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的士兵们本就在战前被告知过火臼的存在,经戚杏这么一提才意识到这是他们大雍降下的神罚!
    大雍士兵的士气肉眼可见地飙升,他们提刀追上,如割草一样收割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戎狄士兵的头颅。
    戎狄士兵在见了火臼的威力后便精神恍惚,跌坐在地,满心绝望。他们不明白究竟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上天一定要站在大雍那边而不是他们这边。
    此战一胜,大雍成功收复一城,拥有天火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另一座被占城池中戎狄士兵尚未反应过来天火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前,戚杏乘胜追击,连下两城。
    戎狄连滚带爬,试图逃出大雍境内,戚杏却完全没有穷寇莫追的意思,冷酷无情地将所有敌寇肃清。
    压在大雍头上多年的耻辱一朝洗刷干净,快得让人反应不及。原先两座城被戎狄奴役驱使的百姓们骤然得到解放,还如做梦一样,戚杏便已按照早已计划好的那样进行着收复城池的一切事项。
    这一战便是戚杏也不能说自己立下了多大功劳,其□□劳最大的是那架黑黢黢的火臼。
    也不是戎狄太弱才会被打得溃不成军,而是火臼实在太强。便是戚杏在第一次见到这大块头时心中也是满满震撼,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在她看来这样东西便不是如今该有东西。
    它实在太强大,并且在当下几乎没有任何化解之法。拥有它的国家怎么能忍住不向四周扩张?
    戚杏骁勇善战,却并不好战。她庆幸大雍如今的皇帝是沈兰息,因为他看上去清心寡欲,并不是个好大喜功喜欢掠夺的皇帝,不然黎民百姓休想安生,只怕数辈都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大捷的战报迅速传回京城,百姓们欢呼庆贺。他们的生活质量有了很大的提升,是以在温饱问题之外,他们开始渐渐需要一些精神层面上的满足。而收复城池洗刷耻辱便是很好的一种精神满足,大雍各处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京城之中更是各处张灯结彩,看着像是过年节一样。
    在这样欢腾的气氛当中,宫中传出一则坏消息。皇上胎中所带之症频发,身体一下子不好。
    百姓们尚在庆贺,不知发生了什么,大臣们却立刻紧张起来,生怕皇上好端端地就这么去了,那大雍如今连个继承人也没有,可真是要乱了套了,尤其是大雍如今还刚有了火臼这样杀器。
    以戚太傅为首的朝中重臣浩浩荡荡地向皇宫去求见陛下好看清事情如今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倒是也未受到阻拦,就这么四平八稳一路通畅地到了龙床之前。
    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好上许多,皇上并没有奄奄一息,只是面色苍白,看上去离驾崩还有不小一段距离。
    众臣拜见,嘘寒问暖。
    沈兰息静静接受了众人的关切,最后由在他身旁站立陪伴的周寅告知大臣们皇上的安排。
    即陛下龙体欠安,需静养百日,百日之内暂免早朝,若有要事便上书奏折。
    暂停早朝固然严重,但与陛下的龙体相比都是小事。只要皇上能安然无恙,暂停便先暂停了吧。
    于是便开启了事事上奏而无早朝的一段时间。
    很快皇上静养带来的不便便显示出来了。
    原先小事都能在早朝上得到解决,这会儿都要写到奏本上交到宫中,待皇上批复后还要下发下去众人才知道该怎么做。原先大事也能在早朝之时群臣商议后再由皇上定夺,这下少了群议的环节,一切都要靠皇上自己把握。
    这是暂停早朝的弊端。
    而因为大雍战胜,国中事务骤然增多。
    戚杏在大败戎狄后并没有选择乘胜追击,而是将重建双城当作首要之事,安抚百姓,修建城池,恢复秩序与生产。
    她并没有贸然自大追逐也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在大雍境内作战他们占据了地利与人和,然而一入戎狄,地利与人和便在对方那里。
    若被容易的顺利冲昏了头脑而深入戎狄,反倒是会出事。况且军中算是刚掌握火臼,使用的并不算熟练,只是威力巨大才将戎狄军唬住。但真要作战,以她的严要求来衡量,现在大雍操作火臼的水平远远不足以应用在战场之上。若不是火臼的杀伤力实在大,且不忍两城百姓再在水深火热之中,需要尽快结束战争,她是不会用它的。
    总之杀器已经在手,休整之后重整旗鼓再西征,便能十拿九稳。
