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疯子霍砚,惯爱搞些稀奇古怪的花样。
    他们没敢想,霍砚这是要娶妻还是作何,娶的又是哪家的姑娘。
    白菀一大早便被请起身梳妆,她看着房内熟悉又陌生的摆设,抚摸着身侧的拈花仕女图围屏,近乎愕然地看着水漾她们忙碌。
    衣着喜庆的丫头端着罩着红绸的漆木方盘,有条不紊地在厅堂内来回穿梭行进,人人脸上洋溢着笑意。
    高高挂起的红绸红灯笼,灯台上跳动着的龙凤喜烛,处处弥漫着喜气,琳琅璀璨的凤冠,艳红夺目的霞帔,绾发绞面,就连母亲笑着给她端来的红豆糕,也和她从前出嫁时如出一辙。
    “你如今饿得快,多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柳氏恋恋不舍的打量着复又回到她身边的女儿,一遍又一遍摸着她柔顺的发丝。
    “母亲?”白菀还蒙着。
    一身姑娘装扮的杨景初,笑盈盈地走进来,将一个匣子递给白菀:“当初你嫁时我没能赶回来,只能托人给你送一份添妆,这回,我倒是能亲自送你出门了。”
    白菀木愣愣地吃了两口红豆糕,手里被塞上一颗吉祥红果,她掂了掂红果,若不是看到水漾和绿漾,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一年来的惊心动魄,都是做梦吗?没有什么话本,她没有发现姜瓒和白蕊的私情,她也没有与霍砚相识。
    “霍砚呢?”在绿漾两人牵着红盖头要给她盖上时,白菀蓦然开口问。
    绿漾两人对视一笑:“吉时很快就到,掌印应该也快到了。”
    她话音才落。
    清桐急急忙忙推门进来:“迎亲的进门了。”
    柳氏一边哭,攥着白菀的手不肯松:“那个杀千刀的,也不肯让你早些归家待嫁,阿满也好多留些日子。”
    直到这时,白菀才确认,她又要嫁人了,嫁给霍砚。
    怪不得他昨晚不肯在宫里留宿,来来回回叮嘱她早些歇息。
    回想起霍砚这段时间的神神秘秘,白菀摩挲着袖口上繁复精致的花纹,想象着霍砚挑选吉服凤冠时,是个什么模样。
    她抬头看向哭得止不住的柳氏,缓缓勾唇笑起来:“母亲,我过两日还回来。”
    “是啊,大喜的日子呢,”杨景初也笑着应声,顺手抹去眼角的泪。
    柳氏亲手替白菀将盖头盖上,牵着她一路送出门,她又一次将女儿送出嫁,只是这一次的心境与上次的忐忑不同。
    她的阿满亲自挑的人,她该信她。
    柳氏推开门扉,将白菀交到来人的手里。
    她抬头,看向难得见笑的霍砚,心下叹了口气,若他不是霍砚,这个女婿她是极满意的,可如今即便再不愿意,也是木已成舟:“交给你啦!”
    白菀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握着,接着柔软的红绸被塞进她掌心,耳畔是喜娘高亢激动的声音。
    真奇怪,她今日还没吃糖呢,怎么连心里都觉得甜滋滋的。
    霍砚拽着红绸一圈圈绕,直至将白菀的手绕进来,才微抿着唇笑,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去拜别高堂。
    宁国公看着堂下行礼的一对儿,心里五味杂陈:“记着你的话。”
    “记得,”霍砚握着白菀的手紧了紧,他这样的人,什么毒咒都不管用,只有她是他的拘束。
    拜别高堂后,霍砚一路将白菀送上花轿。
    唢呐嘹亮,铜锣铿铮。
    长长的迎亲队伍没有往霍府去,吹吹打打绕着京城撒了一圈铜钱后,径直往宫门去。
    吹打声由远及近,跪在太和殿外,久等仪式的朝臣不由得支着耳朵听。
    “吉时已到~”礼官唱和声在空旷中回荡。
    百官纷纷垂下头,却看见绯色的裙摆从他们眼前逶迤而过。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等等?说好的册封大典呢?
