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哄一哄就有用,那她和陛下之间也就不会冷战这么多天了。
    走下玉阶之后便是宫道,宫道右侧是关雎宫,左侧就是凤仪宫。
    凤仪宫门口冒着冷风求见皇后的人都站了一片,反之看关雎宫,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实在是讽刺。
    苏皎皎干脆也不回要瑶仙殿了,打算去姝贵嫔那坐坐,说起来姝贵嫔的协理后宫之权还在,也算是她们仅剩不多的安慰了。
    姝贵嫔的住所在棠梨宫,直接从宫道穿过去,再走御花园的小路往右,走一段便是。
    苏皎皎原本就想躲个清静,谁知刚进御花园,便瞧见个不速之客。
    皇后今日回宫,这时候在凤仪宫里头的,都是皇后一党的人。
    如祥贵人、愉美人、姬才人、妙少使之流,苏皎皎倒没想过,萧美人也会去。
    萧美人住在九华宫,和兰贵仪是一宫的。方才迎皇后回宫的时候没注意她的踪影,谁知道这时候倒出现了。
    还记得二皇子百日礼那日,萧美人因为推了愉美人被陛下责罚,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不见了。
    陛下是让她静思己过,可如今瞧她拿鼻孔看人的模样就知道,还是那副不成器的样子。
    宓充容和毓嫔都在禁足,萧美人又早就不满宓充容对她的严苛管教,如今皇后得势,她想趁机投奔皇后分一杯羹倒是合常理。
    只是可惜,像她这般蠢笨的人,皇后实难看得上眼,就算表面客套几句,恐怕也只是拿她当刀使罢了。
    看着萧美人直直朝自己走过来,苏皎皎淡然停下,精致的下巴微抬,等着她来向自己请安。
    萧美人红唇不屑地勾起,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敷衍福身道:“妾给娘娘请安。”
    “今日是皇后娘娘回宫的好日子,怎么娘娘不去凤仪宫见皇后娘娘,反而还有闲心思来御花园呢?不知道的,恐怕还要说娘娘不敬皇后呢。”
    “只是可惜啊,如今陛下心思都在皇后娘娘身上,也不知有多久没去看昭容娘娘了,真是让人唏嘘。想当初,娘娘得宠的时候是多么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如今怎么,出行连步辇都不坐啦?”
    萧美人句句挑衅,鱼滢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冷声说道:“珍昭容乃是正三品的主位,萧美人区区正六品,怎么也敢如此顶撞,言语中不敬娘娘!”
    萧美人嗤笑了声,说道:“妾行礼的如此合规矩,又不过是发了几句疑问,怎么娘娘身边的婢女就如此按捺不住,口口声声说妾是区区正六品美人,还安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在身上——”
    “妾是美人的位份不假,可后宫嫔御都是小主,主子之间说话,向来没有奴才们插嘴的道理。娘娘不过是一段日子不见天颜,怎么就伤心得连下人都疏忽管教了,身边的宫女没几个就算了,竟连掌事都如此嚣张。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见娘娘平时纵容底下人作威作福惯了吧。”
    她抬手抚上发间的金钗,笑着说:“娘娘既然不懂得管教下人,那妾定会禀告给皇后娘娘,让娘娘好好替您管教,能得皇后娘娘管教,也是她区区贱婢的福气了。”
    萧美人句句讥讽,字字呛声,摆明了是要和她过不去。
    落井下石是人间常态,虎落平阳被犬欺也时时都有,可萧美人算什么东西。
    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蠢货,也敢这样嚣张。
    苏皎皎原本就因为陛下和皇后的事情绪不佳,这蠢货也敢撞到她的刀刃上。
    她看着萧美人,冰冷得如同看一只蝼蚁一般,一边不慌不忙地脱下青葱玉指上的鎏金雕花镂空寇甲,一边说着:“多日不见,萧美人似乎口齿伶俐了不少。”
    苏皎皎揉捏了几下她雪白的手腕,低眉淡语:“宫中最要紧的是谨言慎行,恪守规矩。冲撞了上位者是小事,错了宫里的规矩却是大事。萧美人今日口齿伶俐坏了规矩,可见是坏在嘴上。”
    “本宫身为宫中九嫔之首,关雎宫主位,身负管教宫嫔的职责。皇后伤势未愈,陛下日日悬心,这样紧要关头,宫内诸人应当恪守本分,不让陛下烦心才是。”
    她淡淡掀眸看过去,挪步上前,扬手“啪!”得一声,便在萧美人脸上响亮地甩了一个巴掌,清媚的容貌冰冷如雪。
    这一巴掌打得重,萧美人白皙的脸上顿时便出现了一个五指分明的纤细掌印。
    又红又肿,十分难看。
    萧美人不可置信,捂着脸瞪大了眼问:“你居然敢打我?!”
