌神,他抬了眼。
    见楚凝从袖中拿出一小钵子淡青色的膏药,推至他面前。
    “阿煜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疤掉了,总还会留下一些痕迹。”
    看着眼前的瓷罐,怜煜内心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阿姐在照顾他,可是这药,怜煜不想收下,就是一些伤而已,留不留疤能有什么要紧。
    他不是女儿家,不娇矜。
    “这药珍贵。”
    角斗场的奴隶被看中了,客人买下时,会细细查看,少有买主会喜欢有瑕疵的货奴。
    故而,会在角斗场买走养伤祛疤的药,怜煜常常听见不大方又事多的看客跟角斗场里的人讨价还价。
    这时候,角斗场的人便会细数祛疤药的贵重,调配一小罐,极其不易。
    “阿姐留着用吧,我是男儿,身上有疤不碍事。”
    反倒是阿姐,肌肤娇嫩。
    他眼常见阿姐的肌肤染上红。
    夏日有蚊虫飞舞,夜里纳凉都要焚一些祛赶小虫蚊的香料。
    楚凝正色道,“阿煜。”
    “阿姐特意前几日找宫中徐太医调配的祛疤膏,坚持涂抹,不出半月,就再也看不到从前的痕迹了。”
    “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吧。”
    少年沉默寡语,楚凝想过,他是不是总记挂着角斗场的事情。
    就怕他触景伤情,身上的那些伤疤也快好了,不要让它留下,免得触疤思痛。
    还有,她不想与他相关的,出现一丝的瑕疵。
    “阿姐.....”
    阿姐竟然替他考虑到这样的地步,他还总是频繁生出冒犯阿姐的心思。
    少年在心里唾弃不耻自己。
    “答应阿姐不要推拒,好好涂药好吗?慢慢忘掉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想了,那些困苦已经过去,阿煜该多笑笑。”
    女郎嫩白的手指触碰到少年的脸侧。
    这是他和他最相似的地方。
    手指往上牵引,少年也听话跟着扬起了嘴角,他笑起来时很是漂亮,楚凝的目光也跟着顿望住。
    甚至怜煜叫她,她都没回过神。
    这种感觉又来了,比上回还要强烈。
    阿姐是在看他吗?为什么他莫名觉得不是。为什么的眼神这样空,明明阿姐的目光是在他的脸上。
    少年的头脑忽而又些莫名的奇怪,耳边浮现起今日初见杜成越时的场景。
    他围着转,打量起他的时候,说的一句话,“ 凑近了看,更像了 …. ”
    像什么?准确的来说,是像谁吗?
    怜煜刚好开口要问,楚凝在他要开口时撤了手,赞许说道,“我们阿煜真好看。”
    少年混乱如麻的思绪简短两句我们给收走。
    我们。
    应当是他胡乱猜测了,阿姐刚刚就是在看他,阿姐都说了,我们阿煜。
    楚凝打开膏药盖子,用一个小小的叶片子舀出一点。
    “擦药。”
    楚凝并没有直接提起换夫子的事情,私下连连观察了几日,见怜煜并没有再表现出那天晚上一样抵触似的反常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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