    有些胆子大的朝臣,几乎惶恐地抬起头,湛蓝的天地间,恢宏的金殿前,丹狴石上,两道红似火的身影,手牵红绸躬身对拜。
    其中一个是霍砚,那新娘子是谁?
    很快,霍砚替新娘子半掀开盖头,露出半张莹白瑰丽的脸。
    如此世间罕有的姿容,显少有人能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才被通知不可以另开番外,只能先更在这儿。
    晚点研究一下怎么重新搞,这章评发红包。
    第61章 番外(二)
    大婚过后没多久, 白菀便下令重开朝会。
    临朝第一日,先対西北的将士论功行赏,接着发下诏书布告, 公布建明帝姜瓒与辽国太子耶律骁勾结一事,随后由东阁大学士舒衡起头,呈上罪证,跪求彻查当年颍国公通敌叛国一案。
    白菀当朝应允,将此案交由东厂侦办。
    没多久, 先帝及前朝部分官员, 逼杀后妃皇子,污蔑霍家通敌叛国一事彻底大白于天下, 霍家五十八口背负十五年的冤屈终于洗清。
    作者有话要说:
    白菀额外下令,褫夺颍川侯爵位,贬为庶民,同时封禁颍国公一爵,永不复用。
    而后白菀便彻底闲下来,专心待产,虽然她以太后之身摄政,但舒崎光很能干。
    姜瓒在位时,朝政由霍砚把控,没得舒崎光太多插手的机会,而如今霍砚一门心思守着白菀,逐渐从朝中退位,东厂全权交给陈福的司礼监归元禄,舒崎光重拾太傅应有的权利,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没让白菀操心太多。
    用霍砚的话来说,若舒崎光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也不介意另提人上位。
    *
    随着月份渐大,白菀开始尝试亲自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些小衣裳,起初歪歪扭扭的并不成型,她便拿霍砚的亵衣来练手。
    一本正经的比量尺寸,挑选布料,甚至连花样也钻研了好些天,等做出来一看,长短不一的袖子,宽窄错位的腰身,让白菀尴尬得直往角落里藏。
    在吃穿用度上,向来龟毛又挑剔的霍砚,却一脸正色的,提着一边长一边短的袖子,慢悠悠地穿上身,装聋作哑地转圈给白菀看。
    “这不是挺好?”
    白菀原以为他故意嘲笑自己,便赌气让他觉着好便一直穿着。
    谁知次日霍砚便光明正大穿着去上早朝。
    虽然是里衣,外人也看不出什么,但把白菀闹了个大红脸,回去便逼着霍砚把它脱下来。
    霍砚攥着衣襟偏是不肯脱,还一边凉森森地乜她:“杨景初都有你亲手绣的荷包,咱家连件里衣都不配有了?”
