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他还能指望除了忠叔,有谁还能留下来呢?
    周牧想到自己辛苦了一声的心血这样付诸东流了,整个人顿时无崩溃,猛然坐直身子,抓着忠叔的话想开口说话。
    然而他刚张开嘴巴,却是大把大把的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周牧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白了下去,疯狂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被子,也弄脏了忠叔一身。
    忠叔见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惊惶道:“少爷,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啊。”
    “找……”周牧想说让他找大夫,但是话没说完,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忠叔吓得赶忙探他的鼻息,见他还有呼吸,忙将他放下躺好,又忙活着给他换了床干净的被子,然后拿着自己手仅剩的钱,匆匆出门,去找大夫去了。
    “大夫,我求求您,您去看看我家少爷吧,我家少爷是有大本事的人,等他好了,一定会赚到钱,双倍奉还的。”忠叔拿着自己仅剩的铜板,对着医馆的大夫苦苦哀求。
    “得,你少爷要真那么有本事,也不至于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了,拿这话蒙谁呢?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会说瞎话,没钱不给看,快走快走。”大夫直接伸手将忠叔往外头推。
    忠叔本年纪大了,被推搡得连连后退,但是他却不肯放弃的继续哀求:“大夫,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当行行好,只要您肯救救我家少爷,是要老头我给您当牛做马我都愿意。大夫,求求您了,您通融通融。”
    大夫冷笑一声,道:“这世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哪里救得过来?我是个普通的大夫,有钱我治,没钱免谈。当牛做马的话,你找别人说去吧。我这小本经营,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这医馆还开不开了。走走走,别在这儿碍事,要不然我报官把你给抓了。”
    大夫不管忠叔说什么,坚决将他给推了出去。
    忠叔无奈,只好拿着铜板去了另一个医馆,然而人家一看他手的铜板,再看看他满身暗红的鲜血,怕摊事儿,都毫不留情的将他给赶了出去。
    这样几乎将全城的医馆都给跑了个遍,忠叔腿都快跑断了,他却依旧没有请到愿意去周府救治的大夫。
    忠叔垂头丧气的走着,周牧的父亲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孤苦一生,没有娶妻生子,周牧的父亲死了之后,他跟着周牧来了京城,把周牧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可是他没本事,连帮他找个大夫的能力都没有。
    忠叔想着,不由得嚎啕大哭。
    “要是少奶奶在好了,她一定不会不管少爷的……”忠叔喃喃的说着。
    他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闪过一抹喜色,他爬起身往城西而去。
    他记得的,少奶奶在城西开了家医馆,里头的大夫都是极好的。
    忠叔是周府的老人了,但是周牧那么多的女人里,能让他真正心服口服的,是云想容了。
    所以哪怕云想容和周牧早和离了,忠叔依旧只当她是周府的少奶奶。
    城西,孙生医馆。
    孙生医馆每日都要迎接许多的客人,各种各样的,按说,医馆里的人也都习惯了忙碌,但是今日有个人却叫他们很是无奈。
    “大夫,求求你了,我手这点钱,您跟我去救救我家少爷吧,他真的病得很重。”忠叔不断的弯腰屈膝,恳求着。
    “老爷子,您别这样,我们医馆可以给您家少爷看病,但是您得让他自己过来,这都允您赊欠药费了,您还要我们大夫门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馆内的帮工苦口婆心的劝道。
    孙生医馆一直算是个较怪的存在,孙逸定了规矩,若是情况特殊,可以让病人写欠条找里正做个保,等回头还可以,这规矩很人情味,所以也很容易让人接受,大家也都老老实实的写欠条,一次性还不清楚的,多分几次还,所以也没有出过事儿。
    所以这次忠叔来,他们也是答应了,只要忠叔带周牧来看诊是。
    但是如今周牧已经昏迷,躺在床不知人事了,还怎么来?雇车的话,忠叔没钱,将周牧背来,他没那个体力,于是,出现了忠叔苦苦哀求的场景了。
    折腾好一会儿,帮工也不耐烦了,将忠叔往外赶:“老爷子,话我都给你说清楚了,您把人带来,我们大夫自然会帮着治,您要是又要欠钱,又要我们大夫门看诊,这可不成啊,我们大夫没时间,走吧走吧,快出去吧。”
    “小伙子,你帮帮忙,你通融通融……”忠叔绝望的哭喊着。
    正巧这时,云想容来医馆办事,看到这边的喧闹,走前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医馆门口这么吵吵闹闹的,别的病人怎么看病啊?”
