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奥忍无可忍地猛一拳砸上他毫无防备的胃部,在对方疼得闷哼一声后,转身走进电梯。
    萨维?埃兰,36岁,美籍以色列裔,出身西伯利亚训练营,曾经的黑市拳王,绰号“魔王”,目前被列为芝加哥Chess连环杀人案的头号嫌疑犯。
    联邦通缉令发出后,罗布不觉舒了口气,对依旧眉头紧锁的里奥说:“放松点,伙计,至少我们已经有嫌疑犯了。”
    “如果抓不到,他永远就只是个嫌疑犯。”黑发探员不满足地回答,“还有另一个呢!”
    “只要抓住他,另一个也跑不了,他们不是一对好基友吗。”罗布随手拿走了他刚买来的热咖啡,呼噜噜地喝了一大口,“咖啡因对伤口不好,你还是喝果汁去吧。”
    办公室的门被一下推开,李毕青冲进来劈头就问:“你受伤了?严重吗?伤在哪儿?伤口处理好了吗?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嗨嗨,男孩,慢一点,给你的问题排个号好吗?”里奥嘴边难得挂起一抹促狭的笑容,冲淡了脸上习惯性的严峻沉稳,这使他看起来显得更加年轻与俊美了。
    李毕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极少这样急躁不安,今天破了例。走到里奥身边,他轻轻摸了摸对方腰后包扎的绷带,“嘶”地抽了口冷气,仿佛这一道大口子是划拉在自己背上,“疼吗?”
    “还好。”里奥觉得被他触摸过的地方,温暖的热意隔着厚绷带仍能渗透进来,简直比吗啡的止痛效果还要好。
    “伤好之前你得多休息,少干活。”
    “我知道,放心吧。”
    “晚上我煲黑鱼花生米汤给你喝,中医说那个会促进伤口愈合。”
    “噢,中医……能不能不放奇怪的树皮草根进去?”里奥作出一脸为难的神色,眼中却闪动着愉快的晴光。
    “放心,味道很好的,我以前给茉莉做过,她很喜欢。”李毕青信誓旦旦地回答。
    里奥目光一敛,忽然沉默了。片刻后很客气地说:“谢谢。”
    李毕青似乎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又想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只好讷讷地回答了一句:“不用谢……”
    罗布扭头不想再看这两个笨蛋,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这时专案组组长阿尔弗莱德走进来,用充满关心与慰问的语气对里奥说:“还好吗?没想到这两个该死的混蛋竟然盯上了你。”
    “一点皮肉伤,没什么问题。”里奥平静地笑了笑。
    “我担心的是,他们一击不成,还有后手。”阿尔弗莱德忧心忡忡地说,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一个总部的刑事调查员在他负责的案子中出什么三长两短,“你需要加强人身保护措施,里奥,我要加派人手,24小时待在你身边。”
    “不,谢谢,我不需要保镖。”里奥拒绝道,“我的人身安全还没有稀薄到这种地步,再说,还有罗布呢。”
    绿眼睛的搭档立刻表态:“我们会一起行动,直到案子结束。”
    “可是,两个人还是少了点不是吗?”阿尔弗莱德努力说服他们,“要不再加一个吧,刚好有个毛遂自荐想加入这次行动的,我们分部的徒手格斗术教官安东尼?奎罗特,拳脚没得说,听说玩起战术刀和枪械也不赖。”
    里奥脸色一沉,“麻烦你传句话给他:‘你妈的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罗布咋了一下舌头,朝阿尔弗莱德挤挤眼睛:“噢,看来有人深深地得罪过我们的大帅哥!我跟他相处一年了,还没见他对谁这么怨气冲天。”
    年长而和蔼的犹太裔探员此时很有些尴尬,解释道:“我听说你和安东尼以前在纽约分部共事过,还以为……”看着里奥越发阴沉的脸色,他立刻撇开这个话题:“不管他了,让麦恩跟着你们吧,这小伙子挺聪明上进的,让他跟你们学点东西也好。”
    里奥对那个混血的年轻黑人探员印象还不错,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见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十点,他拍了拍李毕青的胳膊催促道:“你该回去了。”又转头对阿尔弗莱德说:“能不能麻烦你叫人送他一程?”
    “没问题。”
    李毕青问:“那你和罗布呢?”
