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净一些正合荔知的心意,她拿了一套浅粉一套淡紫就回去了。
    当天傍晚,鲁从阮从外边回来第一句话就是:
    “我听说今日发衣裳,你最后一个去,拿的都是别人捡剩的”
    第一个笑脸迎着出来却没得到正眼的熏风狠狠瞪了荔知一眼。
    “奴婢手里还有些事没做完,去的就迟了些。”荔知解释道,“而且也不算捡剩的,剩下的衣裳正好是奴婢喜欢的。”
    “我把另一套粉的也给你拿回来了。”鲁从阮说着,他身后的小厮走了上来,把剩下的另一套粉色襦裙递了出来。
    “既然你都没有挑,多拿一件也没什么。”鲁从阮说,“你挑一身换上,我带你去城里逛逛。”
    “少爷!”熏风叫道。
    “你也一起去。”鲁从阮说,“都去换衣裳吧。”
    荔知不想和鲁从阮一起去城里闲逛。
    她还想挣扎一下,鲁从阮看出她的抗拒,说:
    “就算你不去,少爷我也要去城里,今日是一月一次的集市。我去街上买东西,总不能身边没两个婢女吧”
    鲁从阮话都说到这里了,荔知只能听从。
    她琢磨着熏风今日穿的就是浅粉,总不会换一身还换浅粉,于是选了新领到的浅粉色襦裙换上。
    等她绕出帘子,和穿着崭新的粉色襦裙的熏风四目相对,荔知沉默了。
    熏风也沉默了,但她的沉默是噼里啪啦冒着火的。
    在鸣月塔,她也算是出了名的小美人了,和那些乌求麻黑的当地人比起来,熏风有种鹤立鸡群的骄傲。可这种骄傲,在荔知来之后被无情地打碎了。
    同样是一身粉色,没见着荔知之前,熏风还觉得自己美得像是那树上的合欢花。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被衬托成了跟风的丑八怪。
    荔知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穿着同色衣裳的她,熏风气得含起了眼泪,一话不说就又回了屋。她和鲁从阮等了一炷香时间,重新换了一身的熏风才姗姗来迟。
    “你搞什么让所有人都等着你——”鲁从阮不耐烦道。
    “奴婢换上后才发现衣角有个小洞……”熏风红着眼睛,委委屈屈道。
    “行了行了,赶紧上车吧。再不出发,集市都要散场了!”鲁从阮转身往院外走去。
    熏风连忙跟上,不忘恨恨地剜了荔知一眼。
    马车就等在府外,鸣月塔大都护独子所坐的马车,自然高大威猛,一看就不可冒犯。荔知在鲁从阮身后走上马车。
    四匹马所拉的马车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不一会,荔知就来到了镇中心。
    按鲁从阮的说法,今日是每月一次的赶集日,街上人山人海,喧嚣非常。宽阔的街道上店铺与店铺相互对望,摊贩与摊贩排列整齐,还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挑着担子四处叫卖。
    荔知在马车里就看花了眼,等到下了马车,更是直接淹没在人海中。
    “你没来过鸣月塔的集市吧”鲁从阮兴致高昂,走在荔知身边。
    “奴婢只在平常来过街上。”荔知说。
    “集市时候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很多山里隐居的异族也会在这时来镇上赶集。”鲁从阮说,“人一多起来,不光热闹,就是卖的东西也会比平常多出许多。”
    就像鲁从阮说的那样,主街上的热闹光景和平日时完全不能相比。一些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商贩,直接在地上铺着一块布,上面摆着自己要卖的零碎东西。
    鲁从阮在一家卖银饰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不错。”
    他拿起一支鎏金银簪。
    尽管熏风一脸期待,他还是把这支银簪插到了荔知的头发上。
    “我看你平时太过素净,女儿家还是多打扮打扮的好。”鲁从阮说,又在摊子上选了几个簪子耳饰送给她。
    “太多了,我用不上,不如分给熏风姐姐……”荔知真心说道。
    “她的东西多得用不完,你还是别为其他人操心了。”鲁从阮不悦道,不由分说地把老板包好的首饰塞给荔知。
    “其他人”脸色难看极了。
    鲁从阮自认为对她好,实则把她架在火上烤的行为,让荔知只想叹息。
    “那是什么”
    为了避免鲁从阮兴致一起,又给她买这买那,荔知指着不远处围在一起的人群问道。
    “啊,那是圣子宫的人在做义诊。”鲁从阮见怪不怪。
    在那一群人围绕的中心,是几名身穿白色神官服,姿容秀丽的年轻男女,坐在桌前诊治百姓的人鹤发鸡皮,精神矍铄,雪白的胡须垂至胸口。
    大约是见她目光还定在那群人身上,鲁从阮进一步解释道:
    “圣子宫是仙乃月神山上的神宫,圣子宫的人与世隔绝,轻易不外出示人,唯有每三月一次的赶集日,他们会来到镇上义诊和布施。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过去和他们聊聊。”鲁从阮说。
    “可以吗”荔知有些惊讶。
    “当然可以,我还认识他们中的一人。”
    不等荔知说话,鲁从阮已经向着义诊桌子走了过去。
    “夏天师,好久不见——”
    被称作夏天师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他见到走来的鲁从阮,笑着揖手行礼:
    “哪阵风把鲁衙内吹来了,衙内来此是要……”
    “街上热闹,随处走走——这是我府上新来的丫鬟,荔知,这就是圣子宫的天师夏正。”鲁从阮为荔知介绍道。
    “奴婢见过天师。”荔知低着头,小心行礼。
    “能让衙内亲自介绍的,一定有着过人之处。”夏正笑道,“衙内是想给这丫鬟算上一卦”
    鲁从阮看向荔知,表示让她自己拿主意。
    荔知这才抬头看向夏正,微笑道:“夏天师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但奴婢想要保有对结局的期待感,所以就不劳烦天师了。”
    夏正原本只是看在鲁从阮的面子上随口一问,但荔知抬起头后,他并不重视的目光变了。
    “姑娘面有贵相,似有非凡命运,我愿为姑娘算上一卦,姑娘当真不想知道自己的气运如何”夏正热情道。
    荔知再次婉拒。
    她始终相信,命是一种变数。即便有人能算出她的命运,也是她当下的命运。她最终走向何方,取决的是她在未来做出何种选择。
    “你说非凡命运是什么意思”鲁从阮问,“你可从没这么说过我!”
