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垂下,犹豫要不要回头去找他。
    但是,她很清楚,内心深处,她是不愿意向他求助的。
    为什么就没办法潇洒走掉呢?
    她恨那个锁上门的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不急不缓的节奏,仿佛每一脚都精准踏在她心尖上。
    她心脏骤紧,转身,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她一下子明白了。
    “你知道这个时间物业会锁门?”
    林季延手插裤兜向她走来,周身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中,像是生来便与黑暗融为一体,因此显得气场强大。
    他轻哂,不置可否:“你总是习惯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
    许愿厉声:“难道你不是吗?”
    他做的事情,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在说明他就是这样的人?
    极度自我,掌控欲极强,一旦他想,便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将别人的命运捏在手心里,随意摆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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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林季延能清晰看到她眼中迸发出的恨意,他眸光一沉,整个人愈加阴沉。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他走近,单手撑在门上,将她牢牢困在他和玻璃门之间。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他卸下白日里斯文儒雅的伪装,气场全开,幽深的眼睛与她对上,强势到让人不敢眨眼睛。
    “既然知道我不是好人,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跟我谈判的资本?”他嘴角浮起轻蔑,“就凭你是嫉恶如仇的许记者?”
    他喝过酒,鼻息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红酒味,扑到许愿脸上,令她脸庞发热,两颊泛红。
    她牙关咬紧,拼命控制住油然而生的颤意。
    “凭什么你认为我不能?”她绷着脸字斟句酌地反问,“我现在和你没有瓜葛,凭什么你认为你还能插手我的生活?拿走我的自由?”
    林季延目光深沉,对她的连番诘问,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解答。
    这给了许愿一点反击的底气。
    “你的把戏,也不过是这个时间把我困在你的地盘上。”
    “是啊,我黔驴技穷,把戏也不过如此。”林季延声音压低,双眸压迫感十足,“可是,我还是能趁这点功夫做点什么的,不是吗?”
    “你敢!”许愿腾地瞪圆眼睛。
    她面带讥诮,那些年他们同一屋檐下,她耳濡目染,早学会了他装腔作势那一套,“林季延,我劝你三思,你辛辛苦苦立的正人君子的人设不要了吗?为了全a市市民都认识的许记者,值得吗?”
    被困的明明是她,处于弱势的也是她,可许愿的反击是有力度的,天平也逐渐向她倾斜,她相信自己有了更多筹码。
    这几年,她并不是全无长进,她告诉自己。
    至少几年前的自己,是没法用这样强硬的口气和他摊牌的。
    林季延欣赏她每个脸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好奇这样清纯无辜的五官,竟也有妩媚狡黠的时候。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错过了太多。
    仗着身高优势,他身体前倾,迫使她收敛气势,后脑勺抵在玻璃门上,戒备地盯着他。
    “许记者为摆脱我,命都可以不要,能让你回到我身边,我牺牲点人设算什么?”
    他语气戏谑,仿佛刚才许愿那一腔自以为义正严词的威胁,到他这里,不过石子投进了湖面,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
    许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承认,我对你做过很坏的事。”林季延将一撮头发捋到她耳后,动作轻柔,像对待珍稀藏品,“可是我也想让你知道,把妹妹变成情人,是我尊重本心,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我,无怨无悔。”
    许愿目光里流露出不可思议。
    “你怎么可以说出来?”她情绪波动剧烈,音量也不自觉地拔高,“林季延你可真龌龊,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
    “你逼我妈妈离婚,瑞瑞是我们共同的弟弟,现在拜你所赐,他跟你我一样,成了一个有继父的孩子。让别人的不幸去成全你的私心,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么心安理得?”
    眼前的男人陌生又残酷,冰与火在他身上得到了奇怪的融合,他把全部的热情都放在她身上,对她以外的人,却不近人情,冰冷到毫无温情可言。
    “你想知道原因?”