    瞧瞧,这又开始阴阳怪气了,当初给杨景初那荷包还不是早早被他威逼利诱抢了过去,打量着白菀不知道似的。
    霍砚对那件不成型的衣裳,出乎意料的重视和喜爱,隔三差五要翻出来穿穿,直到后来白菀女红渐渐纯熟,另外给他做了一身,他才心满意足。
    日子过得很快,如同白驹过隙,仿佛昨日还是万物复苏的初春,转眼便到了荷香四溢的盛夏,白菀也渐近产期。
    为了方便白菀坐月子,五月初,霍砚便带着她一起移居九黎行宫避暑。
    碧霄宫内,白菀穿着一身藕荷色鲛纱单衣,正靠坐在湘妃榻上,和杨景初说着话,孕妇怕热,宫内四角连摆着四五个冒着寒气的冰鉴。
    杨景初看着白菀,看她脸颊红润,日渐丰盈,以往死气沉沉的眉目间尽是欢喜,知霍砚将她照顾得极好。
    她这次是来和白菀请辞的,她如今已不再是后宫的杨昭仪,而是重新执起朴刀,身披战甲的红缨将军。
    自从摄政王耶律斛暴毙,太子耶律骁被俘后,辽国皇帝急怒攻心一病不起,皇子争权,辽国彻底陷入内乱。
    这么多年来,辽国一直在楚国动作不断,抛开那些近乎将楚国地底刨空的暗道不说,单就他们几次三番利用新帝登基急于集权的心理,引诱皇帝迫害忠臣良将而言,杨景初就恨不得将辽国皇室掀个底朝天。
    如今辽国内乱,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杨家便打算借这机会,对辽国发起攻势。
    “不打算成亲过后再走?小周将军可还眼巴巴等着你呢,”白菀捻了颗冰梅子吃,一边看着杨景初笑得捉狭。
    周怀让等了杨景初这么多年,从前眼睁睁看着她入宫为妃而无能为力,后来白菀论功行赏时问他想要什么,他便用军功求了杨景初的自由身。
    其实不用他求,白菀也会想法子还杨景初自由,比起后宫,可以恣意飞扬的黄沙漠地,才是杨景初应该待的地方。
    不止杨景初,先帝的太妃白菀没什么话语权,但姜瓒后宫那些才入宫没多久,承宠或是没承宠的,又没得个子嗣,她们还那么年轻,总不能青灯古佛,冷冷清清地过她们剩下的人生吧。
    是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将愿意出宫的,都送出去,或是嫁人,或是自立门户,也都随她们。
    “让他等着吧,”杨景初脸颊泛红,脖子一样,倔强地撅起嘴:“我爹说了,总得多考验考验他,何况我大哥二哥都还没点头呢。”
    想起杨景初那极护短的父兄,白菀哑然失笑。
    两人正说着话,水漾叩门进来,急声道:“太后娘娘,秋梧宫的宫女来说,舒太妃发动了。”
    自从姜瓒倒台,白菀便把舒瑶光接出冷宫,重新复还妃位。
    舒瑶光与白菀孕期相差约两月,京中酷暑难耐,不管是对生产的妇人,还是才降生的婴儿而言都是煎熬,前不久白菀便把她一同接过来行宫待产,稳婆乳母也是早有准备的。
    “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到产期?怎么这么快就发动了?”白菀一边吩咐宫婢更衣,一边问:“可有派人去请太医?”
    水漾连连点头:“说是今日出门散步时,被愉太嫔冲撞了,舒太妃受到惊吓,才突然发动。”
    白菀眉心渐渐起皱。
    惊蛰那个雨夜,耶律骁一脚将白蕊踹得昏死,提前娩出个五六月大的死婴,白蕊抱着死婴又哭又叫,没多久便患上疯症,神志不清了。
    行宫清幽,适合白蕊静养,早前她便一直住在此处,后来白菀和舒瑶光过来避暑待产,白蕊便被移到北宫,不被允许来西宫走动。
    北宫和西宫隔了两重院墙,还有内侍看守,白蕊是怎么逃出来冲撞舒瑶光的?
    白菀赶到秋梧宫时,太医和稳婆已经进去了,她便在外间坐下。
    听着产房里舒瑶光一声叠着一声的痛呼,看着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白菀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等几个太医唉声叹气的出来,白菀觉出些不妙:“舒太妃如何了?”
    几个太医头上冷汗直冒,咬咬牙道:“太妃先见了红,偏偏胎位又不正,里头的稳婆正尝试着转胎位,若是不成,恐怕……”
    女子生产最为凶险,舒瑶光又是被冲撞后早产,偏偏胎位还不正,所有的背运都被她给赶上了,白菀犹豫片刻后便让人去请舒家父子。
    恰巧钓完鱼回碧霄宫,没见到白菀的霍砚找了过来,本就心惊肉跳的太医瞧见他来,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
    白菀没等霍砚问,便将来龙去脉大致和他说了一遍,说罢叹了口气有些担忧道:“也不知道舒崎光会不会因此心有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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