    “衙内的命运和这位姑娘不同,我曾给衙内算过命,衙内只要不遇上破军命格之人,便能有富贵安稳的一生。而这位姑娘——”夏正的视线仔仔细细地在荔知脸上扫过,“即便如今人微言轻,日后也有贵不可言的一天。”
    “多谢天师祝愿,但奴婢只愿粗茶淡饭,平静度日。”荔知不卑不亢道。
    夏正见荔知坚决,遂不再提要为她算卦的事,面色仍然十分遗憾。
    鲁从阮和夏正寒暄几句后,出言告别。
    “这个平安符赠与姑娘,就算是圣子宫与姑娘结的善缘。”夏正从怀中掏出红色一物。
    再拒就不太礼貌了,荔知接受了夏正的礼物,含笑道谢。
    这场谈话中,包括熏风在内的其他下人像空气一样。别人倒还好,熏风的不愉快就差写在脸上了。
    在集市上又闲逛了一会,鲁从阮带着荔知等人走进一家装潢豪华,胡汉风格交融的大酒楼。
    一进酒楼大门,荔知就眼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伴随着阵阵打骂声,荔晋之跪在地上,正向酒桌前的一名披甲人不断磕头求饶。
    第29章
    “打洒了爷的酒, 还敢向爷求饶!”身形魁梧的披甲人一脚将荔晋之踹倒,“你知不知道,这壶酒能抵十个你了!”
    荔晋之挨了打依然要赔笑,曾经也算玉树临风的官宦之子, 如今衣着褴褛, 蓬头垢面,手和脸上都是伤痕, 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荔知记得他贿赂了县衙的人, 分去了一个富绅之家, 只是不知怎的,又到了现今的主人手里。
    荔晋之抬起头的时候, 也看到了她。但是和她的同情目光不同,荔晋之看到她衣着整洁, 走在鲁从阮身边的样子, 瞪大了眼睛, 一脸不可思议。
    那不可思议在片刻后转换成了贪婪和野心,他眼冒绿光的样子让荔知想起饿极了的野狼。
    他一定恨不得此刻有头有脸站在鲁从阮身边的是他, 哪怕要穿着襦裙也在所不惜。
    荔知垂下眼,像没有认出他那样,跟在鲁从阮身后走上通往二楼雅间的楼梯。
    一个手拿风车的垂髫小童在楼梯边抱着扶手玩耍,嘴里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童谣, 见到上楼的众人, 转头跑走了。
    荔知隐约听见童谣的其中两句:
    “绿龟对白兔,金山藏迷雾。”
    “谁人猜得出, 问鼎天地间。”
    荔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童身上, 直至他跑入转角不见。
    “那是酒楼掌柜的小儿子, 怎么了”鲁从阮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唱的歌有些新奇。”
    “童谣罢了, 这种故弄玄虚的歌谣各地都有。”鲁从阮不以为意。
    小二领着众人入了雅间,鲁从阮在靠窗的雅座上坐下后,对荔知招手道:
    “来,你坐我旁边。”
    “少爷,这样于礼不合。”荔知不愿再承受更多的偏爱,低头婉拒道,“奴婢只是一个丫鬟,理应站着服侍少爷。”
    “行啦,我是那种讲究虚礼的人吗让你坐下你就坐下,这家酒楼的醉鹅是一绝,我特意三天前就让人预定了最好的鹅。一会你尝了,定然赞不绝口!”
    鲁从阮极力邀请荔知坐下,站在他身后的熏风只差眼珠子喷出火来。
    荔知对这个缺乏观察力和同理心的少爷感到厌烦。
    “若少爷觉得一人有些孤单,不妨叫熏风姐姐坐下陪少爷。熏风姐姐是服侍少爷的第一人,若有丫鬟坐下陪同少爷用饭,那也该是熏风姐姐。”荔知再次拒绝。
    鲁从阮两次三番被拒,脸上也有些不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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