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奥静静站在门边看着,也在等待他的答复。
    端详片刻后,杀青终于开口:“最后一次。”
    夏尼尔目光乍亮。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脱离我擅自行动,那就各走各路;如果你碍到我——”他危险地停顿了一下,声音锋利如刀:“看在前两天的份上,我会帮你入土为安。”
    夏尼尔悚然而又舒了口气地保证:“用我父亲、祖父和曾祖父的名义发誓!”
    杀青像安抚大型犬一样拍了拍他的脸颊,后者激动得几乎要舔他的掌心。
    黑发探员冷眼旁观,脸色阴沉而峻切。然后他走进来,一把揪住夏尼尔的衣领拖开,在对方发飙之前寒声道:“想来调查局喝茶吗?”
    夏尼尔牙根紧咬,几乎要当场拔出枪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要换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意思是:我很介意——你干嘛不识相点滚出去?”
    联邦探员用的是审问重案犯的严厉语气,因业务熟练而威压十足,顿时勾起了夏尼尔的不堪回忆。曾深受其害的前科犯铁青着脸,忿然甩门而去。
    杀青耸耸肩,脱掉身上腌菜一样烂糟糟的迷彩服,打开衣柜甄选合适的新衣,“其实我想先洗个澡,身上都是海盐味……”他咕哝着,冷不防被另一个男人从背后抱住。
    里奥紧贴着他光裸的后背,把脸埋进他颈后发间深嗅了口气,“我跟你说过,别跟那家伙走太近,他是个人渣。”
    杀青反问:“这个断定,是出于警官的经验,还是炮友的嫉妒?”
    里奥知道不仅仅是前者,但他被后者“炮友”的定义刺痛了胸口,皱眉道:“炮友?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杀青冷淡地回答:“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就像在厕所的格间里痛快打一炮,回家一觉睡醒连对方的长相都记不起来。”
    里奥深深地叹了口气,握着他的肩膀扳过身来,“别跟我赌气,杀青,你知道实际情况不是这样……哦,不,有一点差不多,我确实连你的真实长相都不知道。”幽暗中他盯着近在鼻端的杀青的脸,按捺许久的好奇一发不可收拾:“这张脸是真的吗?还是凶杀城堡里见到的那张?还是那三张模拟画像其中的一张?还是我从未见过的某一张?杀青,你对我隐藏了太多太多,整个人都像藏在迷雾后面——然而你还希望我对你坦诚相待,你不觉得这么做有点过分吗?”
    “过分吗?比起你一直以来打算对我做的?难道我非要蹲进监狱,才能得到你的真情实意和宽恕后的怜悯?”杀青冷笑道,“得了吧,你对我隐藏的部分并不必我少,我们双方各有保留,因为我们谁都不敢相信对方。既然如此,干嘛不痛快承认,你对我不过是玩玩而已呢?除了对手和炮友,你能再想个词概括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比如,情人?上帝啊,那你打算把你亲爱的、可爱的、惹人怜爱的准姐夫放在什么位置?”
    里奥怔忡了。
    他没有想过李毕青。从涨潮时重回海蚀洞,一直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想到过他的男孩。
    ——他本来就不属于你,完全是你一厢情愿的暗恋。杀青尖刻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下个月他就和你的姐姐订婚了,你打算怎么做呢,抢新郎吗?还是躲在小屋子里暗自神伤?噢,里奥,你可真是个悲剧。
    里奥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他知道这些话并非出自杀青之口,是永不能实现的秘望对自己发出的嘲笑回音。
    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令他觉得自己简直渣透了——他爱李毕青,好吧,这不是错,可转头又跟另一个人纠缠不清;他不可能爱杀青,这也不是错,但他却强人所难地上了他,在对方明确表示自己无法接受的情况下。
    就是因为自己的首鼠两端,所以才造成现在这种无言以对的局面……他面无表情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床沿,弯腰用手掌撑住了前额,感觉大脑一片混乱,太阳穴隐隐作痛。
    “……对不起。”他低声说,对李毕青,以及杀青。他厌恶只能致歉的自己,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字眼——其他任何说辞都像是在推卸责任。
    杀青走上前,轻轻拨开他的双手,托着下颌抬起他茫然的脸:“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要你忘记那个不属于你的人,全心全意地看着我——就算立场对立,就算不能像正常情侣一样相处,你的视线也只能放在我身上,像追逐月桂女神的阿波罗,永远追逐我。”他宣誓般说完这段话,低头吻上了里奥的嘴唇。
    里奥麻木地接受着这个吻,觉得自己像棵被白蚁蛀到芯里去的树干,岌岌可危地倾斜了……理智警告他,必须马上结束和杀青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但在那个黑暗的海蚀洞中,在彼此气息交融肌肤相亲之后,在他喘息着驰骋在对方身上之后——他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真是个魔鬼,地狱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联邦探员喃喃道。
    连环杀手在他耳畔轻笑,“你舍得把我关进去吗,我冷酷的大天使长?”