    林季延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刻,但显然此刻他动怒了,眉间有戾气。
    许愿还未反应过来,纤细的手腕就已被他一把拽住,脚步踉跄往他办公室走。
    在他办公桌前站定,手腕终于被松开,她揉着被捏痛的手,气息不定地瞪着他。
    她倒要看看,他能编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接下来林季延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背对着她,诡异地沉默着。
    随后,他抓过酒瓶倒酒,酒液咕咕咕倒入杯中,他脖子一仰,喉结上下滚动,杯中的红酒很快一饮而尽。
    许愿的眼睛不听话,将他颓丧喝酒的动作看在眼底,空气里仿佛有残余酒精飘浮,熏得她脸颊一烫,神色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不是要告诉我原因吗?你倒是给我啊。”
    “有些真相,你没必要窥知到全部。”
    林季延的嗓音被酒熏得微哑,“我会叫物业来开门,你走吧。”
    许愿现在倒是不那么急着走了:“什么样的真相需要你遮遮掩掩,还是——”
    她回以同样的轻蔑:“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能为你的卑鄙开脱。”
    林季延静默片刻,伟岸的背影快要与落地窗后的夜色融为一体,尔后,在许愿的注目之中,他转身打给大楼物业,让他们派人开门。
    随后,他打开自己的私人电脑,调出一个文件夹,将屏幕一转,呈现在许愿眼前。
    “你自己看吧。”他说。
    许愿心一跳,游移不定地看着他,但最后好奇的心理占了上风,手指轻点,打开了文件夹里的第一张照片。
    屏幕中的画面冲击力太强,她瞳孔地震,震惊到用手捂嘴。
    除了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还有时长不短的视频,可惜她已经没有勇气打开。
    她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地坐下。
    办公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她抹了一把脸,才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林叔叔他,知道吗?”
    “如果他知道,你妈怎么可能会得到那笔她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赡养费?”
    林季延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他偏过身去,打量她那张备受打击的俏脸,“你妈这么聪明的女人,是婚内出轨被净身出户,还是选择借由继子达到离婚分财产的目的,对她来说,从来不是困难的选择。”
    许愿的世界说崩塌就崩塌,她已经没有和林季延对峙的力气。
    刚才点过鼠标的指尖还带着微弱的颤意,那些隐秘不可宣的过往,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冲击她的视网膜,照片之中偷欢的女人是她妈妈,但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陌生?
    她从一个秘书,靠着跟林培德结婚跃升为总裁夫人,她却贪心,还要婚内出轨武强?
    她真的不理解。
    “她欺骗了你爸,你为什么出面?还帮她——”
    帮她拿到了那笔天价分手费。
    他完全可以拿着这些她妈和武叔叔在郊区别墅幽会过夜的照片,去他爸面前揭穿她,也能达成让他们离婚的目的。
    她很快想通了他的用意。
    这是林季延和她妈之间的交易,她妈或许一开始还抱着侥幸心理不肯离婚,但这些照片一出现,她就妥协了,权衡利弊后,借着林培德也在外头拈花惹草的借口,主动提了离婚。
    而这一切的背后,有林季延在暗中主导,推波助澜。
    许愿突然不寒而栗。
    这场几年前的交易,自始至终围绕着她展开。
    更让她心寒的是,她妈明明知道林季延要什么,却还是一声不吭的,悄然把女儿的未来给卖了。
    “为什么?”林季延向她走来,弯腰,双手撑在她两侧,双目炯炯,“因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微微一笑,仿佛眼前荏弱的女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说不定哪天,继母变成丈母娘呢?”
    这笑过于刺眼,眼前的男人面目俊朗,却又过于邪气,和他平时温润的气质全然不同。
    但许愿知道,拨开面具,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身上的酒味更浓了,也更敢说了,他明明从骨子里讨厌她妈这个小三上位的女人,今晚却称呼她“丈母娘”,许愿彻头彻骨地明白过来,即便是这没有交集的三年,他也压根没有打消过那个念头。
    就像现在,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漆黑的眼睛里却全是占有。
    她的心脏颤得厉害,为他的步步为营。
    突然之间,她想明白了所有,原本莹润的眼睛陡然锐利。
    “即便我妈出轨在先,可是,你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你早就料到了,等着抓她把柄对不对?”
    她突然的开窍在林季延意料之外,他面沉如水,沉默是金。
    许愿了解他,为脑海中的猜测而摇摇欲坠:“你既然能安排赵晓曼认识你爸,那么——”
    “那么……”她的唇泛白,用手无力撑在桌沿,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也可以安排我妈,认识武强……”
    她被脑子里这疯狂的想法震惊到无可复加,这太荒谬了,可若是联想到做这件事的人是林季延,一切又都说得通。
    因为,他就是干得出来。
    林季延料到今晚的开始,却没料到聪慧如她,能将局面导向现在不可控的境地。
    他扯了扯领带,脸上有躁意冷酷,却也坦荡不否认,“从我认清对你的感情,我就明白,他们两必须离婚。”
    所以,他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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