    苏皎皎拿帕子擦了擦手,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嗓音却淡:“小惩大诫而已。”
    “你就不信我去告诉皇后?让皇后娘娘治你的罪吗!”
    说起皇后,苏皎皎的脸色更冷了:“本宫管教宫嫔有理有据,且不说皇后伤重,就算皇后好端端的,也不能拿本宫怎么样。”
    萧美人身边的宫女看主子吃瘪,畏惧地低下头说:“小主……您的脸太肿了,这个样子怕是见不得皇后娘娘了……不如……”
    “本主自然清楚!”萧美人捂着脸气急败坏地怒骂身边的宫女,“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回宫给本主消肿!”
    虽恨极了苏皎皎,可萧美人知道她是主位,自己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皎皎,匆匆转身离去。
    待萧美人走后,鱼滢才一脸担忧地问苏皎皎:“娘娘,您在今日掌掴了萧美人,当真不要紧吗?若是她真的告诉了皇后娘娘,岂不是……”
    “你以为皇后真的会管?”苏皎皎淡淡嗤了声,“皇后知道陛下从前宠爱我,这个时候,自然是要装贤德的。萧美人跋扈皇后不是不清楚,就算她真的说了,皇后也不会帮她说话,只会将此事轻轻揭过,然后私下笼络萧美人,鼓吹她来对付我。”
    重重扇了萧美人一巴掌,苏皎皎心中的郁气也散了不少,心中畅快许多。
    她抬脚往前继续走,淡声说:“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些粗浅的伎俩,如今我一眼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
    除了苏皎皎能够确信皇后不会因为萧美人而找她的麻烦外,她还想试探试探陛下的心意。
    想看看如今这情况,他究竟还会不会偏心自己。
    第135章 见毓嫔
    毓嫔身子不适。
    棠梨宫主殿。
    苏皎皎进去的时候, 姝贵嫔正在里面翻阅账簿,每翻一页眉头便更皱了一分。
    她略略扬了声问:“姝姐姐,怎么一进来就见你眉头紧锁,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听得声音,姝贵嫔的眉心方舒缓了些, 笑着招手说道:“快来坐,我刚刚正想着你呢。”
    “想着我?”苏皎皎牵唇笑起来, 不着痕迹地将方才打人的那只手往广袖里藏了些,说着:“那便是咱们心有灵犀了。”
    姝贵嫔朝着身边宫女吩咐着:“去给珍昭容上好茶。”
    说罢, 她才举着手里的账簿给苏皎皎看,说着:“你瞧瞧, 皇后不过今日才回来, 陛下就已经给备好了这些日子要用的补品和赏赐。”
    苏皎皎往上头瞥了一眼,笑意未达眼底:“都是顶好的东西,可见是真真将皇后放在了心上。能登记在账簿上,定是早就吩咐下去了, 陛下是念着皇后呢。”
    姝贵嫔轻叹一声, 将手中沉甸甸的账簿放下,说道:“我没去秋猎, 却也听说了那时候的事。真说起来, 秋猎都会有人受伤,不慎中箭也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今年林子里竟来了虎群, 连带着险些伤了陛下。”
    “我虽不喜欢皇后, 可她这回做的实在是好, 你也宽宽心。”
    苏皎皎从身侧宫女手里接过茶抿了一口, 长睫微垂, 轻轻笑了声:“连姐姐都这么想,可见皇后选的时机好。”
    “选……?”姝贵嫔黛眉微皱,刚说出一个字便堪堪住了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下收了话锋,淡声道:“都下去伺候,本宫和珍昭容说说体己话。”
    等人退下带上门,姝贵嫔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心惊肉跳,说着:“你刚刚说的意思是,这件事并非是我想象中那样?”
    苏皎皎将杯盏放下,温声道:“正如姐姐想的那般,寻常人知道此事后,第一反应就是围猎本就危险,受伤是兵家常事,因而恶虎伤人虽意外,却也合乎常理。”
    “但也正因如此,才知道皇后所图之大,安排又有多精妙。作为皇后的眼中钉,我自问足够了解皇后,以为她生性谨慎不会贸然,却还是小瞧了她。”
    姝贵嫔的脸色倏然便沉了下去:“我方才还劝你宽宽心,如今知道了是故意为之,实在是让我看不上眼。”
    “陛下若是知道他如今的感动和内疚都补偿给了一个处心积虑的蛇蝎女人,甚至不惜冒着损伤龙体的危险也要争宠夺权,还不知会作何感想,我倒是好奇了,若有一日陛下知道了真相,又会如何处置皇后!”
