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登基后才有所出,因而公主皇子都不过两三岁,正是稚嫩的时候,被各自乳母带着在御花园中玩闹。
    皇后悠悠抿了口茶,瞧着不远处正在扑蝶的大皇子笑道:“南舟被淑妃妹妹养的真是好,瞧瞧那小胳膊小腿儿,如藕节一般,瞧着便水嫩。不似岚英怎么都吃不胖,叫本宫发愁。”
    王淑妃皮笑肉不笑地将手中杯盏搁下去,淡声道:“皇后娘娘宫中一应是最好的,公主更是享天地恩泽。如今还小,娘娘着实多虑了。”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不留情面,皇后也不恼,只笑一笑:“是啊,本宫是没什么忧虑的。陛下疼爱岚英,本宫这凤仪宫若非是公主得父皇喜爱,怕是陛下也不爱常来。”
    她掀眸看王淑妃,笑意未达眼底:“本宫听闻上回大皇子在陛下身前哭闹,惹了陛下不快。除了吃好喝好,身为皇子还是得识礼懂书,早日为陛下解忧才是。”
    王淑妃对大皇子素来宠爱,疼惜不已。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听不得旁人说一句不是。
    皇后这话分明是在说她的孩儿愚笨,是个只晓得吃喝的蠢材才不得陛下喜爱,这叫她如何能忍!
    王淑妃冷嗤道:“南舟如今不过三岁,他懂什么?陛下自然不会同他一个孩子计较!公主怕是只剩贴心懂事,日后也没什么别的建树了。”
    两人三言两语惹得对方心里窝火不已,宓妃坐在一侧冷冷看她们狗咬狗,目露不屑。
    她伸手轻抚了自己的肚子,美目微眯。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会是公主还是皇子……
    场内舞姬一舞毕,悠扬的琴音换了声调,变得轻快明媚。宓妃思绪回拢,往下面的宫妃身上凌厉地扫过,面色并不好看。
    这一批的新人实在出挑,便是她曾宠冠后宫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何况陛下这个月几乎未曾点寝过除了新人之外的妃嫔,就算她有孕不能承宠,可这个事实还是让她的心口如一块巨石堵着,难受不已。
    若是陛下喜新厌旧,将她忘了个干干净净,她绝不能接受!
    只要一想起陛下会同别的女人恩爱厮磨,宓妃的心口便钝痛难当。
    也不知苏皎皎那边如何了……
    一侧的宫女们垂首恭敬地送来上各位妃嫔份例的珍馐吃食,一份份摆满了案几。
    待看到其中一份金银夹花时,皇后笑意温和,说道:“本宫记得妙御女来自雍州。雍州靠海,向来水产丰饶,这一道金银夹花是蟹肉并蟹黄所做,若是没记错,这螃蟹便是雍州贡品。”
    她示意一眼身侧宫婢,笑道:“你的位份尚低,分不到这道菜,本宫便把这份赏你吧。”
    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雨荷亲自将菜送到她桌上,又体面地福身,给足了她面子。
    妙御女起身谢恩,惹得周围人目光纷杂不已。
    自春日宴开始之际,这妙御女便是各宫妃嫔最为眼红不屑的对象。
    出身平平,不过富商之女,却能勾得陛下频频临幸,着实令人不快!
    本就颇得圣恩,如今皇后又赏了菜肴。说是赏赐,明摆着是要收拢她在手下为己所用,这如何不叫人眼红。
    这妙御女谢了恩还没落座,王淑妃便冷笑了声,悠然道:“皇后娘娘真是好记性,平时分管各宫足够费心费神了,竟连个御女的出身喜好都记在清楚,当真是位贤后——”
    她冷冷瞥过去一看,眼中闪过鄙夷:“妙御女,还不双手接着,别糟蹋了娘娘一番心意才是。”
    眼见主位娘娘因她口舌相争,妙御女心里原本就没底,此时更有些惴惴。
    她本就出身低微,虽自恃心机不输她人,却也是初见这阵仗。一张月貌花容发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妙御女左侧坐着的姬良使见状不禁有些得意,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唇角。
    姬良使与妙御女同住在鸾鸣宫,又都是新人中陛下较为宠幸的妃嫔。
    可这妙御女分明家世不如她,却每每叫她听着凤鸾春恩车的铃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叫你出头!树大招风的害处,你也该尝尝!