    “我们暂时不回那栋公寓住。”里奥言简意赅地回答。
    李毕青立刻明白了那份没说出口的顾忌:一般来说,连环杀人犯对自己精心选定的目标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尤其是像埃兰这样自傲于身手的专业级杀手,今天的袭击不成,很可能还有下一次,里奥是怕会危及到他的人身安全。
    他不由得紧紧握住黑发探员的手背,鹿一般清圆温润的眼睛里,噙满了深切的担忧:“里奥……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后者朝他绽放出一抹明朗温柔的笑容:“当然,我会加倍小心的。”
    “你发誓!”华裔男孩眼神惶惑而热切地盯着他,“你向我,还有茉莉发誓,你会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
    他的眼神让里奥从心灵深处感到了一股真切的疼痛,若不是还有两个人在场,这一刻他只想把这个男孩紧紧抱在怀中,在他耳边一万遍地抚慰,而现在,他只能用最合情合理的微笑、最自然而然的语气说:“是的,我发誓,向你以及我的姐姐茉莉。”
    明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李毕青仍觉得安心不少,仿佛对方的话语中有种特殊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支持他。“好吧,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有需要打电话给我,我会24小时开机。”
    里奥无声地点点头,反手握住他的掌心。
    “真希望我女儿的嬉皮士男友能有这孩子一半的能干和懂事。里奥该为拥有这样的亲戚而感到庆幸……”阿尔弗莱德低声感叹。
    “我想里奥不这么认为……”罗布用更低的声音感叹。
    此后几天,李毕青都没有在分部大楼以外的地方见过里奥和罗布。两个联邦探员仿佛算好了似的,避开了可能与他产生交错的时间与路线。这使得他完全提不起做晚餐的劲头,每天晚上一个人随便煮点面条应付肚子,等到中午再把煲好的药膳带进里奥的办公室,然后看着他把保温罐吃到底朝天,引得罗布再度眼巴巴地在一旁干嚎:“我要娶个会做菜的中国老婆!”
    可惜温馨的午休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通紧急外线打断了。里奥挂断电话,起身对罗布说:“南区一名警察接到民众举报,说是曾在恩格尔伍德区附近见过通缉令照片上的人,开着一辆水银色陆虎极光,往东南方向去。走,我们去和目击者谈谈。”
    罗布立刻和他走出办公室,麦恩也闻声跟来,三人坐上黑色雪弗兰Suburban,从地下停车场疾驰而出。
    很快的,他们离开了芝加哥市中心,进入以街头暴力与黑帮械斗著称的南部地区。穿过恩格尔伍德的破败街区时,路旁叫嚷、打斗的一群黑人小伙子正在酷热的夏日午后发泄着旺盛的愤怒,门廊边往胳膊上扎针头的一个小姑娘开始涕泪横流地放声大笑。雪弗兰紧闭的车厢与暗色的车窗贴膜并不能将这一地区的凶杀、吸毒和早孕等社会问题隔绝在外,它们伴随着底层贫困嘈杂的生活无处不在。
    一颗从街角飞来的篮球砸在车前挡风玻璃上,砰的一声弹跳开,麦恩似乎早有思想准备,仍稳定地握着方向盘,厚嘴唇阴郁地绷紧,如同一把把守着伤感、愤慨与失望的铁锁。
    倒是坐在副驾驶座的罗布杯弓蛇影地吓了一跳,险些拔出手枪,在看清是个恶作剧后他恼火地嘟囔道:“见鬼的黑人区——”意识到身旁驾驶员的肤色,他猝然住口后忙不迭地解释:“嗨伙计,我对家族墓地发誓这绝对不是种族歧视,只是觉得这一带的治安问题实在……”
    “我知道。”年轻的黑人探员硬邦邦地回答,“我就是出生在这里,要不是十年前一次黑帮械斗时流弹打断了我母亲的左脚,也许现在我还是那些街头混混中的一员。”
    罗布沉默片刻,低声说:“我很遗憾……同时也很钦佩你的奋斗。”
    麦恩攥紧方向盘,掀动了一下唇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那句话永远没有了出口的机会——
    “砰!”一声脆响,驾驶座旁的车窗玻璃骤然碎裂成中空的网状。沿着这条无形的直线,在他的左侧太阳穴上,出现了一个手指粗细的焦黑圆孔,而狙击弹穿透头骨从另一侧冲出时,炸开一块拳头大的空洞。碎骨、脑浆与血肉混杂着四下飞溅,麦恩的身躯明显地弹震了一下,向右栽倒在罗布身上。
    罗布发出了嗷的一声惊呼,上半身撞上车门。黑人探员倒下时带到了方向盘,雪弗兰Suburban车头一拐,呼啸着冲进路旁建筑物,撞飞了铁栅门,一头插进废旧仓库的水泥砖墙内,在墙体崩塌的轰然巨响中扬起漫天灰尘。
    “——刹车!”被巨大惯性抛起,里奥在砸向前座的前一秒喊道。
    罗布的头撞在硬物上,眼前一阵发黑,里奥的叫声仿佛闪电划破夜幕而来,在他脑中轰鸣。他趴向驾驶座,竭尽全力抱起麦恩歪斜的小腿,挪动着往下一压,堪堪踩住了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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