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医生来的这几分钟里,周寅坤看着她紧紧闭着眼,皱着眉,身体莫名开始颤个不停。刚想靠近,她忽然惊叫起来,眼泪大颗颗地从眼角滚落。
    男人立刻摁住她肩两侧的被子,“周夏夏,哪里不舒服?”
    听见这声音,身下的人颤得更厉害了,她在被子里挣扎,语气痛苦:“不要,我不要,求求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门倏地打开,医生快步走进来,“让我看看。”
    周寅坤直起身,让开位置。
    就在跟她拉开距离的下一秒,床上的人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阿耀下意识看了眼周寅坤,果然,脸色难看极了。
    医生照了照夏夏的瞳孔,又观察了下才说:“应该是做噩梦导致了情绪激动。”
    说着,又给她测了一次体温,“三十九度八,这样烧下去不行,还得再打一支退烧针。只要温度退到三十八摄氏度以下,基本就可以自愈了。”
    医生给夏夏打针,阿耀则走到周寅坤身边,低声说:“坤哥,人找到了。”
    周寅坤没说话。
    他看着细细的针头扎入夏夏的皮肤,平时随便碰一下都要哭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打完针,医生收拾东西离开房间,阿耀才接着把刚才的话说完。
    “九六年仰光谈判,老爷子没带太多人,连老韩都没带上。当时跟着一起去的除了周耀辉,就是管理罂粟种植的帕善,还有当时在中间牵线搭桥的昆山,外号佛手。
    “佛手……”周寅坤侧头,“瞎了一只眼的那个?”
    “对。据说谈判之后他拿了老爷子一笔钱走了,从此再没动静,有的说他被坤沙残部报复杀了,有的说是他藏得紧,过上了正经日子。”
    “他到底去了哪,找了这么久才找到。”
    阿耀说:“老挝。还在那娶了好几个老婆,改名换姓,靠钱让当地政府包庇保护,所以才查无此人。现在人已经抓住关起来了,坤哥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不急。”周寅坤又盯着床上的人,“叫他们把人看紧了。”
    不急?阿耀有些诧异。
    要知道当初老爷子和周耀辉都死了,隐藏起来的两个秘密费了坤哥大把精力,好在是先查出了LSD的实验室,才不至于落入被动局面。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佛手,他是最清楚当年谈判内容的人,晚一天见就多一分变数。这个道理连他都知道,坤哥不可能不知道。
    阿耀顺着他的视线,明白过来,“但是……”
    欲言又止。
    都打了三针,床上的人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周寅坤不耐烦地坐回到离床不远的沙发上,“还有什么,说。”
    虽然猜到他是想等周夏夏醒了再离开,但阿耀认为,眼下有远比这更加紧急的事。
    他直言道:“佤邦那边态度又强硬起来,我们各处的罂粟田被佤邦联合军强行破坏,山头三天烧了两座。老韩不在,缅甸是他的副手罗扎良坐镇,他说你上次回去之后,佤邦态度的确有缓和,但没多久就又开始落实全面禁种罂粟的指令,光这几天就开火了不下十次。”
    “老罗说照这样下去,明年的产量绝对会跌到谷底,所以他打了三次电话,就问坤哥你什么时候过去。”
    眼见着买家越来越多,可偏偏佤邦六月的时候突然宣布全面禁种罂粟,要成为无毒源区,手段就是使用武力直接摧毁所有罂粟田。到现在将近六个月的时间,佤邦境内的小毒枭倒了一批又一批,罂粟田毁了一片又一片。
    小苍蝇灭绝后,佤邦政府就把主意打到了大老虎身上。归根究底,现在问题不在罗扎良管理能力如何,而是佤邦政府实在逼得太紧。
    无论如何,打来打去损失最大的都是周寅坤这一方。
    罗扎良打电话来催,其实就是希望趁着现在损失不多,是谈判也好,干脆开战也罢,总之需要周寅坤亲自回去拿主意。
    拖得越久,佤邦政府越会变本加厉地打击。
    阿耀说完,房间里又是一片安静。沉默了会儿,周寅坤开口:“凌晨过去。”
