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忙碌之下将韩密抽回去了,觉得她一个内宅女人必定会安心的呆在家中,所以才没有后顾之忧的在外头忙碌,却不成想,这丫头远超他所认知,压根就是个不安分的,竟然跑到重灾重疫的地方来了。
    这是不想要命了吗!
    看着霍琛骤然冷下来的脸色和开口就是凌厉的语气,云想容轻怔。
    手上被抓着的力道大得叫她生疼,皱着眉打量男人的神色。看到他素来清冷淡漠的眼底藏着关心和焦虑,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心里微动,她敛着眉眼平缓心情,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王爷不也来了么?大疫之下没有不相干的人,看着每日都有人痛苦死去,妾心难安,这医馆是妾身的,索性便过来帮衬一二。”
    “云想容,你是不是傻?这大疫大灾之事危险不比战乱更小,不是你一个内宅女子能够参与的,你立刻给我回去芙蓉阁好好呆着,别出来添乱。”霍琛脸色依旧不好。
    云想容闻言脸色变得无比冷淡,什么叫不是内宅女子能够参与的?就他们男人能干,就他们厉害,女人就不是人了?女人就不能做事了?
    非是她自夸,要不是她早有准备,这场大疫,最初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她所做的,虽不为人知,但也是实实在在的。
    而他们呢?除了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商讨,你推给我,我算计你,真正从最初开始就重视,就拿出方案的,又有谁?
    总说女子不如男,前世她为思想束缚,只想着出嫁从夫,一心一意替周牧谋划,最终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这一世。她偏要以女子之身过得肆意潇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霍琛明显察觉到了她眼中闪过的冷意和讥嘲,待他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了。
    然后便听云想容冷淡道:“王爷和四皇子此来,是为了治疗大疫的方子之事吧。”
    见她转移话题,霍琛有心不顾,但毕竟大事重要,他只得回应,“确实如此,既然此医馆是你所开,这事儿便容易了”
    “王爷”不等他说完。云想容开口打断了他。
    见霍琛停下话头看着自己,云想容这才缓缓开口。
    “王爷,在商言商,小女子开医馆,不是做的慈善,而是为了生计,你要谈方子的事情,可以!叫上四皇子,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得妥了,我自会将方子双手奉上,若是谈不妥。那么抱歉,恕小女子不奉陪了。”云想容说着,从容道:“这赈灾大事,王爷总不能强买强卖,寒了老百姓的心吧。”
    云想容的这般做法是霍琛没有料到的,要说她图利,也不尽然,像是外头的那些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的,能有什么钱,她还不是照样好生医治。若说不是,那为何又这般明确的和自己这般说道。
    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云想容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
    “好,就如你所愿。”霍琛冷淡的说着,目光微凉。
    反正也不是他的差事,让司徒炎去忙去吧。他如今看到云想容就想到她成天劲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钻来钻去,还要照料那么多的男人,心里就难受得挠心挠肺。
    看着霍琛转身朝外间走去,云想容这才松了口气,也去打了盆水来,将脸上的妆容卸去。
    总不能叫她顶着这幅尊容去见司徒炎吧。
    霍琛找到司徒炎的时候,他正在和孙逸说话。
    真的是在说,因为孙逸根本不理他。
    “孙逸,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将能救大疫的的方子贡献出来,便能拯救无数的贫苦百姓,那可是大功劳,不但百姓会记着你的好,就是父皇也会有封赏,这等好处你拒之门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司徒炎冷着脸说。
    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孙逸都没有多大的反应,他神色平静,淡淡道:“殿下还是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过就是个大夫,店东家可不是我。”
    孙逸随口说着,另一边却忙着给患者看病,那姿态,怎么看怎么觉得敷衍。
    司徒炎自然是不相信的。
    他正想接着说什么,却被人拉住了手。
    司徒炎回头一看,是霍琛!
    “阿琛,你来了正好,帮我一起劝一劝。”司徒炎看到霍琛,赶忙说道。
    这孙逸简直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怎么都搞不定。
    “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他说的是真的!”霍琛这话让司徒炎一惊。孙逸真不是店东家?那店东家是谁?
    霍琛看得出他的困惑,也不解释,只是说:“东家要见你,你进去就知道了。”
    说着,当先带路朝里走去。
    司徒炎不停的追问霍琛东家是谁,他怎么会知道,然而霍琛却像是哑巴了一样,一言不发!
