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前方站着的是姬妙意和萧韶仪,两人脸上皆带着红晕,妙目盈盈。
    姬妙意昨夜才承过宠,正是对陛下心笙摇曳难抑的时候。一看见陛下便想起昨晚的热烈,更是脸红心跳,娇羞不已。
    她看向沈淮的目光脉脉含情,不带掩饰的热切娇媚。
    春风料峭,她却穿着薄衫。随着福身行礼的动作,依稀露出一抹雪色沟壑。
    姬妙意对自己的容貌身材一向自信,加之又是第一位承宠的新人。昨夜露水之恩,更是笃定陛下会注意到自己。
    谁知沈淮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一眼众人,将视线落在了她左侧的萧韶仪身上。
    “抬起头来。”
    沈淮随意往她身上瞧了一眼,神色微变,淡声道:“你是工部尚书的孙女?”
    萧韶仪没想到陛下竟将她家世记得这般清楚,顿时有些欣喜,却仍端着贵女的仪态,柔声道:“回陛下,祖父正是工部尚书。”
    沈淮看了她半晌,只冷冷嗤笑了声:“行了,都起来吧。”
    他从旁取出一杯茶抿一口,声线懒漫,没什么情绪:“方才蔡山应该也跟你们说了,朕要的是善钓之人。”
    蔡山悄无声息站到沈淮身边去,扬声吩咐道:“来人,摆上。”
    一侧的宫人手脚麻利地将工具都摆好,几位新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御前侍女上前点上一炷二指粗的香,蔡山说道:“钓鱼本是雅事,急不得。各位小主若谁能在一炷香之内钓上最多的鱼,陛下有赏。”
    姬妙意万万没想到这所谓伴驾是要来钓鱼比赛的,又想起刚刚陛下的忽视,心中不禁有些气恼。
    她悄悄看一眼沈淮的脸色,却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挑了位置坐上去,拿起鱼竿开始钓鱼。
    沈璋这边看到这阵势也不钓了,让宫人替他收了东西,自己则坐到了沈淮身边去看戏。
    本以为沈淮唤美人来只是陪伴左右,谁知道竟是一群美人安安生生坐那比赛!
    他饶有兴味地瞧一眼,觉得这阵仗颇为罕见,笑道:“皇兄,还得是您。”
    沈淮散漫地瞧一眼正在钓鱼的几位。明里坐得优雅端庄,实则针锋相对暗中较劲,一眼看得透的小心思,无趣的很。
    两人品茗闲谈了几句,沈璋说道:“臣弟瞧着最左的女子有些眼熟,她可是工部尚书家的孙女?”
    沈淮捏着暖玉杯的手指微微使力,冷冷嗤道:“可不吗?正是她的好祖父工部尚书和宓妃的祖父左仆射带头反对朕。”
    谈起政事沈淮便烦得狠,将手中被子“哐当”一撂,丢下句:“朕去散散心。”
    他说完便丢下一众人独自离开,同蔡山二人撑一叶扁舟,前往太液池上的瀛洲岛。
    太液池上有两座小岛。
    瀛洲和蓬莱,风景不一。
    瀛洲岛满种梨花,正中有一株大树,上挂红绳木牌,刻满凡尘心愿。而蓬莱岛上则是青竹,岛中有竹屋,悠然自适。
    如今瀛洲岛上风景正好,大片的梨花初绽,风一吹簌簌如雪。
    沈淮让蔡山在岸边等候,独自一人走进了漫漫梨花林中。
    梨树不比桂花香浓,桃花娇艳,却自有一种无拘盛放的明洁清朗,一捧花如一捧雪,却比雪温润十分。
    沈淮烦躁的心绪稍缓。一抬眸,却见梨树中有一抹水绿色的灵动身影。
    梨树纵横交错间,依稀看得到一截雪白脖颈,莹莹如玉,远远一眼看得不甚真切。
    恍然间,沈淮都要以为是不是梨花有灵,生了精怪仙子,于这林中嬉闹跃动。