    “好的坤哥。”
    *
    时间一直从上午到了次日凌晨一点,期间医生来了好几次。周夏夏体温一会儿恢复正常,一会儿又发了烧。不变的是始终没有醒。
    外面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已经停了很久,周寅坤起身再次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女孩的额头。十分钟前还正常的温度,现在又升起来了。
    “周夏夏。”他捏了捏她的脸,“你能不能不发烧了。”
    一堆仪器推进来又推走,从头到脚各项数据检查了个遍,除了外伤,没有其他问题。从医学角度来讲,根本不应该这样昏睡不醒,反复发烧。
    他甚至怀疑她是装的。
    所以一直默不作声地待在房间里,耗着,等着,看谁先没了耐性。可她竟真的从头到尾没有醒过。
    周寅坤看了眼表,熟练地从被子里拿出她的手,拆开,换药。整整一天过去,连最严重的手掌伤口都消了肿,只有边缘处还微微泛红。她却始终闭着眼睛。
    重新系好纱布,要把她的手放回去前一秒,男人顿了顿。
    他握着那只手。被纱布包裹的地方感觉不出,但露出的手指都很凉,甚至不是凉,而是冰。
    天底下最奇怪的事都发生在她身上。明明发着烧,明明手一直放在被子里,却还能这样凉。周寅坤瞧着她,要不是还微微喘着气,现在的周夏夏跟尸体没什么两样。
    灼热的手掌包裹着她这只冰凉的手,怎么都捂不热。
    “咚咚。”
    外面传来两声敲门声,虽然没说话,但很明显是阿耀在告知,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周寅坤没回头,仍盯着床上的人。
    “周夏夏。”他叫她的名字,警告她:“我不杀你,你就要自己弄死自己是吧。那你可听好了,你要是就这么烧死睡死,肯定会有一堆人都会去陪你。”
    “所以你想好了再死。”
    说完,他低头拨弄了下。下一刻,那串一直戴在他右手上的佛珠,擦过白色的纱布,到了夏夏的手腕上。
    陈旧的佛珠戴到她腕上有些大,倒也不至于直接掉下来。手被放回到被子里,周寅坤起身走了出去。
    直升机从蒙诺克岛起飞,出发前阿耀收到了新的消息。
    “坤哥。”通讯耳机里传来他的声音,“老罗说,听昆山的语气,当时仰光谈判最后的收益是一份协议,但具体是什么内容昆山没说。”
    周寅坤闭着眼睛,听了这话不屑地笑了笑,“有老婆孩子的人,还怕他不开口?说实话就拿钱走人回他的老挝过日子,不说实话就把他全家埋在罂粟田里,你说他会怎么选。”
    阿耀认可地点点头,这一低头忽然看见什么,他眉头一皱:“坤哥佛珠呢!”
    少有的惊讶语气。周寅坤睁眼,瞧了眼右手手腕,上面只剩常年戴佛珠留下的痕迹。
    “是不是掉在岛上,要不现在掉头回去?”
    “不用。”周寅坤懒道,“我的东西,你跟着紧张什么?”
    阿耀当然紧张。跟在周寅坤身边多年,他深知那串佛珠的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坤哥母亲亲自为他求的,更重要的是自从戴上这佛珠,坤哥数次逢凶化吉。即便是从来不信这些的阿耀,也在不知不觉间把那东西当成心理慰藉。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命可以丢,但信仰不能坍塌。所以坤哥不能有事。
    阿耀实话实说:“那佛珠可以保佑坤哥安全,还是戴上吧。”
    听了这话周寅坤就笑了,“阿耀,你指望它,不如直接替我挨俩子弹来得有用。”
    这是理所当然,别说挨子弹,就是被炮轰成碎片,阿耀也不会犹豫一秒。只是,他还是觉得佛珠很重要,不应该轻易摘掉。
    “可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周寅坤看着手腕上的痕迹,“那东西要真那么神,就先把她给我弄醒。”
    阿耀怔了下,这才明白佛珠此时此刻戴在了谁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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