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回院子照例是先为灯添油,而后叫水沐浴。课业是已经在林诗蕴那里做完了的,不必再过多费心。
    这时候沐浴远不及冬日那样受罪。
    春衫正薄,周寅靠坐窗边。夜风袭来,她身上的素纱裙被风吹动。星光漫卷,洒下璀璨流光。
    烛光与月光交厢辉映,倒映在她深邃眼底,一线明灭。
    在这里服侍的宫人们拥有相对来说的更大自由,因周寅实在是个很好伺候的人。她需要什么时会给出明确指令,大家只要按照她的指示去做,往往就能得到她的赞赏。而她大多时候并没有什么要求,她没有口体之欲,大多数时间做好洒扫工作外宫人们便没有其它需要劳动的地方。
    她也不需要陪伴,更多时间是自己坐在房中读书,实在很修身养性。
    譬如此时此刻,周女郎沐浴完毕便没有需要她们忙碌的时候,她们多是在房中歇息。院外是有禁卫军把守,总出不了什么大意外。
    呼呼风声过,周寅耳尖微动,或想着要起风了转过头去欲关窗。
    便是四目相对。
    系统在崔骜脑中聒叫:“你这个出场一点都不浪漫,简直像是男鬼!周寅会被你吓坏的!”系统仍延续着它们时代的称呼习惯,即着重强调男人的性别,譬如男鬼、男教师、男司机等等
    一月多时间未见,崔骜看上去略变了些,更加劲瘦也更加沉默。过去他看上去像是个愚蠢的美男,现在看上去是个缄默且愚蠢的美男。
    但他的身材与气势很能恫吓人,所以周寅仿佛毫无防备地被他这么一吓向后倒去,直要掉下矮榻。
    崔骜向窗内一跃将她捞起,另只手轻忽地将窗关上,落地时没有声响。
    周寅晕头转向,下坠带来的刺激感使得她本能地将眼闭上,待站定才缓缓睁眼,带着些傻气道:“多谢。”
    她说完仿佛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始作俑者,于是难得面带气恼地咬了咬唇。偏偏她又很怕崔骜,便造成眼下不知该用什么情绪面对崔骜的场面。
    崔骜看着她默默赌气模样觉得她可爱极了。她平常温顺柔和时总让他有种面对一个完美假人的错觉,生气时看起来反而灵动许多,有了活气。
    “只是因为她漂亮,生气又没有什么实质杀伤力你才会觉得她可爱吧。”系统吐槽道。
    崔骜想了想没承认也没否认。
    系统还在滔滔不绝:“如果她模样平平对你摆出赌气模样你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这么有耐心。”
    它最后总结:“颜狗!”
    崔骜被它揭开浅薄的内心所想顿时恼羞成怒:“闭嘴,吵着我思考怎么和她搭话了。”
    系统简直要嗤笑出声,就看他能想出一个多么粗浅的计划。
    不等崔骜想到什么搭话技巧,周寅默默掉下泪来,自然没逃过一直观察着他的崔骜法眼。
    崔骜见她落泪,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喑哑开嗓:“你别哭啊……”
    周寅含泪瞪他,尾音摇曳:“你小声些。”她一开嗓就受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崔骜手足无措,想为她抹泪又觉得自己若是上手她一定会更加伤心,只好焦急且干巴巴地重复:“别哭。”但很听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与他本人产生极大的反差感。
    即便如此也无法取悦周寅,她哭得伤心极了。
    大约房中不大不小的动静被偏房的妙华听到,她到窗外隔窗问道:“女郎?您可有什么吩咐?”
    崔骜这时候倒与周寅难得有两分默契,对视一眼。他倒是破罐子破摔,大不了被抓住再被教训一顿,但她看上去紧张兮兮,连带着将他也带得莫名其妙的紧张。
    周寅轻轻抽抽鼻子,看上去是故作轻松地开口:“我没事,只是方才打盹儿梦见有狗咬我,被吓醒了。”
    崔骜发现她实在很不擅长撒谎,说谎话时鼻尖和耳根都是红的,睫毛和发丝还因为心虚而细细密密地颤抖起来。
    崔骜的确如系统所言是只颜狗,而且还是只性格强势的颜狗,周寅不止是长相,连性格都很合他胃口。
    “她说你是狗。”系统很贴心地予以解释,生怕他听不懂。
    崔骜理也不理,和没事人一样。
    妙华很关切地问:“女郎,您要用安神茶吗?”
    周寅忙道:“不用这么麻烦!”恍若惊弓之鸟,眼睛瞬间瞪大,一副害怕被人抓包的心虚样儿。
    “请快回去歇息吧,时候不早了。”她温声嘱咐,此时此刻是真心实意的。
    妙华像是还不放心,又问道:“那女郎需要我进去陪你一会儿吗?”
    周寅指尖还因说谎带来的不平静而轻轻颤抖,小声开口:“没关系的,早些休息。”
    她真可爱。
    崔骜盯着她看,目光的存在感太强,让周寅不由烦恼地看向他。
    妙华一无所觉,很爽快地应道:“是,那我就不打扰女郎了。您若有什么吩咐记得叫我。”
    周寅明知道她看不见还在房内点头答应:“好。”乖巧得让人心折。
    听着妙华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周寅轻轻地、长长地出了口气。她像因为刚闯过一道难关而放松,一时之间忘记还有崔骜这回事。
    崔骜见她柔软下来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非要开口烦人:“周女郎?”