    然而不等她十拿九稳,戎狄那边却是有动静了。不过不是像过去那样的野蛮行径,而是遣使臣来卑微求和的。
    这下域外有使臣来访,国内戚杏凯旋,班师回朝,需要接风洗尘,就在这内外多事之际,皇上病了。
    实在病得很是时候。
    皇上无法出面安排诸项事宜,便由皇后传话,她来传达皇上的安排,将各事布置好。
    布置之事是礼部尚书与许家女郎许清如一起,外人看来很是不解其意。许女郎参与其中怎么看也不像是皇上的安排,更像是皇后的自作主张。
    但礼部尚书对于和许清如共事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反而表现得颇得其乐,很欢迎的模样。
    周皇后在面对大臣们的质疑时并没有被质疑的气恼,反而脾气很好地同众人解释缘由。
    陛下自登基以来郑重接见来使还是头一遭,因想起先帝在时许女郎与礼部曾共办过一场很好的宴席,便也想效仿一次。
    虽是多年前的事情,但仔细回想就能想起确有其事,倒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了。
    礼部尚书与许清如合作已不是头一次,这次合作双方都更加成熟,连起手来更是将宴会办得尽显大雍大国风范。
    许清如至今尚未成亲,但许家长辈如今只有许夫人,而许夫人经历过自己婚姻失败后便更不急着将许清如嫁出去了。与其叫她急急忙忙嫁出,不如等她真有心仪之人,细细考量了再嫁。
    至于年纪那就更不是问题了,指指点点嫌弃人年纪大的是要夭折了么,活不到那岁数?
    即便不少人心中觉得陛下实在是胡闹,深以为礼部尚书对许清如假以辞色只是卖她疯了的父亲一个面子罢了,她一个女郎便是管理安排能力再强,最多也是管理一宫。管理一地、乃至一国,那不是女郎能做到的。
    宴分两宴,一宴是给戚将军接风洗尘,庆祝她大败敌军,收复失地,洗刷大雍耻辱。另一宴则是接见戎狄使臣的国宴,吃饭为次,受降为主。
    沈兰息病得再重,这两道宴席都是要露一露脸的,何况他病得看起来也不是十分严重的样子。
    这么说来皇上怎么都像是因为想偷懒才会静养的吧。
    而皇上也不负众望地出现了,安百官之心同时彰大雍天威。
    戚杏自回京城以来不曾回过戚家,一直住在陛下赏赐的大宅之中,对于一切访客都避而不见,只与春晖堂的人聚过一次。之所以不回戚家,是她完全可以预见到自己回去之后必然不得安宁,所以还是算了。
    忙如周寅与谈漪漪也都拨冗参加聚会,时间距离她们在春晖堂中念书时过了很久很久,坐在一起时大家觉得彼此是变得越来越好了。
    戚太傅的怒火在宴席之上见到戚杏时一下子熄灭,眼前的戚杏与他记忆中的戚杏大相径庭。
    这些年被坚执锐风餐露宿的日子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但这正是她将军身份最有力的证明。她的皮肤完全失去了在京城娇养时的莹白如玉,变得黑了不少,也粗糙了不少。但不知为何她如今竟比当初在京城时更让人挪不开眼,纠其本源则在于她找到了她自己。
    这样的她才是本来的她,不伪饰的她,这才是戚杏。
    她现在并不像先帝在时而她已经掌管宫中女禁卫军时锋芒毕露的样子,她如今的状态更类似于藏锋一词,锋芒隐而不露。
    只有在特意看向谁时,她的目光才会像明晃晃的刀子,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戚太傅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便忽然心慌地意识到一件事,戚杏绝对不会再听她的话了,她这次翅膀是真的硬了。
    戚杏是第一道宴的主角,在坐满男人的宴席之上却不显得有任何不自在。她往那里一坐,便是毫无疑问的焦点,任何人也夺不去她的风头。
    那些想看她会不会因场合过于正式或是男人过于多而紧张的大臣们都失望了,众人后知后觉又意识到她在军营中见到的男人应当比在殿中见到的要多上成千上万倍。
    倒是渴望看人失态的自己成了跳梁小丑,戚杏见过的男人比他们吃过的米还要多。
    皇家办的宴会没有哪一道是众人单纯坐在这里吃吃喝喝就散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到了说正事的时候。
    本场宴的正事便是对戚杏的封赏。
    这道封赏一受,戚杏便是新皇承认的、拥有正经官身的、大雍第一位女将军。
    在座不少人心中有火在烧,恨不能阻止陛下的封赏,却又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
    在边关守卫边疆的是她,受军中将士爱戴的是她,奋勇抗击戎狄的是她,而坐在这里享受着戚杏带来的安宁和平生活的他们怎么能靠上嘴唇与下嘴唇一张一碰就让她的付出付之东流的。
    若戚杏只是毫无背景的女郎他们不是不能一试,剥夺她的功劳。但她是戚太傅的孙女,当朝周皇后是她的同窗,谁敢欺她?