    他追寻着身影走去,身影却早已不见,落满花瓣的泥土之上却丢了一方手帕。
    沈淮将帕子捡起。
    极为素雅的料子,没有名姓,只绣了一轮皎皎弯月。
    作者有话说:
    沈淮:花里胡哨的屑男人
    第6章 暗潮涌
    “不必,叫她后面那个来侍寝。”
    “小主,咱们今日为何不见陛下?”鱼滢扶着苏皎皎登上另一侧的小舟,有些不解。
    苏皎皎仍有些心悸,回眸看向身后的梨花林,低声:“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何等重要。我蛰伏三年就为了这一刻,岂能有失?今日衣着妆容都过分素雅,又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这般情形被陛下瞧见第一眼,实在浪费。”
    早在林中传来异样声音的时候,苏皎皎便已经注意到了有人来。
    丛丛白色中出现的一抹明黄太过惹眼,她想注意不到都难。
    本只是出门散心,千算万算也没预料到会陛下。幸好她反应快走的及时,才能误了她的盘算。
    再一个,今日没能得见天颜,但被陛下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也是好事。
    于普通人而言,太容易得到的都没趣味,越是珍惜的越是宝贝。何况是见过各色美人的陛下?
    她今日故意让他注意到自己但又匆忙离去,只留下惊鸿一瞥。如同美人蒙纱,勾得人想一窥真容,生了好奇心再正常不过,倒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驻留在原地的沈淮捏着那一方手帕看了半晌,忽地扯唇一笑。
    仙子怎会有凡尘俗物,看这手帕材质,要么是宫女,要么是低阶妃嫔之物,倒也有趣。
    那一抹身影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水绿宫裙,雪腻脖颈。清清凌淩,如春雪消融,嫩芽初长。
    沈淮的一腔浊气都在无形之中散了,反倒被刚刚的人勾起了兴味。
    随手将手帕收起,沈淮同蔡山泛舟回垂钓台,台上的比试已经到了尾声。
    他登台去瞧,六位美人向他福身行礼,脸色却都带着隐隐的委屈和不满。有的宫裙被钩破一角,有的头上带着水渍,有的桶里空空如也,着实狼狈。
    沈淮被这画面逗得低笑一声,倒也不恼,靠在榻上懒声道:“决出胜负了?”
    一侧计数的宫人上来回禀:“回陛下,拔得头筹的是萧选侍,其次是朱选侍。余下小主们皆无所得。”
    听到萧选侍,沈淮眉梢微动,未作表态,只淡淡嗯了声:“朕知道了。”
    眼前的姬妙意楚楚可怜地看着她,瞧着好不委屈。沈淮忽而想起昨晚她侍寝时的模样,倒也算娇媚动人,起了几分逗弄心思,朝她伸手,漫声:“来朕这儿。”
    在众目睽睽下,分明没有取得成绩的姬妙意却被陛下叫了名儿,这叫萧韶仪和朱问蕊都有些不满。
    姬妙意喜不自胜,将白嫩的小手放到沈淮的手中,羞涩一笑。
    沈淮顺势将她搂在自己怀里,低笑着:“怎么便这么笨,一条都钓不上来。朕要善钓的,你这算不算欺君?”
    伴君如伴虎,姬妙意一腔浓情蜜意霎时僵住,被欺君二字唬得不敢动弹。
    她颤着声说:“是妾没用……”
    暧昧气氛被她较真的反应惹得有些紧绷。沈淮失了逗她的兴致,哑笑一声,在她额头弹了一记:“行了,朕逗你的,起来吧。”
    姬妙意松了口气,可怜巴巴地起身站回远处。
    沈淮将六人遣散,一旁的沈璋窥见他衣领中露出的一角,戏谑道:“皇兄这是去瀛洲岛上寻着宝了?”