    面对油盐不进的霍琛,司徒炎心里产生了一种挫败感,他感觉自己今天的运气真是背,一个孙逸,一个霍琛,每一个都不是省心的。
    当然,当他看到云想容时,却是最惊讶的,口中一口茶差点没喷出去,好不容易忍着,却呛得咳嗽数声,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是这儿的东家?”司徒炎瞪大眼睛看着云想容,心里的感觉那叫一个惊讶,就是脸上也是不断的变换着颜色。
    “小女子见过四殿下,这医馆确实是小女子的没错。”云想容大方的施了一礼,淡笑道。
    司徒炎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便是和霍琛一样,这事容易了。
    在他印象中,云想容可比孙逸那个臭石头好说话多了。
    “既然这医馆是夫人的那就好说了。皇上派本王作为赈灾特使,稍晚便会带太医院的人来帮着救治这些患病的病人,只是夫人也知道,这大疫来得又急又凶,若是临时去研究这治病的方子,不知要死多少百姓。听闻夫人这医馆对大疫已经颇为了解,治病之法也能够有立竿见影之效,但凡来夫人这里的患者,甚少有死亡者。本王便想和夫人商议下,这能治大疫的方子,夫人看是不是能够拿出来让太医们学习,也好救治更多的人。”司徒炎又是恭维又是搬身份的,说。
    云想容听了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依旧笑吟吟的看着他,轻声道:“先恭喜离王殿下成为特使了。”
    然后,云想容脸上的笑容略微为难,道:“至于这个方子的事,怕是有些困难。”
    “你是东家,何来难处?莫不是夫人只想自己闷声发财得好名声,却想叫无辜的百姓为此陪葬?”今日多番不顺,让面上极为会装的司徒炎也有些拉下脸来,嗓音微冷。
    云想容的脸上涌上些许惶恐,赶忙道:“殿下这话真叫小女子惶恐。实在是小女子虽然是这医馆的东家,但是这方子确实是孙大夫的。您说我一个妇人,哪里懂得医术啊。只是碰巧认识了孙大夫,而孙大夫他银钱上有所短缺,开不起医馆,便由我做东家,可是我也不过出个铺子和银钱,看病买药开方子之类的事情还是孙大夫才懂的,这事儿得他说了算。”
    司徒炎闻言脸上略缓,想想她说的也在理,便收敛了怒气,但口气依旧带着些冷硬,“那夫人觉得这事当如何?方才问孙大夫,说是东家做主,你这个东家,又说是孙大夫的方子,这推来推去,是不想将方子给本王了?大疫是大事,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医馆便能解决的,需要的银两和人力物力无数,只要夫人肯将方子交出来,本王自然出得起代价。”
    司徒炎有些憋屈。
    在朝堂之上一个两个你推我我推你,最终他成了特使。虽说这事办得好了。能叫他的地位变得不同,但是同样的,风险也大得很。
    好不容易想走个近道,直接从孙生医馆这儿取了方子让太医用于救人,尽早控制疫情扩散,也算是他能力的体现,偏偏遇上孙逸这个臭石头和云想容这打太极的。
    云想容苦笑一声,道:“这事儿实在不是小女子一妇人能够解决的,这样吧,小女子去和孙大夫商量一下,再给殿下答复如何?”
    司徒炎目光冷然的看着云想容好一会儿,那双桃花眼再没有半点平素的万般风情。除了冷傲再无其他。
    “去吧,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商议,若是超时,那便不要怪我不留情面。”司徒炎冷哼一声,说道。
    “是。小女子去去就来,请殿下和王爷稍候。”云想容福了一礼,匆匆离开。
    等看不见云想容的身影时,司徒炎收回目光,看向好友,不免抱怨,“你也不管管她,你看看她方才那态度。简直是”
    霍琛眉眼冷淡的看他一眼,平淡道:“我以什么身份管?她可是周牧的夫人,不是我的。”说着冷哼一声:“当初不还耳提面命的叫我离她远点!”
    司徒炎哑然,她是有妇之夫,他自然不希望好友和云想容纠缠过甚,但是如今云想容手上有他想要的,自然会想有捷近可走。
    司徒炎只能转移话题,道:“你说她最后会将方子交出来吗?”
