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知名,此刻的李沛还没有很大的知觉。
    她坐在马上,心里一遍遍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自己终将到来的演讲打草稿。她知道自己一激动就容易说错话,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腹稿背的滚瓜烂熟,力争关键时刻一击即中!
    渤海之战发生的那天,一切都太乱了。她从早晨睁眼想起,她经历了后援天星阁盗书失败、营救陆衣锦、与洛云会和、遇到肖让、肖让跑了、之后便只是躲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观战。
    但全然从她的角度来叙述必定是不行的。她努力回忆,想把江湖联盟视角的故事提取出来。他们大概是到达,欧阳文夺砍船,龙船攻击凌霄派,接着碧鲵便出现了,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然后是凌霄派残党踩水灭口,裘师风追杀肖让,肖让乘坐来接应的船跑了。
    关窍在哪里呢……
    对了!碧鲵!没有碧鲵他们不会全军覆没,如此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幸存者却似乎将它忽略了。
    她正高兴自己的腹稿有了进展,身下马停了。她歪出身子观瞧,前方成四角状站了四个人。来者不善,两个配剑,一个配弓,一个高举流星锤。
    为首的那个朗声道:“今日算你们倒霉。你们不必做冤死鬼,我等乃是丐帮四虎”
    他虎字还没说完,司徒空暗器已至。那人心里早有警惕,挥动流星锤,沉重的锤头毫不费力将飞镖打到一边。他身后的二人见状也不再犹豫,拔出佩剑飞身攻向他们。
    司徒空对李沛道:“等我一会”,接着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李沛只见他真气翻飞以一敌三,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见过他用真本事迎敌,当下聚精会神看起来,十分好奇他武学的路数。
    在她分神的时候,一根羽箭破空而至。李沛听到风声下意识拔刀却摸了个空,人在马上又很难躲避,最糟糕的是那箭的箭头日光下隐隐泛出绿光,想必淬过剧毒。一时情况危急。
    射箭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藏身在树冠上,看到这幕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江湖称他铁箭赵括。别人射箭求的最多的是射准,而他射箭却是以常人使用刀剑的力道要求自己,须知箭身轻薄,如何能与刀剑相抗?他居然硬是增加箭身重量,同时力求速度不减。他射出去的箭,可以劈开一道木门。
    眼见五千两在马上落单,还是在马的后部,想勒缰都不能够。尤其她下意识做的那个动作,赵括掠一眼就明白了,是常见配刀的人想拔刀闪了手。这被耽误的几秒就是她殒命的丧钟,看她还能如何躲!
    赵括正在想怎么花这五千两,眼神忽然直了
    他看到五千两生生用手接住了他的箭,此刻她稳稳握着箭杆,身位一动不动,连马都没有移动位置,马甚至无聊的打了个响鼻。
    不可能,这样的距离速度,手会被擦破,人会被带下马去!
    他忽然有些后悔小瞧了对手,连忙从背后的箭匣取箭。他有丰富的经验,越乱越要定!
    五千两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把箭直直向他射出。如果是普通的羽箭,以人手的构造是绝无可能射远甚至射准的。
    但这是赵括特制的,重量可比普通刀剑的箭。
    李沛能徒手接住他的箭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更别提她还会把箭扔回来。他到底是经验丰富,即使头脑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猛的下坠,仅以手挂在树枝上,令箭身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只在他侧腰挂出一道口子。
    他单手悬于树枝,另只手拿着弓,在树叶掩映间摇摇晃晃,想起方才千钧一发的场景一阵阵冒虚汗:还好躲得快,只是皮外伤。
    赵括好像觉得胳膊有点发麻,忽而想起了什么,面色大变!
    为了双重保险,他一律将箭头淬过见血封喉。
    从李沛的角度看,他先是挂在树上,接着扑腾掉落在地,再也没有起来。她心里有些奇怪,看他躲过去了啊?是了,箭头好像有毒……李沛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这可真是世事难料。
    再看司徒空那边,衣服脸上都沾了血,三个敌人横七倒八的躺在地上,每个人身体都扭曲成人类不应该达到的姿势,看着就疼。
    明明已经一身血,司徒空还是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随口对李沛道:“会用剑吗?”
    “十八般兵刃能会个十七样”
    司徒空笑了,她也学会吹牛了。他一脚将死尸身上的剑挑起来扔给李沛:“凑合用,等进城给你换好刀。”李沛接过剑,觉得重量不太尽如人意,她还是想找回她的刀,毕竟那是大师兄的礼物。
    司徒空翻身上马,继续前行,甚至还哼起小曲,好像并不是刚刚杀过三个人。他忽然对李沛说:“我内兜有条手帕,你帮我拿出来”
    这个姿势有些尴尬,李沛只能将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在他胸前摸摸索索。好在手绢放在常用的兜里,很快就找到了。她把手绢举给他。
    司徒空对这种打一鞭子动一下的行为非常无语,怪不得没人要她当跑堂的,也太没眼力劲了。他无奈道:“没看我勒着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李沛又茫然了,“帮我擦擦脸,都是血,看不清路了”
    李沛闻言恍然大悟。但她比司徒空矮一头,擦脸的姿势难度就更高了,只能举着手从背后擦擦,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李沛无端有些恼怒:“不擦了”,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放起雨夜里那句莫名其妙的“我都没牵过几次你的手!”
    司徒空也不强求,认命的用手肘的衣服蹭了蹭眼睛。
    想到陆衣锦李沛心情就郁结。分开的那一晚没有太大感觉,甚至在码头搬货的时候她也可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可是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思念洪水卸闸般喷涌而出。也许是因为她再次陷入冒险,他却反常的没有陪伴在身边。
    李沛骗不了自己了,她好想他。他的左肩淋了一天一夜的雨,还没完全长好的皮肉会不会又出血发炎?
    以前陆衣锦也搞过离家出走,但就结果来看,大概并不是那么真心,往往回到集体还要附带被她揍一顿。可是这一次她摸不准,他好像真的不要她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大概是真的护送苏可可去镖局了吧,毕竟那是洛云给他们的任务,而她半路逃跑了。
    李沛忽然产生了一股冲动,申冤的事情可以缓缓,她想去镖局找陆衣锦。只要他在,就算被冤枉也没那么难捱。她可以向他道歉,可以不再接受他的照顾,只要他们能回到从前那样。
    “……咦?”身前的司徒空发出一个疑问的声音,“怎么这年头还有卖身葬母的?”
    李沛闻言身子一震,急忙喊:“停下!”
    马还没停稳她就跳了下去,匆匆赶到卖身葬母的女孩身前。女孩很瘦弱,头上插着草标。孤零零的跪在地上。在她面前她的母亲卷在草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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