    王淑妃明褒暗贬,皇后也不气恼,她面色如常,仍是沉稳端庄的模样,淡笑道:“身为后宫之主,本宫便要母仪天下,心系诸位姐妹也是应当的。既做得这个位置,自然要想的比旁人都多些。”
    她淡淡瞧一眼王淑妃,不动声色:“淑妃妹妹一向快言快语,若是不收敛,新来的妹妹们怕是都不敢同你来往。同是天家嫔御,当和睦共处才是。”
    说罢,皇后对着妙御女温和一笑,以示宽慰:“淑妃向来如此,赐座,不必多礼。”
    得皇后解围,妙御女十分感念,再也不想当这众矢之的,展裙坐了下来。
    姬良使眼见妙御女不疼不痒地坐了下来,心中有些失望。她举起银箸夹了口新呈上来的桃花酥,酥软甜蜜,入口即化,十分适口。
    她在家中便素爱甜食,吃到喜欢的糕点,心中的不快也消了些。
    只是还没坐一会儿,她的皮肤便开始有些发痒,悄悄卷起袖子一看,细白的肌肤上一大片都泛了红。
    还没来得及深思,值守在御花园门口的宦官高声唱礼:“陛下驾到——”
    她面上一喜,也顾不得胳膊瘙痒,赶紧扶了扶发钗,甜笑起来,以期陛下能瞧见她。
    明黄色的帝王龙辇缓缓从御花园门口进来。
    妃嫔们跪成一片,以最得体恭谨的仪态翘首以盼,期望能在这一天蒙得皇恩。
    谁知——
    来的人不仅仅是她们朝思暮想的陛下。
    那唯有九五之尊才能坐得的龙椅之上,还有一名十分眼生的绝色佳人。
    容光绝色似弱柳扶风,眉眼却又带着无边媚意。
    脸上的薄薄红晕,一瞧便知这龙椅之上曾发生了什么好事。
    第9章 变故生
    “不如姐姐求求陛下……”
    沈淮神色自若,浑然不将一众妃嫔诧异的目光放在眼里。只待龙辇落地,才轻拍了苏皎皎的腰间,起身走上正中的尊位。
    妃嫔们心思各异,神色不善,宓妃更是咬牙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姬良使偷偷抬头去看,在看到苏皎皎时,心里一惊。
    怎么会是她!她初次侍寝第二天,虞灵送的那位!
    难道陛下的新宠和宓妃有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群人中,唯有皇后的反应是最快的,她起身后立刻挂上了温婉得宜的笑容,迎上去说道:“臣妾恭喜陛下再添佳人。”
    她瞧着苏皎皎的模样,眼中露出赞叹:“瞧着眼生,却又有一丝眼熟……”
    苏皎皎怯怯地环视四周,闻得皇后问话,便停步在沈淮身后屈膝向众人行礼,柔柔道:“妾选侍苏氏,给皇后娘娘,各宫娘娘请安。”
    听闻苏氏,皇后倒是有了几分印象,问道:“苏氏,本宫倒是有几分印象。你可是天元一年礼聘入宫的,父亲是户部尚书苏敞?”
    苏皎皎柔弱再拜,不敢起身:“娘娘说的是。”
    户部尚书苏敞在天元一年的确送进来过家中嫡女,只是当年她年岁尚浅,太后又有懿旨,让她搬出掖庭在宫中好生将养。
    春去秋来好几载,她一直默默无闻。后宫中人也渐渐忘了还有这么号人,谁知三年不见,如今已经及笄成了大姑娘,出落得极美,让人挪不开眼。
    她展颜一笑,转头看着沈淮,说道:“陛下,既然如此,不如给苏选侍也安排一个位置。”
    皇后转头扫向下座的妃嫔们,笑着说:“依臣妾看,就先坐在姬良使左侧,您瞧如何?”