    “东家,这老爷子……”帮工赶忙前要说话,而忠叔却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朝着云想容扑了过去。
    “少夫人,少夫人,老奴求求您,您救救少爷吧,少爷他快不行了啊。”忠叔大声喊着。
    然而他终究连云想容的衣角都没能碰着,被赵曦给挡住了。
    “有话好好说,别再靠近了。”赵曦冷声道。
    任何靠近云想容的人,她如今都会极度的谨慎,怕云想容吃亏。
    云想容也是被忠叔少奶奶的叫声给听懵了,如今镇南王府可没人喊她少奶奶,都是喊她王妃的,喊少奶奶的,只有……
    云想容想着,蹙着眉仔细打量着忠叔,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你是……周府的人?”
    语气显得很不确定。
    云想容嫁给周牧的时候,忠叔的年纪已经大了,所以都是在做些扫院子的粗活,云想容知道有这么个忠心耿耿的老奴,却不曾接触过。
    “是,是,少奶奶……”忠叔见云想容似乎记得他,顿时大喜。
    云想容摆了摆手,道:“我早不是什么少奶奶了,请叫我镇南王妃,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吧,扶老人家进来。”
    最后这话,她是对着帮工说的。
    忠叔大喜过望,跟着云想容进门,忙不迭的将周牧的情况给说了,最后又是噗通一下跪在地,用力的朝着云想容磕头:“王妃,老奴真是没有法子了,才求到您面前来的,请您救救我家少爷吧,再迟可来不及了啊。”
    她隐约记得霍琛和她说过周牧伤得不轻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重,想到周府落魄的模样,周牧此刻怕是生不如死吧。
    周牧落得如此下场,让云想容感到很唏嘘,淡淡的对着一旁的帮工道:“你去让坐诊的李大夫跟老人家去一趟周府,费用全免,尽心把人给治好了。”
    帮工应了一声,忠叔却是激动的朝着云想容磕头:“王妃,老奴感谢您的出手相救,少爷一定也会很感激您的,等少爷好了,老奴便做工还您药钱和看诊的钱。”
    “不必了,举手之劳罢了,您快跟着去吧。”云想容淡声道。
    忠叔这才跟着帮工出去了。
    “你帮周牧,不怕你家的醋坛子打翻了?”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孙逸淡漠的问道。
    “不会,他懂我的,自会体谅。而且像我方才说的,举手之劳,能帮帮他一次。”云想容平静道。
    “你倒是心宽。”孙逸淡淡的说了一句,问:“今天来有什么事?”
    “来给你送帖子,顺便看看你。”云想容含笑道。
    “什么帖子?”孙逸有些怪。
    他素来不喜应酬,但凡有帖子送来,都是推掉的,云想容也明白他的习惯,突然说来给他送帖子,当真让孙逸觉得怪。
    “一个月后我哥哥成亲,请你一定要赏脸来吃杯喜酒。”云想容笑着递喜帖。
    孙逸接过帖子,翻开看了看,略微扬了扬眉,眼依旧是淡淡的困惑。
    他和云想容熟悉,和云想容哥哥可不熟悉,这帖子实在是发得没道理。
    “我哥哥听说过你的医术,而且咱们医馆的药已经在军营用了,确实别的药效果更佳,我哥哥对你这个妙手圣医很是好,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请你去参加他的大婚。”云想容含笑。
    “哦。”孙逸应了一声,不咸不淡的。
    云想容知道他的性子,既然没有开口拒绝,那便是应了。
    便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旁的事情。
    呆了一会儿,云想容起身离开。
    而另一边,孙生医馆的大夫也跟着忠叔回了周府。
    忠叔和大夫进门的时候,周牧已经醒了,正虚弱的喊着忠叔。
    “少爷,老奴在这儿,老奴方才去给少爷请大夫去了,少爷看了大夫之后,很快会好起来的。”忠叔匆匆进了门,看着周牧惨败的脸色,眼圈微红,哽咽的说道。
    他小心翼翼的将周牧扶着坐起身来。
    “手伸出来,我看看。”孙生医馆的李大夫开口道。
    大夫搭周牧的脉搏,仔细感受着。
    “咳咳……”周牧咳嗽两声,看向忠叔,“忠叔,您哪儿来的钱请的大夫?”
