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晓暮没有回话,许愿便点开记者部大群,往上翻阅记录,翻着翻着,手开始发抖。
    【同事a:同事们有突发,隔壁晟达发生恶性伤人事件,有歹徒埋伏在停车场偷袭,伤者是著名律师,紧急报道组跟一下】
    【同事b:已经上热搜了】
    【同事c:那律师死了?】
    许愿的脸腾地苍白如纸,她大脑空白,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疯了一样向门外跑去。
    第44章
    林季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遥远的过去, 他的脸比现在更年轻,英姿勃发,在亚裔男青年远不如白人受欢迎的美国校园, 他也是独一无二的闪耀存在,时不时受到白人姑娘的青睐, 主动凑上来想跟他约会的不在少数。
    他举止绅士,温润英俊的像个王子,却几乎对所有姑娘都say no。
    那时他已大三,毕业后的目标是拿到法学院的硕士学位, 之后在美国工作积攒资历, 为回国创业打好坚实基础。
    感情, 从不在他的这些缜密规划之内,并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去愉悦她人的少女心。
    出国三年, 因课业繁忙, 他回国的次数寥寥,多是家人飞来美国探望,这一年暑假也是如此,因他将会去亚特兰大一家顶级律所实习,按照本来计划,这个夏天他会在亚特兰大租个房子, 祖孙三人一起度过。
    夏天到来, 爷爷奶奶也来了,林季延特地去机场接机, 见到了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终于长大了,少女亭亭玉立, 双眸清澈如水, 肌肤白皙如剥了壳的鸡蛋, 尚还有婴儿肥,两颊像含了两颗奶糖,让人想去捏一把,尝尝那颗糖究竟甜不甜。
    “哥哥好。”她怯生生喊他,因他爷爷奶奶在场,不能表现得乖张不听话。
    想想也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温顺是她唯一的选择。
    林季延一直知道,这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半路“妹妹”,是他见过最倔强的女孩。
    看着瘦瘦的弱不禁风,其实长了一身的硬骨头,宁折不屈那种。
    “没你妈陪着,不怕?”他在路上开车,不忘与她开玩笑。
    许愿规规矩矩地看窗外的异国风景,声音还是那么清甜好听:“有哥哥,还有爷爷奶奶,没什么好怕的。”
    林季延戴着墨镜,弯唇笑了笑。
    看来三年过去,小姑娘聪明了许多,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不像过去,不懂变通,也不晓得低头。
    她讲话温吞,似乎在他面前说的每句话,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妈妈说,见世面比较重要。”
    刚高考完的女孩子,过去十几年都埋头在书本里,确实需要迫切出来见见世面。但林季延知道,她此行被姜思韵送来美国,其实是为了躲麻烦。
    小姑娘长得过于新鲜标致,又纯得如同一块无暇白玉,被家附近的一个富二代纨绔盯上了,几次三番纠缠,不泡到手不罢休的架势,姜思韵刚生完二胎儿子,没法安心坐月子,愁的每天跟林培德哭,不知道怎么办好。
    家里有个哭哭啼啼的产妇实在是闹心,林培德生怕老婆得了产后抑郁,在跟他儿子打越洋电话时说漏了嘴,林季延才知道出了这档事,沉吟片刻后提议,让爷爷奶奶提前过来亚特兰大,照料他三餐。
    后来,果然如他所料,姜思韵软硬兼施,拜托二老带上许愿。
    林季延很清楚,若自己直接开口让爷爷奶奶带许愿来美国,以姜思韵的疑心病,十有八九许愿是不能成行的。
    那个女人,提防他,比提防那劳什子富二代小流氓都要严重,一旦怀疑他有什么心思,会把女儿放到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让他看不见也摸不着。
    对付这种女人也简单。
    在她焦虑时,适时抛出一个诱饵,她就会不顾一切地上钩,顺便还要对你感恩戴德。
    “季延,姜姨真的没办法了,顾得了小的就顾不上大的,我真的担心……”姜思韵特地打电话求他收留她女儿两个月,“愿愿很乖很听话的,我嘱咐她过了,不能吵到哥哥学习。”
    林季延当时听了想大笑,但克制住了,声线也是故作冷漠:“姜姨,我有自己的生活,家人能进入我生活空间的前提是不给我惹麻烦,两个月,是我收留愿愿的极限了。”
    他将许愿定义成“家人”,是姜思韵求之不得的,当即百般保证,这才挂了电话。
    她并不知道大洋彼岸的林季延,在她挂了电话后,嘴角浮起的笑意,会令她起鸡皮疙瘩。
    林季延骨子里冷漠,很少好心管闲事,因此即便是身边最亲的人,也不知道,他人性里不多的善良,都给了这个叫做“许愿”的小姑娘。
    刚到亚特兰大,等他们时差调过来,林季延趁着周末带他们去亚特兰大动物园转了转,两老年纪大了,吃不消在外面跑,便要林季延带许愿出去便好。
    这当然正合他意。
    晚上吃过饭,他带她去市中心的网红景点skyview atlanta,这座在夜晚十分璀璨的摩天轮足有20层楼高,坐在上面,能俯瞰城市夜景,十分值得上去坐一坐。
    过往林季延驾车经过,并没有上去坐一坐的欲望,因为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看风景。
    现在却有了。
    看得出来,只有两人的狭小空间令许愿倍感局促,不安写在她稚嫩的脸上,林季延从她的不安里得到了成倍的快乐,这隐秘的快乐难以描绘,常常令他上瘾。
    摩天轮缓慢攀升,地面也越来越来远,城市灯火灿烂的夜景在他们眼前大块大块铺开。
    “恐高?”