    这话说的进退得宜,沈淮自然也没什么不满,略一点头,随她去办。
    见陛下应允,皇后温和一笑,让雨荷去办这件事,自己则落座在了沈淮下侧。
    皇帝能亲自将人带来,那苏皎皎参加春日宴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这么说,既是给足了陛下颜面,又安置了苏皎皎的位置,以免诸位妃嫔心生不满。
    再一个,也能防止陛下一时兴起让苏皎皎坐在他身侧,当众下了她皇后的脸面,此为一举三得。
    王淑妃瞥一眼皇后的大度做派,又看看陛下身后的柔弱美人,心中不屑。
    此时大皇子沈南舟正被乳母带着步履蹒跚地凑到了王淑妃身边,她立刻双手去接,抱着他扬声,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思虑周全,可真是陛下的贤内助。”
    说完她语气带上一丝嗔怪,不着痕迹地将陛下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摆着大皇子的肥嫩小手笑着说:“陛下近日光想着新妹妹,将臣妾的玉堂宫都忘得干干净净。南舟这几日都说父皇好久没看他了,想您想的紧呢。”
    大皇子黑葡萄似的眼睛溜溜地转,极给面子地伸出手,奶声奶气:“啊父皇,啊抱。”
    沈淮虽一向薄情,对后宫诸人不过逢场作戏,但稚子可爱,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伸手接过大皇子,温声哄了两句:“小家伙都这么重了,淑妃养的精细。”
    王淑妃得意地勾起唇角,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皇后。
    好好的春日宴,陛下刚过来就被皇子占据了目光,一众嫔妃皆是既羡慕又无可奈何。
    这便是养育了皇嗣的好处,便是平素再无宠,陛下去的再少,可有个陛下的亲生血脉终究是不一样的,真真是母凭子贵!
    看着陛下和大皇子父慈子孝的模样,宓妃便不由自主地想到她从上回殿选晕倒后,陛下便甚少看望自己。
    分明自己也怀着龙胎,可陛下不光日渐冷落,连她此时就在身边,都未曾关怀过一句。到底是新人貌美牵人心神,还是旁的缘故,陛下何以无故狠心至此!
    越看便越是觉得凄婉不已,宓妃生性高傲,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强压着内心的酸楚别过脸去。
    陛下视她如空气,如今她虽然千般不舍万般心酸,也只能把希望暂时寄托在苏皎皎身上,也不知是不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变故……
    沈淮逗弄了几下沈南舟便将他放在地上,命乳母将其带走,漫不经心地偏头问皇后:“朕来时,春日宴进行到哪一步了?”
    皇后自然看得出他的用意,重新挂上笑容说道:“舞姬歌舞才结束,不如让各位妹妹们为陛下献艺?臣妾可是听闻新妹妹们皆才艺双全,陛下想不想瞧瞧?”
    沈淮略一点头,纵目往下座看,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了苏皎皎身上。
    她姿容绝艳,在一众貌美的宫妃中也令人挪不开眼。雪肤花貌,乌发纤腰,尤其是那双总是湿漉漉又娇怯的眸,总让他有种冲动,想要看她泪水涟涟求饶是什么模样。
    美人如斯,他很难不去想她身上的纱衣剥去后是一幅什么样的光景。
    沈淮对女人一向不怎么放心上,除却有需求时暧昧上头的那点心血来潮,青天白日里便对某个女人有明显的冲动,于他自己而言也十分罕有。
    他有规律地敲着手下的扶手,轻描淡写地将脑中的情绪压了下去,神色如常道:“皇后安排。”
    下座的妃嫔们好不容易等到能展现自己的时刻,神色终于隐隐激动起来。
    皇后从身侧的宫女手中接过锦盒,笑着说道:“妹妹们的才艺都已折起来放入了盒中,陛下摸到谁,谁便来献艺吧。”
    这小花样想的奇巧有趣,沈淮也来了几分兴致。
    后宫里的才艺不外乎琴棋书画舞,也就是个人的技艺不同罢了。安排好的顺序无趣,盲抽倒还能余三分新鲜劲儿在。
    苏皎皎乖顺地坐在姬良使的左侧,从鱼滢手里接过一杯茶,微微低着头喝了一口。
    宴会的座位是按着位份排序,从高到低。因而姬良使的左侧能坐的妃嫔,最低也该是正七品的宝林才对。
    苏皎皎如今尚且是无品的选侍,便破例越了这么多妃嫔坐到了这个位置,实在引人侧目。
    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后只会比她更清楚。
    她略略抬眸打量一周,将在场的诸位妃嫔的容颜大致记在心里,脑海中迅速捋清局势,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宫里高位妃嫔的位置极难撼动,新人们又一个个风华正好劲头十足。她若想只凭一张脸宠眷不衰,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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