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向旁边看了眼,立刻有内侍搬来椅子,他靠墙一坐,当真做出听课的样子来。
    于是这段插曲结束,教学继续。
    徐吟坐下来,长宁公主拼命向她使眼色,连连比大拇指。
    卢太傅博学多才,教学又严厉,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是被训得面如土色,几时看卢太傅吃瘪过?今天真是太过瘾了!
    徐吟莞尔一笑,与她对了个手势,长宁公主这才满足地转回头听课。
    因有端王在场,这堂课大家上得很拘谨,好不容易熬完,卢太傅和端王都走了,书斋里才热闹起来。
    徐吟立刻就被人围了,姑娘们叽叽喳喳,围着她问东问西。
    “哎,太傅那么严厉,你一点也不怕的吗?”
    “那个什么淳于公……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不会整本书都会背吧?”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什么来着?这句话你怎么想出来的?”
    徐吟一一回答。
    “不怕呀!太傅虽然严厉,但是很讲道理,只要有理,好好跟他说就是了。”
    “当然不会了。会背的是我姐姐,我听多了就记住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孟子的话。我父亲很喜欢,我也是听他说的。”
    于是,喜欢她的人觉得她谦虚,而那些心态微妙的也舒服了。听起来不是很难嘛,所以也没那么厉害,对吧?
    正说着,太子绕过屏风来了。
    “徐三小姐,方才没有正式相见,失礼了。”
    小姐们急忙散开,心里暗暗吃惊。
    除了两位郡主,她们这些人进宫伴读,多少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可惜太子一直没开窍,成天斗鸡走狗、四处耍乐,压根对女色不感兴趣,见着她们连个眼神都不多给。
    可是现在,太子竟然主动来找徐吟,难不成先前的传闻是真的……
    在众多意味不明的目光下,徐吟平平常常地回礼:“见过太子殿下。先前来不及拜见,是臣女失礼才对。”
    太子被她当面一看,顿时手足无措,就胡乱扯到妹妹身上:“那应该怪长宁,她跑太快了。”
    长宁公主不乐意了:“怎么扯到我头上?皇兄你平常不是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吗?我这是体贴你!”
    “那也不能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有吧?”太子极力为自己辩解,“这不成没礼貌了吗?”
    长宁公主一点也不客气地嘲笑他:“你什么时候讲礼貌了?之前还捉弄卢太傅呢!要不是让他一状告到父皇那里挨了罚,现在也不会这么老实!”
    太子脸色涨红:“那是小时候的事!”
    他怎么有这样的妹妹啊?就会拆兄长的台,真是白疼她了!
    兄妹俩忙着吵嘴,于是太子都没跟徐吟说上话,下一堂课的师傅就来了。
    “咳咳!”听到提醒的清咳声,太子和长宁公主才收了声。
    两人转回去,跟大家一起见礼:“盛学士。”
    这位盛学士年轻一些,大概四十左右,和燕凌说的一样温文亲切。
    他笑着点了点头,问道:“说什么这么热闹?”
    太子当然不能说跟妹妹吵架,就含糊地回道:“没什么,就聊聊天。”
    盛学士坐下来:“聊完了就回座位吧,今天的内容有点多,如果你们想早点吃饭的话,可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关系到放学,那就是大事!于是大家急忙回去坐好。
    盛学士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哪位是永嘉县君?”
    徐吟起身:“学生便是。”
    她就坐在第一排,又那么显眼,盛学士问的时候,目光就已经落在她身上了,此时笑了笑,说道:“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县君虽然年纪尚幼,但志向高远啊!”
    徐吟回道:“不敢,只是平日听父亲说得多,就记住了。”
    盛学士唔了一声:“令尊是南源徐刺史吧?当年确实才名远播。县君的课业是令尊教的吗?”
    “家父公务繁忙,只小时候教过,后来便跟着姐姐读书了。”
    盛学士笑着点头:“原来如此,想必令姐也是名才女了。”
    徐吟答得很客气:“在诸位师傅面前,我们不过识得几个字。”
    盛学士诧异地一扬眉,没想到她会这么谦虚,方才听说她在卢太傅面前据理力争,还以为是个张狂傲慢的。
    他对这位永嘉县君的印象又好了些,笑着一指:“县君请坐,我们开始讲课。”
    第199章 找到了
    盛学士教的是历史,这可比卢太傅的经义有意思多了。他又会讲故事,史书上那些晦涩的记述,被他深入浅出地剖析出来,层次分明,十分好理解,就连太子都听得津津有味。
    徐吟想,凭他这样的才思,怪不得活到了新朝。
    上午的课结束,饭点到了。
    博文馆的饭食是御膳房精心烹制的,自然十分美味。徐吟有长宁公主带着,那些郡主小姐们也热情地跟她攀谈,介绍好吃的菜色。
    正热闹着,柳熙儿回来了。
    被静华郡主告了一状,她罚站了一上午——经史这门课,姑娘们就是搭边的,也无所谓缺课。而若不是那位新来的徐三小姐不给作证,自己也不至于遭了无妄之灾。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那是静华郡主,想也知道人家不会轻易得罪,只是自己倒了霉……
    想到这里,柳熙儿不禁红了眼眶。
    跟她相熟的小姐发现了,问了句:“怎么了?刚才师傅骂你了?”