    如今的周府,连件值钱的东西都拿不出来,忠叔是哪里来的钱请大夫的?周牧是受了伤,但是脑子没伤着,一开口问道。
    大夫是云想容请来的,而云想容和周牧早和离了,忠叔也知道周牧肯定不想承云想容的情,所以支支吾吾的答不话来。
    “是我们东家让我来给你看病的。”李大夫开口道。
    “你们东家是谁?”周牧问道。
    李大夫让忠叔去找纸笔来写药方,一边回周牧的话:“我们东家来头可不小,是当今镇南王的王妃。你家老奴去我们医馆求医,又没钱,正巧碰我们东家来铺子里,让我来给你看诊了。”
    李大夫是外地来的,加云想容和周牧的事情已经闹过去一年多了,所以并不知道周牧和云想容的事情。
    而周牧一听,却是愣了。
    当今的镇南王妃是谁他还能不知道么,在蒋国公府地牢里的这些日子,每当痛到极致,苦到极致的时候,他脑海里出现得最多的是云想容了。
    他时刻在想,如果当初他好好珍惜和云想容的婚姻,是不是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他是不是能和云想容过得好好的。
    如今一听是云想容让大夫来看他的,他的心里顿时涌一股难言的欣喜和激动。
    莫非,容儿心里也还有他?
    周牧想开口说话,却是止不住的咳嗽。
    李大夫见状,赶忙前给周牧顺气,待周牧喘过气来,李大夫才道:“你的伤很重,不能太过激动,免得牵扯到腹内的伤,你快平静下来。”
    周牧在李大夫的帮助下顺了气,眼光芒暗淡的闪烁着。
    他心里明白,李大夫肯定不是京城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的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周牧低声道:“你家东家,和她的夫君感情如何?”
    李大夫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一来问人家夫妻感情如何。
    “李大夫别误会,我之前和你家东家有些交情,只是后来我出了些意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这才回来,所以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如何。”周牧看着李大夫的神色异,轻声解释。
    李大夫一听,顿时恍然。
    他道为何东家不收诊金和药钱,二话不说派了他来呢,合着原来是旧识啊。
    于是,直性子的李大夫被周牧给忽悠了。
    “我们东家和王爷的关系可好了。”
    “他们夫妻恩爱那是出了名的。”
    “前阵子,有天我们东家来店里,结果没带伞,本来孙大夫已经命人备车送东家回去的,可是你猜怎么着,王爷亲自来接我们东家了。”
    ……
    李大夫絮絮叨叨的和周牧细数着他所知道的,关于云想容和霍琛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一般,戳在周牧的心里。
    每一字一句,都叫周牧的脸色白一分。
    “李大夫,纸笔我给您找来了,你快写方子吧。”忠叔终于找到了纸笔,在门口听到李大夫说云想容和霍琛的事情,赶忙喊道。
    “好,来了。”李大夫应了一声,转身对着周牧道:“既然公子与我家东家是旧识,回头东家自会来看你的,你到时可以问问东家她和王爷的事情。不过您放心,东家既然开了口说要我治你的病,我定当尽力。你这内伤外伤,日积月累的,也不轻,我先给你开七天的方子,用完药治好,你只管让忠叔去医馆取药便是。”
    “多谢大夫了。”周牧勉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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