    所以在人人如坐针毡之中大太监念出了陛下对戚将军的封赏。
    其中最令人在意的一条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加封大将军。
    正一品大将军。
    第304章
    宴席上大臣们只看着大太监嘴巴开闭, 耳鸣声嗡嗡,已听不到大太监接下来说的是什么,不知道皇上究竟还赏了戚将军什么, 意识尚且停留在她被封为一品大将军上。
    戚杏、一品、大将军。
    三个词联系在一起足够叫在场大部分人崩溃。
    要他们接受女子为官就罢了, 还是几乎压过他们所有人一头的大将军, 他们接受不了。
    戚太傅也无法接受,他汲汲营营如履薄冰为官数十载才坐到如今的位置, 戚杏从军才多久就能与他平起平坐?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是以戚杏尚未谢恩, 戚太傅便先开口表示此事不妥。
    戚太傅出面赢得了百官感激的目光, 而戚杏只是淡淡看向他,似乎毫不意外他会这么说。
    她的目光锐利,戚太傅自然感受得到她在看他, 但他既然做出这个决定便做好了戚杏会恨他的准备,是以他不曾看回去,而戚杏的眼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对他来说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个将军戚杏不能做。
    为什么呢?
    或许是戚家不能够做第一个破坏朝廷无女子为官者的规矩之人, 或许是戚杏作为女郎就该老老实实回去嫁人,或许是戚家不能够拥有一个文官一品后还有武官一品等等, 这都是他为自己的举动找到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在他不愿意承认的或许是因为文臣对武将的本来不满,戚杏尽管是他的孙女但也是武将,或许是因为他是嫉妒她升官升得太快, 或许是因为他不能接受戚杏叛逆不受自己的掌控, 或许是他根本不愿让女子为官, 哪怕戚杏是他的孙女,哪怕戚杏的战功都是靠自己在生死之间搏得的等等, 这才是他与在场所有官员的真实想法。
    皇上倒是没诧异, 昨日阿寅已经教过他今日遇到各种事情要怎么处理, 如今所发生的也不过是与她的预测一一对应。
    他平静询问何处不妥。
    戚太傅言戚杏太过年轻不经搓磨便身居如此高位的确德不配位, 功劳也不配其位。
    话里话外就是三个字,她不配。将戚杏贬得一文不值。
    皇上闻言点点头问戚太傅不是戚杏的祖父么,怎么不向着她说话就罢了甚至替她妄自菲薄起来。
    这话说的戚太傅一下子尴尬,但怎么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沉着应道自己是秉公无私之人,哪怕戚杏是他孙女他有话亦会直言。
    皇上又问他戚杏为何德不配位。
    他言戚杏年纪尚小心思未定便居高位,恐怕日后得意忘形。
    皇上看上去反应了一阵,才轻轻掩嘴咳嗽,将一众大臣的心都提起,生怕他身体就这么垮了。
    他咳了这一遭,脸色明显变差,看得人更是忧心忡忡。
    周皇后为他拍了背又喂了水,皇上看上去才好了一些,而后继续与戚太傅交谈。
    他本就长着一张处变不惊的脸,爱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出每一句话,所以很难让人分辨出他说出的话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发自内心觉得。
    譬如他这时候他就说他以为戚太傅是已经见着戚将军嚣张跋扈了才能这么笃定,原来是杞人忧天。
    戚太傅脸上顿时挂不住,陛下如今在向着谁说话当真是一听便知。他那句“戚将军”便是敲定了戚杏为大将军的意思,不容更改。
    一瞬所有人的心如坠冰窟,他们绝不能容忍一名女子在朝为官还坐在他们所有人头上。
    但皇上并不与他们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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