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怪物的眼白布满血丝,连瞳仁都是棕红色,恶狠狠的盯着陆衣锦,好像想在他身上用眼神挖个洞。陆衣锦只觉得火光掩映下这双眼睛像来自地狱一般。
    他反应奇快,转身就跑,怪物早已亦步亦趋的追了上来,口中不断发出可怖的嘶吼。
    李沛和张鹤泽没想到它身受重伤行动却丝毫不受阻,甚至已然止血了。当下不再犹豫,追着他们攻了上去。那怪物却不再关注他们,极灵活的闪避所有攻击,死咬着陆衣锦不放,把他鞋后跟都咬掉一块。它一心一意,眼中心中都只有干掉陆衣锦这一件事。
    陆衣锦简直冤的想飙泪,边跑边喊:“它怎么光追我啊!”蓦地又短暂转头:“你看他俩,他俩打的你!”
    怪物哪管他说什么,一时攻势更猛,终于把他左脚的鞋子彻底拽了下来。
    在场三人之中,陆衣锦轻功最好,怪物居然似乎比他还快。李沛和张鹤泽根本追不上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团红光死咬住一个小红人,一人一兽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的围着场子转圈。
    陆衣锦脚不着地的奔着,忽然被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绊了个趔趄!怪物见状抓住机会扑向他,眼看便要使出杀招。在它抬手的瞬间,李沛和张鹤泽的剑再次插入它腋下的旧伤。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二人没再犹豫,立刻拔出兵刃再次袭击。
    在极短暂的一瞬里,怪物的心脏和下腹气海已经各自被穿透。
    陆衣锦看到他们得手,这才缓缓停下来,撑着膝盖喘粗气。幸亏他们有默契,不需言语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也幸亏那怪物蠢,一个当上两遍。他跑的太急了,喉头一阵一阵发甜。
    等他终于喘匀走过去,长毛怪兽已经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滩鲜血。陆衣锦这才来得及注意左脚鞋没了,顿时气的要命,穿着袜子的脚猛踢怪兽:“你这个……”
    话没有说完,脚却不能动了。视线由左腿延伸出去,只见一只长满长毛的手已经握住他的脚腕。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狠狠甩到地上。
    它心脏都破了,还能活??
    陆衣锦仍陷入在震惊中,只感觉有人猛的拽住他的衣领向后拖行——是李沛。下一秒,怪物的拳头再次砸落,正落到他方才倒地的位置。这一下比先前那次还要激烈,几道半尺宽的裂缝瞬间将山丘一分几块,拳风瞬间将已经摇摇欲坠的火堆全数扑灭。
    陆衣锦这才回过神,他一个翻身站起来,冲着黑暗大喊:“这什么玩意啊!怎么打不死!”
    张鹤泽心中也咬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兽,哪怕是狼王,被戳穿心脏也是必死无疑。心脏失力,血液就再不能循环,能多撑会儿再死都算体质优越,何况仍能像没事一样继续攻击?
    怪物再次追赶陆衣锦,好像对身体流血无知无觉一般。他忽然感到两股劲风从身前不同方位攻来。一道自右边攻向它的脖子,一道自左边攻向它的大腿。
    它猛的急刹,身体瞬间变成一个扭曲的角度。只见它右手举起拦住李沛的刀,左脚高抬挡住张鹤泽的剑,瞬间便要离地跳起同时向他们反攻。
    不料就在它专心致志面对这两个威胁的时候,二人却蓦地向两边分开,闪出早已做足准备的陆衣锦。陆衣锦举起右掌,整个掌面发射出一道与右手形状相同的真气,仿佛掌力具象化了一般,在空中划出一条明亮的通路。
    真气势不可挡,瞬间将怪物的额头扫平。它头颅眉毛之上的部分当场消失无踪。
    这一刻漫长的好像一年。
    怪物顿了顿,终于整个身子向后轰然倒地。周身的红光如即将熄灭的炭火一般忽明忽暗,最终还是暗淡下去。它的身子居然还在自发扭动,胡乱攻击。李沛举起身边的水缸就倒扣上去。
    过了不知多久,缸内的响声才彻底停止。三个人仍是不敢大意。张鹤泽和陆衣锦做好备战姿势,李沛一把掀开了大缸。看到怪物毫无生气的蜷成一团,已然死透了。
    张鹤泽来不及休息,凭内力所见又拾了些柴火引燃。
    这会子才有机会仔细观瞧。这东西既不像猴子也不像狼,脸上全是长长的毛发,只有眼睛勉强露出来。陆衣锦举着火把照明,李沛直接上手去摸索它的脸,看的张鹤泽一阵反胃,别过头去。
    身后传来二人惊讶的声音:“哇,原来真是人?”
