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光了,教养姑姑柔声安抚:“公主,您是不是吓着了?要不今日别去上学了,奴婢让人告假,您好生歇一天,可好?”
    平日总催着她上学的教养姑姑竟然主动说要告假,长宁公主简直惊喜:“这样行吗?太傅会不会生气啊?”
    教养姑姑笑道:“事出有因,太傅怎会生气?若是有事,奴婢替您去赔罪。”
    长宁公主高兴极了:“好啊!那我就歇一天。对了,告假的时候顺便跟永嘉县君说一声。”
    “好,都听公主的。”教养姑姑停顿了下,状似无意地提起,“公主和县君真好,去哪里都形影不离。”
    “是啊!”长宁公主理所当然地道,“我们说得来嘛!”
    教养姑姑笑着点头,接着道:“奴婢听说,县君昨日和余小姐起了冲突,便独自回寺里休息了。公主后来去找她,可有大碍?”
    “没事,她就是去午睡的,好得很。”
    “公主去的时候她还睡着?没有离开过吗?”
    长宁公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不由看了她一眼:“自然睡着,不然呢?”
    第268章 主使
    天牢。
    端王听完禀报,皱起了眉头。
    “所以说,徐三小姐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大光明寺?”
    大理寺卿禀道:“张公公传话来,贤妃的婢女一直守在门口,大概两刻钟后公主来了,这两刻钟的时间并没有看到徐三小姐。”
    端王思索道:“两刻钟,真要说的话时间也够,但……”
    要避开所有耳目,无人察觉地进出大光明寺,终归是有难度的。
    徐家真的有这个能量吗?杀余充陷害他,对徐家又有什么好处?
    看出端王心中的疑虑,大理寺卿说道:“王爷,臣有一个想法。”
    “你说。”
    “臣断案常以动机来反推,谁得到的利益最大,往往就是凶手。余充死而王爷被囚,在这件事里得到最大好处的有两方。一是太子,他不想要这门婚事,受到余充掣肘,且王爷与他……”
    端王点了下头。先前他就怀疑过,在他和余充之间挑拨的可能是太子,只是那小子人前一副傻样,完全看不出来。
    “还有呢?”
    “自然是昭国公了。”大理寺卿道,“余充可是刚刚告了昭国公一状,害得他偌大战功非但没有得到嘉奖,还差点被问罪。如今余充一死,昭国公再想把儿子弄回去,就容易多了。”
    端王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合谋的?”
    “对。”看他脑子清楚,大理寺卿很欣慰,“杀余充,对昭国公有利,害您,是太子心中所愿,他们二人定然一拍即合。”
    端王仔细一想,不由击掌:“你说的对!到底是不是徐三小姐干的,这事根本不重要。就算她真的参与其中,也不过是个小卒子,真正主使的必然是燕二和太子!”
    “正是。”大理寺卿含笑,“也许徐三小姐出来过,也许那是别人假扮引薛如上钩的,这无关紧要。徐氏没有足够的势力,我们真正要对付的是幕后黑手。”
    端王仔细一想,随即又觉得为难:“如果真是太子,那本王岂不是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不然。”
    “怎么讲?”
    大理寺卿含笑道:“张公公说,陛下不知道。”
    端王一愣。
    太子要对付他,皇帝却不知道?这说明什么?他们父子离心了?可是皇帝这几年一心为太子铺路,没有理由啊!
    大理寺卿意味深长:“陛下前几年时常感叹,太子不受教。”
    端王恍然大悟。皇帝心中自然最爱长子,可他这些年身边宠妃不断,淑妃和德妃先前没少作妖,太子为此吃了不少闷亏,对父皇的信任也就一点一滴消磨了。
    他暗中谋划这些,说不准早就想取而代之了呢?
    弄明白敌人是谁,那就好办了。端王道:“那就让太子受教受教吧!”
    大理寺卿躬身领命:“是。”
    ……
    先是余充遇刺,再是端王被人揭发有谋反之心,朝堂上再次闹了起来。
    有人觉得证据不足,根本就是诬陷,陛下兄弟所剩不多,万万不能再伤及手足,落人口实。也有人认为有余家人的口供,足以定端王的罪——杀父之仇,难道余家还会说谎不成?
    朝上成天吵吵嚷嚷,弄得皇帝头疼不已,更加不想上朝了。
    看到张怀德捧来的奏折,他忙不迭地摆手:“先放那吧,朕不想看。”
    张怀德心中了然,将奏折放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皇帝按起了额头。
    皇帝舒服地吐出一口气,抱怨:“这一天天的,只会吵来吵去,真不知道朝廷养着他们有什么用。”
    张怀德笑道:“陛下莫忧,诸公饱读诗书,只是所处的位置不同,看见的也不相同,等他们吵明白了,也就好了。”
    皇帝点了点头,接过他递来的茶水饮了一口,说道:“朕想散散心去,丽妃那里太吵,安妃又太静,还有何处可去?”
