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把他扶回房间后,辛月关上门出来,一抬头就看到陈江野背对着桌子坐在椅子上,手肘懒懒地撑在桌子上,狭长的双眼半眯起看着她。
    迎着他的视线,辛月心里像是有什么轻轻牵扯着。
    真的不怪她会认为他也有一点为她着迷。
    他看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只要他在视线范围,似乎每一次抬眸,她都能看到——
    他正注视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眨眨眼说∶“走吧,送你回去。”
    陈江野手肘微微向桌沿借力,懒懒散散地站起来。
    辛月看他那股比平时还要更懒散的劲儿,心头存疑∶“你不会也醉了吧?”
    陈江野薄唇掀起一点弧度∶“我像是醉了的样子?”
    辛月∶“有一点。”
    陈江野唇边的弧度加深了一些∶“我要是醉了,你也抗我回去?”
    辛月睨他一眼∶“行了,你没醉。”
    “走吧。”她转身朝门外走。
    陈江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接着往外荡,然后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到院子,屋里忽然传出辛隆的喊声,还是那种扯着嗓子痛哭流涕似的哭嚎,一劲儿的喊着∶
    “丽芬,丽芬啊。”
    隔着两重墙,在院子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以为你爸真的看开了,原来没有。”
    听到陈江野的这句话,辛月脚下一顿,转过身看向他。
    她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开口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他就嘴硬而已。”
    陈江野微仰起下颌,半敛眸看着她∶“那你呢?”
    他的声音透着股漫不经心,目光却透过云层里落下的月色,牢牢锁定她的双眸。
    辛月避开他的视线,微眨了下眼说∶“没什么看开不看开的,难过归难过,死不了就继续过。”
    她神情有种倔强感,音色也带着韧劲,像烧不尽的野草,风一吹就又继续生长。
    可她在说这话时垂下长睫遮住了眼睛,大概是不想让陈江野看出来,她眼底也还是有一点脆弱。
    但有些事越是掩饰,就越是显露无疑。
    辛月的睫毛长而细,像柔软的羽毛,院子里橘色的光映过来,在眼下投出一片泛着淡淡光晕的阴影,让她比平时里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其实她的面部线条一直很柔和,皮肤也通透,像薄而轻的瓷,有种极致的易碎感,是她那双总是带着防备与冷漠的眼睛,才让她显出几分不易靠近的清冷。
    陈江野看着此时更具易碎感的她,眼睛很黑,几乎与夜色相融,却又并非全然漆黑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悄然流淌而过,月色下的少女缓缓抬眸,对上那双漆深的眼。
    “你呢?”
    她问他,“是真的看开了吗?”
    两人在月光与老式灯泡发出的灯光交织中对视。
    比起这个问题,陈江野似乎对她的眼睛更感兴趣,定定看了她很久后才开口∶
    “不知道,我不会去想这种问题。”
    “为什么?”
    陈江野面无表情地说∶“懒得想。”
    听他说完这三个字,辛月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这很符合拽哥的风格。
    她笑时会习惯性垂眸,所以没有看到方才那双与她对视的眼睛,瞳孔里的黑色又深了一分。
    再往前走两步就到门口了。
    门被拉开,辛月打了个哈欠,然后看着门对陈江野说∶“就送你到这儿了。”
    “嗯。”
    辛月抬手随意的点了点指头就当挥手作别了。
    陈江野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深而沉,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后,抬脚迈出大门。
    往外再走两步,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陈江野脚下一顿,过了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从这里到隔壁二楼,平常不过就几分钟的事情,陈江野却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像是走进了一个恍惚的梦。
    梦里时空重叠,有山川、湖泊、蝉鸣与风声,以及忽远忽近的喧嚣。蝴蝶从远处飞来,不远橙树下出现一名少女的身影。
    她在树下淡淡的笑,天空却映出她轻垂长睫的模样,透着让人想拥入怀中的脆弱。
    据说,蝴蝶在希腊语里有灵魂之意,尤其是蓝色的蝴蝶。
    “陈江野。”
    一旁突然响起王婶的声音。
    王婶上下扫了他两眼∶“你眼睛直愣愣地看什么呢,看路。”
    陈江野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抬脚朝楼上走。
    走到一半,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拿出来看到上面发来了两条消息,都是徐明旭发来的∶
    【野哥,乔语前两天出院了。】
    【发个定位过来,我们再等她歇两天就来。】
    陈江野把定位发过去,转了半天才发送成功。
    过了会儿,徐明旭又发来一条消息∶
    【有啥要我们给你带的不?】
    陈江野想了想,打字回他∶
    【整辆摩托过来,再多带几包烟】
    【徐明旭∶ok】
    陈江野瞄了眼他发的消息,把手机转一圈放进兜里,只是刚放进去,手机又发出两声震动。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但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
    【徐明旭∶野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地道了,人家乔语刚出院就来看你,你倒好,人家都住院了,你一句都不过问。】
    类似于这样让他对乔语好一些的话,徐明旭平时里没少说,他一向选择让徐明旭闭嘴。
    如果是在微信上给他这种话,他就直接不回。
    徐明旭那群人总是爱撮合他和乔语,他们也不明着撮合,就时不时来这么一句,只要他们不烦人地一直说,他都懒得搭理。
    乔语是两年前跟他们玩儿到一起的,他们一群人里,除了他,个个都和乔语很合得来,干啥都要带上她,但一起玩儿了两年多,他也始终对她很冷淡,整天呆在一起都说不了几句话。
    起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觉得他对乔语太冷淡了,所以就有事没事儿提一句让他对乔语好一点儿温柔一点儿之类的话,只是他这人从小叛逆,别人让他做什么,他非不做什么,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吧,慢慢性质就变了,成了明里暗里的撮合。
    他不是个迟钝的人,知道是因为乔语喜欢他。
    虽然乔语没跟他告过白,但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她喜欢他,他也不止一次听徐明旭他们暗示过。
    而是个长眼睛的也知道,他对她没有半点意思,乔语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他也一点儿也不在意。
    为什么不在意?
    因为他们这群人里多她这个人一起玩儿,还是少她一个人,对他而言都一样,都没劲。
    也不仅仅是针对她一个人,是所有人。
    所有人对他的感情,他都不在意。
    世界无聊透顶,干什么都没劲。
    但这一段时间,他好像觉得,每天的生活倒也没那么无聊了。
    *
    这天晚上,蒲县下了一场雨。
    不算大的阵雨没什么声音,也让整个山野都寂静,虫子躲了起来,青蛙缩进稻田里,世界只剩沙沙的轻响。
    雨停后,连这沙沙声也没有了,安静得像是整个世界都进去了深眠。
    这场雨带走了虫鸣与蛙声,也带走了夏日闷热的燥意,的确适合入眠。
    陈江野却在这个夜晚失了眠。
    他经常失眠,但只有这一次,他知道失眠的原因——
    他满脑子里都是一个人的身影。
    这也是第一次,他发现失眠并不是一件令人困扰的事。
    往日失眠时,他会听一些轻音乐来试图催眠,今天他不需要催眠,就这样听着窗外雨声沥沥,到深夜世界归于寂静,再到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窗户细小的缝隙钻进屋里。
    他在阳光爬上他睫毛时睁开了眼睛。
    侧身拿过手机,他看了眼时间∶
    五点二十。
    距离八点还有两个多小时。
    陈江野把手机丢回去,摸起一旁的烟盒,手指擦过柜头放着的蓝牙耳机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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