    他懒懒地笑,不动声色将手帕塞回去,莞尔低声:“算是。”
    “皇兄该不会没见到人吧?”沈璋更好奇了,笑道,“该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只一方手帕便惹得皇兄起了心思。”
    天仙?
    沈淮品味着方才那惊艳一眼,确像天仙。
    看沈淮饶有兴味,沈璋瞧了眼蔡山,笑着说道:“大监还不替陛下找找是何人?”
    略一摆手,沈淮止了他的话,散漫道:“随缘。”刻意寻来的没意思,白白浪费了他的这点新鲜念想。
    掖庭。
    六人回去后,陛下的赏赐在稍晚些送到了掖庭里。
    绫罗绸缎,珠钗头面一应俱全。按着排名从高到底,丰厚程度不一,但人人有份。
    谢恩的时候,低沉氛围一扫为空,掖庭内没去的新人们羡慕的眼红。陛下恩典,竟然是去者有份的!
    为首的萧选侍更是站在前排,面上虽沉静,却隐隐露出一丝得意。她这般身份若是输给余下几个,才会落为笑柄!区区姬妙意,就算一时承宠又如何,总是要被踩下去的!
    若是不出意外,她今日得了脸,又得了这么多赏赐,可见陛下对她还算满意。今晚若是陛下点寝,十有八九是她承宠……
    想到这,她更是微微扬起了骄傲的脖颈。等到那时,她便可以和宓妃姐姐一同在深宫中搏出一番天地!
    瀛洲岛泥土微湿,苏皎皎的的鞋底上沾了不少的泥。刚一进筠雾馆,鱼霭便赶紧迎上来为她更换鞋袜。
    苏皎皎抬眸一瞧,惊喜道:“鱼霭,你和曼夏回来了?”
    鱼霭眼眶红红的,点头说道:“江才人以下犯上,被宓妃娘娘杖责三十,疼得哭天喊地。如今已经被人架回来了,正在寒香殿内休息。她定是知道了您如今投奔了宓妃娘娘,一回云华宫就将奴婢和曼夏赶了出来,想来以后再也不敢随意欺辱您了!”
    苏皎皎缓缓点头,看向寒香殿的方向,那头隐隐传来女人的尖锐怒骂和凄厉的哀鸣,她眉头舒缓,面色如常。
    一想到江才人皮开肉绽浑身是血的哀嚎,她就觉得痛快。
    这三年来她每日忍受的郁气,也是该好好的还一还。
    江才人家世普通,又久居深宫不得宠,在这宫里不会有人替她撑腰。
    她在这宫里交好的唯有两个不得宠的妃嫔——戚美人和刘宝林,都是自身难保的位份,更遑论是帮她出一口恶气,构不成威胁。
    更换好鞋袜,鱼滢侍候着苏皎皎净手喝茶,鱼霭则出去摘桃花,晚些酿桃花酒。
    她抿一口清茶,正准备拿出帕子蘸去唇边水渍,结果摸了个空,这才发现她的帕子不见了。
    这帕子虽不值钱,却是苏皎皎还年幼时,将她养大的乳母亲手缝制的。
    苏皎皎母亲生育的时候难产去世,不出几年父亲便娶了续弦,二人又孕有二女一子。
    她虽是嫡女,但在家中是说不上话的,地位待遇远比不上几个弟妹。唯一有的也只是说出去好听,知道她苏皎皎也是苏家金贵的嫡女罢了。
    继母一向不喜欢她,哪怕苏皎皎从小便生一颗七窍玲珑心,乖巧甜顺的侍奉在侧,她也视她为洪水猛兽,见也不愿见到。
    天元一年陛下选秀时,更是为了自己两个女儿的婚假前程,擅自做主将她送进了宫。
    父亲不问后宅之事,这么多年来,除了乳母疼爱自己,苏皎皎身边便只有鱼滢和鱼霭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女。
    如今乳母去世,这便是她最宝贝的贴身之物,若是丢了找不回她难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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