    “这个奴婢可不好说。”张怀德笑道,“陛下若不想去各宫娘娘那里,不如去瞧瞧新进宫的小主?”
    皇帝一想也是,淑妃被废,德妃又禁足,一下子觉得冷清不少,是该封几个新的美人了。
    “那行,就去万紫园吧。”那是新进宫的美人们住的地方,说不准有几个合心意的呢?
    皇帝兴致勃勃地起身,上抬辇的时候按了下胸口,总觉得抽痛了一下。
    “陛下?”张怀德关切地问。
    “没事。”皇帝很快缓过来,摆了摆手。果然不应该上朝,被他们吵得都心绞痛了。
    ……
    天色未明,摆放着一个个恭桶的小院里,几个低贱的太监宫人埋头刷洗。
    这里是皇宫最污秽之处,各宫倒完夜香,恭桶就被送到此处清洗。
    在此地干活,都是犯错的太监宫人,比浣衣局的都不如。
    管事的太监捏着鼻子,目光锐利地盯着这些人。
    ——即便是管事,派来这里也是失宠的象征,这满肚子的怨气,总要有个出口。这些犯错的太监宫人,就是最好的出气桶。
    当他看到一个太监笨手笨脚弄倒恭桶,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是一脚。
    那太监被他踹翻,撞倒了面前的恭桶,一个碰一个,很快倒了一大片,溅了满地污物。其他人避之惟恐不及,连忙闪开,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那太监。
    那太监抬起头来,瞧着有了一定的年纪,但脸皮白细,面相斯文,似乎一直养尊处优,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送到这里来。
    “看什么看?”管事恶声恶气,“弄成这样,还不快点捡起来。今天不把这些刷完,不用吃饭了!”
    那太监很快收回目光,赔着笑应道:“是。都是小的的错,今天一定刷干净了。”
    对方的卑微让管事心情好转不少,也就收了场:“哼!知道就好。”
    等他进了屋,这太监重新开始干活。他费力地把一个个恭桶扶起,身上沾了污秽也没时间清洗,就那样一个一个地刷过去。
    等到全部刷完,早就过了早饭时间,他怀抱着一丝希望赶往饭堂。
    不如所料,又是空空如也。
    饿着肚子的他回来,经过博文馆的时候,却被人挡了道。
    那人看着他,目光有惊讶,更有悲悯。
    第269章 老余
    前世,徐吟随同姐姐进京的时候,当时的东江王妃魏四恨她们入骨,勾搭上逸王意图陷她们于死地。
    徐思为了保住姐妹俩的性命,不得不想法子进宫,以至于担了祸国妖妃的骂名。
    当时帮着徐思进宫邀宠的,便是一个太监。
    他姓余,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家中颇有钱财,中举后捐了个官,在太常寺做些抄写的杂活。
    这样的小官在京城多如牛毛,不值一提。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在乱世之中也有一方安稳之地。
    可惜,后来他做错了一件事。
    太常寺掌礼仪祭祀,便有许多祭器礼具需要登记造册,这位余录事是个老实人,有错漏之处便都挑捡出来。
    这一挑捡可不得了,许多册上的器具竟然都不见了踪影。他照实禀报上去,上司全无反应。他担忧出事,又报了好几次。
    然后他就遭了殃。祭天的当口,上头指称他偷取祭器,又做假账。皇帝震怒,将他打入了天牢,一家子连坐,上至老母下至幼儿尽数折在了里头。
    这时,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挡了别人发财的道。
    为了给一家子报仇,他忍痛受了宫刑,苟活下来进了宫。从低等仆役做起,一步步往上爬。
    他要成为手握权势的大太监,正缺帮手,徐家姐妹找上门来,一拍即合。
    后来徐思上位,替他报了仇。感念这份恩情,他一直留在她们姐妹身边,最后跟随徐吟逃亡至凉关。
    ……
    收回记忆,徐吟看着眼前还落魄的太监,叹了口气。
    老余。怪不得她来了京城一直找不到他,原来他并不姓余,而是姓于。
    他一直念叨着自己有辱先人,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改了姓氏吧?
    眼前的老余带着谦卑的笑容,对着徐吟躬身:“奴婢身上臭,小姐稍等片刻,这就给您让道。”
    说着,他便要后退离开。
    “等等!”徐吟叫住他。
    她眼角瞥到有人经过,脸上挂起高傲的表情,就像那些骄横的千金小姐一样。
    “你知道臭到人了,走了就算了?”
    老余腰更低了,笑容也更卑微,抬手便给自己扇了一掌:“奴婢错了,这就自己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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