    霍琛没说话,自顾自的喝茶。
    交自然会交,只怕也不不会白交,她,远不可以寻常女子的心思去揣测她。
    司徒炎说一盏茶的时间,云想容就没有早回来一分,在一盏茶刚过,司徒炎心里怒意积攒的时候,云想容进来了。
    “给殿下赔罪了。”云想容进门就是赔罪,司徒炎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
    云想容又道:“我方才问过孙大夫了,他说方子可以交由我全权处置,只是这方子中有一味叫苦茶的草药平素用处不大,甚少有采药人采摘,市面上流出的不少还是假货,怕是要费一番心思才行。”
    “这个夫人不用担心,你且说说你的条件,要如何才能将完整的方子给我。”司徒炎缓了缓脸色,说。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便说了。”云想容清了清嗓子。
    司徒炎心里冷笑,果然是个唯利是图的妇人,这次阿琛可是走眼了。
    而霍琛却是眯了眯眼睛,心想她又有什么歪招要使。
    “天大旱数月不得雨,时人身染大疫,也有人丧心病狂发国难财。如今但凡药材便比平素上涨三倍,对大疫有效之物更是十倍于寻常,许多穷苦百姓往往付不起药钱而枉死。若四殿下真要有所交换,便请皇上颁布律令,任何有关大疫的药材全部降回原价出售,但凡有药商大夫从药材中打主意的,一律严惩,只要这一条,小女子便将方子双手奉上。”云想容认真的说着。
    温婉的脸上没有半点作假,一派认真。
    司徒炎这是真的惊讶了。
    她提的这个条件,可是对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可言!为何这般?莫非真能做到为民着想?
    司徒炎想着神色一肃,凝声道:“夫人大义,小王这就回宫父皇商议,不完成夫人所言,这方子小王也没脸再要。”
    国难当头,他们这些男人的觉悟,还不如一女子高!
    “小王便先告辞了。”司徒炎站起身来,对着云想容一拱手。
    云想容赶忙起身回礼:“小女子送二位王爷。”
    “夫人留步。”司徒炎说着,快步朝外走去。
    而霍琛则目光深深的凝视了云想容一眼,这才沉默不语的跟上。
    她总是这样,明明是女子之身,却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举动!
    司徒炎和霍琛出了医馆,正要上马离开,医馆里却有小厮匆匆追了出来。
    “二位王爷留步。”小厮高喊着。
    两人停下动作,转身看向小厮。
    “两位王爷,我们东家有东西要给二位。”小厮说着。
    他的身后有一人急急的跟了上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药。
    司徒炎和霍琛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不解。
    “这是我们东家特意熬制的预防大疫传染的汤药,命小的送来给二位王爷喝下。我们这些帮着照顾大疫病人的,都是喝了这个才敢这般自在出入的,要不然谁也不敢嫌自己的命长。二位王爷快喝了吧,喝了以后便不担心这大疫了。”那个小厮笑着说。
    霍琛闻言,目光落在那碗汤药上面,嘴角闪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丫头,真是鬼得很,自己不出面,却用这种法子告诉他不用担心她。他端起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司徒炎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复杂,端起碗喝掉,对着小厮道:“替我们谢谢你家东家。”
    “二位王爷,东家交代了,你们回去记得先去洗个热汤,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烧了,免得带了病气回去,毕竟二位用了汤药,旁人却没有。东家已经在令人赶制清洁衣了,说是届时出入疫区的时候穿上这种衣裳,便不用去一次疫区接触一次病人便烧一次衣服了。”小厮说。
    两人心里暗叹云想容考虑周到,应了好,这才策马离去。
    云想容倚在门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神色平静。
    她虽想帮人,但是却不会妄自行动。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次大疫她在前世经历过,虽然不如此时这般直接,但是也听说过防疫的法子和治疫的法子。
    她经历了这么久的谋划,才确定了将孙生医馆开在这里,方才和司徒炎说的那番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司徒炎虽然看似不靠谱,但却是众多皇子中最忧国忧民的,有些时候,他甚至愿意为了百姓放弃些争斗和利益,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她虽然没有主动要奖赏,但是以司徒炎的性子。自会帮她要。
    她有善心,却已经过了愚善的时候,在帮别人的时候,她也不会叫自己吃亏。
    另一边,司徒炎和霍琛回到城里,按照小厮的嘱咐洗了澡,将身上的衣服都给烧了,这才换了衣裳进了宫,由內侍带着他们去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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