    张鹤泽吃了一惊,回头观瞧,李沛把一部分面部的长毛掀了起来,隐隐露出一点人类五官的样子。
    陆衣锦当即摸出匕首,在手中转了个花,接着为怪物刮起脸毛来。他手很巧,做的迅速利落。没过多久,大部分毛都被刮掉了,虽然仍是满脸毛茬,但可以确定确实是个男人。这人长了一张极其苍老的脸,面部沟壑丛生,跟猴子确实有几分相似。三个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是十分复杂。方才几人心里都隐隐的怀疑,现在得到了确认。
    陆衣锦首先发话:“这男的长得挺矮啊……”
    的确,看起来只有四尺左右,比李沛还要矮一大截。
    李沛接道:“他怎么一身毛,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张鹤泽在想另一件事。他心里有个猜测,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看书上说,人如果修炼时不得法,或者过于冒进,就可能走火入魔。走火入魔的结果有很多种,有的人会七窍流血,有的人神志俱丧;还有一些人,不至于丧命,但身体会发生很大改变,比如头变得如斗大,或者再长个几尺高,或者”他指了指地上的死尸,“变成这样也不是没可能。”
    李沛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天生长了个怪象,被遗弃在野外长大。”
    张鹤泽微顿:“你看到了吧,它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场,像内功外化了一样。我们之前同……同荣飞羽对战,他也有这种气场。不过这家伙的是红色,荣飞羽的是紫色。”他又仔细看了看地上的死尸:“我其实也不确定,只是一个想法。”
    他有个猜测没有说出来,假设如他们所想,荣飞羽的功夫来自黄河密卷,那眼前这走火入魔的怪人,难道也是修炼者?陆衣锦恰好也想到这节,随之附和。
    “等天亮再仔细看吧。”陆衣锦找了棵树靠着坐下:“你俩睡吧,我看着。”
    两轮大战下来,几个人确实累坏了。李沛在火堆周围倒地便睡。
    张鹤泽想了想,还是靠了过来:“小陆……”
    “你怀疑这就是黄河密卷的内功?”
    张鹤泽微微一怔,应到:“嗯……”
    火光映在陆衣锦的脸上,他似在思考什么,手习惯性的扣动地上的石子。陆衣锦这人虽然乍一看相貌并不出众,五官却十分耐看。平日吊儿郎当,周身透露着一股猥琐的气质。但少有的如眼下这般,沉静认真的时候,竟隐隐展现出帅气,并且令人感觉十分可靠。
    张鹤泽晃了晃神,身边倏尔又多了个声音:“什么黄河密卷?什么秘密?给我讲讲,讲讲。”原来李沛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腆着脸凑了过来。
    张陆二人对视一眼,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让她知道。
    但毕竟关乎师娘遗物,张鹤泽终于还是大概告诉了她来龙去脉。
    李沛一下子听到这么多事情,大吃一惊:“所以你们觉得,荣飞羽修炼的是七本其中一本,这个怪物修炼一本,之前裘师风抢的是另一本……”她的声音忽然顿住了,半晌才响起来:“看来凌霄派不知道我娘的那本还在,陆衣锦,那天晚上我们可真是死里逃生!”
    但这么重大的事情,娘从来没同他们说啊……李沛忽然回想起那日陈九娘口中的“狗屁神功,只会让人倒霉”,又联想到杨宝儿希望彩蝶把绣谱烧毁。她的心沉了一下。
    仿佛要佐证她的想法似的,张鹤泽的声音再度响起:“彭三公子说,传言黄河密卷泄露天机,修炼之人都会遭遇不幸,终被反噬。”
    李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可是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事情都与黄河密卷相关呢?”
    “除了它,还有什么宝贝蛋能让这帮子已经站在武林之巅的烂人抢的脑浆子都要打出来”陆衣锦忽然笑道,“可没听说最近有别的绝世神功现身。当然,硬说依据也确实没有。比如你娘留下的绣谱,也可能藏着其他机密”
    归根结底,最大的联系也不过是他们的直觉。
    “而且荣飞羽与眼前之人的武功,跟普通的一流高手绝不是一个量级。”张鹤泽补充道。
    三人一时沉默,李沛犹豫道:“我怎么感觉……你们口中荣飞羽的功夫,跟这人的不太一样啊。”
    张陆二人闻言都是心中一动,一齐扭头看向她。李沛继续道:“首先你看啊,颜色不一样,这就不说了。且你们说荣飞羽的真气可以外化,甚至随兵刃离开身体,这人的却不能。他的更像是……好像把身体改造了一样,被穿破心脏都不会死。”
    张鹤泽定定看着师妹。他的师妹一点都不笨,只是那些蠢人看不透。为了这事从小他没少跟二堂的刘兰芝打架。
    他收敛心神,缓缓开口:“师妹,此事切不可同任何人提了——飞燕也不行。”——这个秘密会带来极大的危险,绝不能再让荣飞燕涉险。
    陆衣锦不耐到:“行了行了,想那么多干嘛,你俩快滚去睡觉,下半夜起来轮我班”
    他这么说,那两人果然便去睡了。陆衣锦心里却很忐忑:方才那致命一击之后,他的弹指神功便哑了火。无论怎么调动真气,也再没有半分破手而出。虽然本就是天上掉的馅饼,他还是难免有些郁郁,掏出匕首胡乱划着身边的大石。不料他随手一划,大石竟出现一道裂缝。
    原来那弹指神功并非什么枯叶蝉功法,不过是陆衣锦从未修习过内力,一张白纸,猝然接受大量外来真气,不能全然化为己有,真气外泄而已。他近段时间也有认真吐纳归化,内力慢慢回收,游离的真气自然越来越少,直到方才那竭力一掌将之尽数带出。
    陆衣锦立刻坐正身子,一掌劈下,手边的石块应声而碎。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升起一种十分陌生的喜悦,跟赢钱的时候不同,也与欣赏风景时平静的满足不同。这份喜悦既强烈又温和,他的眼睛都亮了,只想再多试试可以到达哪一步。
    一夜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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