    “……我会的,即使为此痛苦不安,我仍然会这么做。”
    “能让你为我痛苦,被关进去好像也挺值得,不是吗?”杀青再度亲吻了他,这次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尽管缠绵中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自弃意味,但杀手已经十分满足。
    当他们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的夏尼尔已经等到不耐烦。
    “你们把衣柜里所有衣服都试穿一遍了吗?”他没好声气地说,“还是在我刚睡过的床上打了个快炮?”在这两个男人锁在一个房间里足足换了十分钟衣服后,他要是还天真地以为他们之间什么不正常关系都没有,那他的脑袋才不正常了!
    妈的,被我摸两下就翻了脸喊打喊杀,转头就跟个条子搞上了!夏尼尔嫉恨交加地想,果然是个欠操的货,早知道在他第一次飞叶子昏了头的时候,就该当着其他人的面上了他……等等,也许是他上了这个条子?依他的脾气和身手来看,这个可能性更大……也许这个条子死硬派的外表下,有一颗渴望被蹂躏调教的心?
    金褐色头发的男人用一种古怪的、混杂了匪夷所思与幸灾乐祸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番黑发探员,忽然觉得对方好像比之前看起来要顺眼一些——制服总是更容易激起调教欲,他尝过警服、军装,还没试过FBI的黑西装呢。
    夏尼尔在恶趣味中独享自己的龌龊念头,杀青则上前一把掐了他的烟头,警告道:“别把守卫引进来。”
    “我们总不能一直黑灯瞎火地待在别墅里吧,你有什么好主意能让我们顺利离开?”夏尼尔期待地看他。之前这个杀手的计划性与行动力令他印象深刻。
    “有,我们去城堡,抓住小亚弗尔,逼他送我们上飞机。”杀青说。
    夏尼尔吓了一跳,“你想杀了我吗?这是什么破主意!我们至少得干掉一百多号全副武装的保镖才能接近他,你以为自己是蝙蝠侠吗?”
    “那就换个方案,找个令他足够重视的诱饵,把他引出来。”
    “——这个条子!小亚弗尔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夏尼尔狂热地建议。
    里奥沉下脸看他:“你怎么知道小亚弗尔恨我?”
    “呃……你看,昨晚开始会所就乱成一团,我偷偷跟在搜索队后面听到的,小亚弗尔下令要搜遍全岛抓到你,死活不论——要不是深仇大恨,他干嘛弄得这么轰轰烈烈?不少保镖都在猜测原因,说你肯定不止在床上把他惹毛了这么简单。”
    里奥根本不相信他的话,面如寒霜地扑上来,手臂卡着他的脖子将他摁倒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反方向扭转了180度。“说,是不是你告的密?埃德曼那边,也是你搞的鬼!”
    夏尼尔一边痛得抽气,一边挣扎着反击:“操你妈的!想打架吗?来啊谁怕谁!老子早就想狠狠揍你了……妈的大冬天扒了外套让我吹冷气,不让上洗手间逼我尿裤子,尼玛还有什么阴招没使出来?今天老子一并和你算总账——”
    里奥一拳砸中他的下颚,让他瞬间消了声,冷笑道:“谁叫你自以为了不起,进了审讯室态度还那么嚣张跋扈!你以为女探员的屁股是那么好摸的?”
    夏尼尔捂着脸,半天才找回变了调的声音,“里奥?劳伦斯!我跟你之间不死不休,你等着!”
    里奥还想揍他,不料被杀青握住了手腕。“如果真是他告的密,那留着他还有用。”
    “什么用?”
    “——再告一次。”
    第47章 终极标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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