    柳熙儿摇了摇头,目光向人群中的徐吟看过去,轻声说:“徐三小姐人缘真好,这么快就让静华郡主喜欢她了。”
    她神情带着哀愁,声音弱弱的,听着十分可怜。
    要是往常,好友这会儿已经义愤填膺,替她骂上两句了。好什么呀,还不是拿你的事讨好静华郡主,捧高踩低!
    可柳熙儿却见她往那边看了眼,理所当然地说:“她是很厉害,怪不得公主郡主都喜欢她。”
    ???
    她在说什么?柳熙儿莫名其妙。这个好友是她刻意结交的,性子直,脑子简单,平常指哪打哪。明明她刚才都暗示了,怎么完全不按她的思路走啊!
    想了想,她又试探着说:“怎么佳仪郡主也很喜欢她的样子?连静华郡主都顾不上了。”
    这两位郡主一向合不来,只有在长宁公主面前,才会勉强收敛脾气。其他人,但凡跟其中一个来往多些,另一个必定不给好脸色。
    柳熙儿就是想两个都讨好,犯了她们的大忌,才会弄巧成拙,把两个人都得罪了。这事她想起来就后悔,可惜没得后悔药吃,只能慢慢来。
    可在徐吟面前,两位郡主却是完全不同的态度。静华郡主有说有笑的,佳仪郡主竟也插了几句话,全然没有翻脸的意思。
    那位与她交好的小姐哦了声,很自然地回道:“这也难怪,像徐三小姐这么厉害的人,佳仪郡主也不想得罪吧?”
    “……”连着两次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柳熙儿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她们这些人不想得罪郡主才是,怎么就成郡主不想得罪徐三了?她不过封了个县君,配吗?
    可周围的小姐们,却完全不觉得奇怪,甚至蠢蠢欲动,也想去结交徐吟的样子。
    柳熙儿迷惑了。
    她不在的这一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下午,男女两班分开了。
    太子那边要学国策,她们学的是琴棋书画。
    今日去的是画室,教绘画的那位师傅很冷淡,这些高门贵女学画为的是陶冶情操,根本不指望学得多好,他也是应付差事。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好学生的,能进皇家的画师,自然是当世顶尖的,学生学得好,也不辜负自己一身才艺啊!
    徐吟早年定不下性子,书画学得潦草。后来去了东江王府,身中蛊毒不说,又毁了容貌,每每煎熬痛苦的时候,就潜下心来写字练画,以缓解心情。慢慢的,书画也能登堂入室了。
    师傅过来看了两眼,点了点头。虽没说夸奖的话,可表情显然很满意。
    这位新来的学生很不错,要都跟她一样,这份差事可就省心了。
    下午的课顺利结束了,长宁公主依依不舍地送她出宫,说道:“阿吟,你在可太好了,师傅都不骂我了。”
    她有什么不懂的,转头问一句就成,都不用师傅骂了。
    徐吟笑道:“以后我天天来呀,公主可别觉得我烦。”
    “当然不会了!你明天可要早点来,让我看看功课。”
    “好。”
    徐吟依旧跟着小内侍出了宫门,上了自家的马车。
    柳熙儿正好在她身后,目光向这边投过来,好像有话要说。
    徐吟仿佛没看见,吩咐小满放下帘子,让车夫走了。
    柳熙儿失望地咬住嘴角,直到身后传来静华郡主不客气的声音:“你要不要走?不走别挡着路!”
    她惶恐地让到一边,心中更怨。
    为什么她百般讨好,反倒得罪两位郡主更深,徐三明明是个看人下菜的,却轻易得到了公主郡主的看重?太不公平了!
    ……
    马车里,小桑说道:“小姐,那位柳小姐好像有话想说,一直往这边看。”
    徐吟把玩着新制的弩,头都不抬:“不用理她。”
    小满则道:“这个柳小姐好奇怪,总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小姐,难不成还记恨早上的事?可明明是她自己得罪了静华郡主,关我们小姐什么事啊!小姐一个新来的,难不成还为了她挺身而出,驳静华郡主的面子?”
    小桑在人情世故方面通透很多,说道:“那是她不敢得罪郡主,只能把气撒在小姐身上。郡主天潢贵胄,欺负她也只能认了。可小姐跟她是一样的,凭什么她受尽欺凌,小姐却被看重?”
    小满不服气:“她怎么能跟小姐比?小姐能文能武,哪样不比她强?”
    “可她自己不这么想啊!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只看到小姐和她一般的身份,也不想想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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