    周寅像是才意识到他还在这里,惊恐抬头。
    崔骜怪只能怪自己破坏气氛,见她已经含泪又要哭了,急忙制止:“别哭,你别哭,只要你不哭我做什么都行。”
    周寅眼睫悬泪,晶莹剔透,倒是瞬间不哭,看着他问:“真的吗?”
    “真的!”崔骜大言不惭,“只要你别哭。而且你不是说你被狗咬吗?我是狗!”
    这一计直球使得系统上不来气。
    果然周寅震惊地看向他,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汪汪汪!”崔骜兴致所至学起狗叫,与真狗叫无异。索性他还没蠢到大声狗叫,依旧记得周寅叮嘱他小声。
    周寅终于受不了:“你别叫了……”她有气无力,像是因和狗沟通而困扰。
    作者有话说:
    汪汪汪汪!
    崔骜:汪汪汪汪!
    第113章
    系统已经沉寂在崔骜的脑海中一言不发。
    周寅似乎完全被崔骜不过脑的怪异举动震撼, 一时间忘记对他的害怕,只感到困扰。
    崔骜听了她话收敛了些,反应过来时大约也觉得自己那样愚蠢无比, 难得保持安静。他偷偷看她, 见她眉间隐隐哀愁却不再哭泣, 心想自己的话还是有些用的。
    虽然她看上去并不是被他的话打动。
    “我不哭,做什么你都愿意?”周寅看着他, 又问了一遍。她眼眶尚带着哭过的红意, 紧张而胆怯地盯着他, 看上去带着故作坚强的脆弱。
    她没有任何底气,和他对话的唯一勇气还是来自于他随口一句保证。
    崔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慢吞吞道:“是。”
    他便看到再度确认的周寅松一口气, 像有了不少安全感。
    崔骜想而这份安全感来自于他。
    周寅鼓起勇气开口:“可以请你离开吗?”
    崔骜一张脸顿时臭了下来,干脆利落道:“不可以。”
    周寅不可思议地望着崔骜,眼角上翘, 瞳仁张大,似乎被他气到, 半晌才愤愤道:“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崔骜心虚,摆摆手,毛毛躁躁道:“换一个, 除了这个。”
    周寅抿唇不语, 低头也不看他了。
    崔骜同她抱怨:“我难得被放出来, 一出来就过来寻你了。你让我走,我怎么甘心。在皇上那我吃药吃得嘴里都要长茧, 每日还有菩提寺的僧人来为我念经驱邪。”
    周寅语调奇异:“念经?”
    崔骜听她感兴趣, 急忙同她讲解:“是, 我的病需要清心凝神, 陛下便请了那里的高僧来念经,听得我脑仁儿疼,也没感觉出有什么用。”
    周寅将头一撇,不开心了。
    崔骜不知哪里又惹她不开心,一头雾水地凑上去问:“你怎么了?”他一个头有两个头大,感觉身边处处是雷,一个不慎就会踩雷,使她不快。
    周寅低眸,像是忍无可忍般开口:“你好轻佻。”
    崔骜一愣,摸摸鼻子道:“或许。”
    周寅似乎被他这副随随便便的态度惹恼,忍不住小声道:“你这样不敬神佛,会有报应的。”
    崔骜从没见过她这样,被诅咒没生气反而笑了:“什么报应尽管放马过来,我不怕。”
    周寅看看他,没说什么。
    崔骜不明所以,感觉她情绪又低落下来,不知道哪里得罪她。
    “怎么了?”他问。
    周寅显得有些疲惫,摇摇头:“你快走吧。”
    “为什么总要我走?”崔骜执拗问道。
    周寅不解:“您留在这里才是不对的吧?”她向来温和,便是恼怒与人辩解,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崔骜一瞬无言,闭上了嘴。
    周寅叹气,轻轻缓缓道:“崔郎君,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针对我。但,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她郑重向他行了一礼。
    崔骜僵在原处,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沉默令周寅心惊胆颤,向后退了两步规避风险。
    这两步让崔骜终于醒神,压抑着情绪问:“你觉得我是在针对你?”
    周寅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颤巍巍地看向他。
    “你觉得我做的一切是因为你得罪了我,我才刻意捉弄于你?”崔骜终于明白他与她为何一直说不到一起去,从出发点就是错的。他费尽心思接近她,却被她认为是刻意捉弄惩罚。饶是周寅对他与众不同,崔骜心中仍无可避免地升起一股怒火,有种真心被人糟蹋之感。
    “不是吗?”周寅惊讶极了。
    崔骜被气得攥紧拳头,哑声开口:“我那分明是……”喜欢啊。
    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喜欢”二字。她已经误解了他的感情,此时再说与自取其辱何异?他这时候又偏偏要面子,没了刚才那股不要脸的劲儿。
    周寅静静看着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又像是还懵懂着,最后小声道:“不管您出于什么目的,都让我感到很烦恼。虽然不知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您宽容则个,放过我可以吗?”她说得可怜兮兮,却让崔骜听得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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