    苏皎皎轻轻拍了拍姝贵嫔的手背,笑道:“皇后在围场又休养了十多日才回来的,好调查的线索恐怕早就被抹去了,我已经托了苏大人务必替我办好此事,恐怕还需要好一段时日。”
    “苏大人?”姝贵嫔有些担心地看向苏皎皎,“你的父亲?”
    苏皎皎点点头,不大愿意多说起他,姝贵嫔也就不勉强,不再问下去了。
    苏大人身处高位,又是陛下倚重的臣子,让手下去为他调查些事情,的确比苏皎皎容易的多。
    和苏皎皎相处的越久,姝贵嫔就会越心疼她。
    在外人眼里,苏皎皎定然是无上荣光的人。
    生得貌美,家世又如此显赫,陛下还百般疼爱,可姝贵嫔却知道,苏皎皎一开始除了容貌一无所有,这一切她得来的并不容易。
    其实就算苏皎皎不愿意说,姝贵嫔也了解一些她的家世。
    生母早早离世,生父醉心政务,又娶了续弦。
    听说如今这位苏夫人还有二女一子,苏皎皎这个嫡女,从前还不知是过的什么日子。
    她如今靠自己才有了和苏府谈话的底气,若换了旁人,未必能有这翻天的本事。
    姝贵嫔心底轻叹,垂眸却看见了苏皎皎右手的掌心通红,像是肿了一般。
    她不曾多想,抓起苏皎皎的手摊开去看,就见她掌心整片都是红通通的,倒像是一巴掌拍在了铁板上似的,看了就疼。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怎么红的这样厉害也不处理?”姝贵嫔眼底顿时有些心疼了,不满地啰嗦了两句,“不是我说你,不过是陛下如今心思都在皇后身上罢了,你至于一幅不思饮食的模样吗,你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这个位置的,为了那虚头巴脑的帝王宠爱白白作践自己干什么!”
    苏皎皎哭笑不得,笑吟吟地说着:“这不是我不小心弄伤的。”
    “再说了,我你还不了解吗?我是最冷心冷清的女子了,又怎么会把陛下的宠爱当成一等要事。”
    姝贵嫔狐疑地看了她半晌:“……那这是怎么弄的?”
    苏皎皎吹了吹通红滚烫的掌心,云淡风轻地说着:“我来寻你的路上打了萧美人一巴掌。”
    “萧美人?”姝贵嫔皱眉说着,“她这段日子倒也算安分,没怎么惹事,怎么今儿又和你对上了。”
    “从前皇后不当家,我又得宠,你管着后宫的事,她想找事也得掂量掂量,如今皇后被陛下捧在掌心,她怕是觉得自己投奔了皇后就有了靠山,这才对我落井下石。”
    苏皎皎不紧不慢地笑着说:“她生性高傲跋扈,从前又被我压着,早就对我不满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反将一军,过过嘴瘾罢了。”
    姝贵嫔冷笑了声:“小小美人,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这样一个贱蹄子打便打了,也该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别总是作妖。”
    “你方才说她想投奔皇后,可要我说,皇后才不会因为她寻你的麻烦,皇后都不想管的事,我这个协理后宫的人若是不管,可就要乱了纲纪了!我等等就吩咐下去,罚她一年的俸禄,这么有本事就去向娘家要钱,也不必花皇家的银子了。”
    苏皎皎弯眸浅笑:“还是姝姐姐疼我。”
    美人的位份上份例也就将将够日常的打点,然而萧美人出身高贵,又爱奢华,除了月例银子,有不少花销都是娘家贴补。
    但娘家再贴补也是宫外的钱财,天子脚下,太惹眼总是不好,所以月例银子虽不多,可也是要紧的一份。
    姝贵嫔直接停了她一年的月例,除了是叫萧美人厚着脸皮问娘家要,也是要丢她的人的意思。
    不仅在宫里丢人,更要丢到她娘家去。
    堂堂萧氏嫡女,不得宠就算了,如今连吃喝花销都要从母家出。
    萧氏是大士族,旁支不喜欢她嫡系的人多了去了,如此一来,萧美人的面子挂不住,恐怕比挨板子还难受。
    发俸的处罚小,却够损,直接戳到了萧美人的肺管子上。
    两人又闲谈了会儿,苏皎皎问道:“宓充容还在禁足,她那处近来如何?她那守卫森严,除了陛下、你和皇后,其余人的手实难伸进去。”
    说起宓充容,姝贵嫔的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低头喝了口茶,说着:“宓充容禁足也有两个月左右了,人倒是没事,只是有些憋得慌,心绪难免郁结。”
    苏皎皎看着她的脸色,柔柔道:“她会降位禁足本就是被冤枉的,不过是皇后的手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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