    她紧抓着把手,指尖泛白,表情很诚实,“有点。”
    “恐高还答应来?”
    许愿明明是弱小的困兽,却佯装镇定:“要见世面。”
    林季延知道,她又口是心非了。
    但看着她细腻到见不到毛孔的脸,他心痒难耐,想听真话。
    于是他倾身,在她下意识挪着屁股要躲到一边时,在她耳边“嘘”了一声:“别动。”
    “再动,摩天轮要侧翻的。”
    许愿果然成功地被恫吓住,就这样僵着身体不敢再动了,林季延得逞,三年以来,终于有了和她最近的距离。
    “所以。”他笑着望进她小鹿一般的眼睛,非要刨根问底,“究竟是怕高,还是,怕我?”
    这是一种近乎恶作剧的心态,他自己知道。
    可哪怕会上瘾,他也没想过戒断。
    许愿鸦羽般的睫毛微不可见的颤了颤,抬起眼皮时,双眸依然清澈:“如果怕哥哥,我就不来美国了。”
    林季延笑了。
    真是个聪明女孩,她又叫他“哥哥”。
    一个哥哥,是不会欺负妹妹的,她软绵绵的一声,就给他戴上了无形的枷锁,也扼杀了他所有的恶趣味。
    他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暂时放过她。
    两人相安无事地各自坐在窗边,而摩天轮缓慢抬升,城市就像一个珠宝盒子,被一双有魔力的手打开,释放所有耀目光华。
    许愿“哇”了一声,这一刻终于像个没有心事的小女孩,卸下心房,纯粹的被美景吸引。
    她如痴如醉凝望窗外,林季延却在凝望她。
    微风亲吻她面颊。
    林季延在这一刻嫉妒微风。
    眼睛到底得到了满足,他抱手在胸前说:“国内的那个臭小子,我会解决。”
    许愿的注意力又被他吸引,讶异地看向他,大约想问,他要怎么解决?
    那人真是她平生未见的没皮没脸,什么拒绝的话都听不进,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简直可恨。
    “是我一个哥们的弟弟,等你回国,他就不在国内了。”
    这样的麻烦,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小事。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许愿知道他的能耐,说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吁一声,当即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过你这两个月要是不乖,他出国这事就不一定了。”他又起了逗小猫的心思。
    小姑娘气呼呼瞪着他,腮帮子鼓鼓的,又纯又可爱。
    鬼使神差的,林季延又想尝尝她脸颊下的那颗糖了。
    但想归想,他永远是理智大过情感,做任何事都是按部就班。
    对待欲望也是。
    笑意收了收,他转过脸不去看她:“现在还有人欺负你吗?”
    许愿愣了愣,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
    “没有了。”她说。
    美目赤诚,带了一点热忱的感动。
    他在关心她,她感觉到了。
    “你最好说了实话。”林季延态度冷淡,说话的内容却不是那么回事,“否则就算是被欺负到大学毕业,也没人来救你。”
    “我还要过几年才回国。”
    口气懒散,听着冷淡,其实每个字眼都透着润物细无声的关心。
    因为亲眼见过她受欺负,他才知道她外表柔柔弱弱看着好欺负,其实一身的硬骨头,就算是一把刀架在她头顶,她都能犟着不喊“救命”。
    有时林季延怀疑这个女孩是不是姜思韵那种女人生出来的,但想到她有那样的硬汉父亲,他就明白了,她性格随了爸,血液里流淌着倔和勇。
    当然她青春期遇到的一半苦难,也来自于她爸。
    当时姜思韵刚带着女儿改嫁给林培德,枕头风吹了一阵,林培德就把许愿当成亲生女儿,将她从普通的公立中学转学到了林季延所在的私立中学。
    这是一家贵族学校,初中和高中在同一校园,许愿不仅成了他妹妹,还成了他同校学妹。
    她初三,而他高三。
    但当时同在屋檐下的两人交集并不多,许愿上学司机送,林季延习惯了骑车上学,回家后除了在餐厅会见上一面,之后就各回各房,再没有交集。
    林季延是单纯不想理她,许愿则是因为初来乍到身份尴尬,在他面前放不开手脚。
    大家心照不宣做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事情发生改变,是在许昱峰坠楼出事。
    许昱峰之前身为国内知名调查记者,揭露了很多社会黑暗,自然而然的也触动了诸多资本的核心利益,每次他的文章一刊登,全国骂声一片,随着公检法系统的介入,一批企业主倒霉受牵连,有人更是因此破产锒铛入狱。
    可硬币也分两面,他的名气越大,伸张的正义越多,树敌也越多。
    而随着他坠楼新闻大面积的扩散,作为他的女儿,许愿成了直接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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